11月1日
昨天下午,我到女生学校去了。西尔维亚的老师想看一下帕都亚男孩子的故事,我去送给她。女校紧挨着我们的学校,那儿有七百个女生。我到那儿的时候,他们正下了课往外走,个个兴高采烈的,因为明天是万圣节,后天是万灵节。这时候,我看到了一件事情:
在学校门口对面的街道那边,站着一个扫烟囱的小孩儿,他面孔漆黑,拿着袋子和刮刀,一只手扶着墙,头斜倚在胳膊上,哭得很伤心。三年级的二,三个女孩子向他走了过去,问他:“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可他不回答,只是哭个不停。
“ 来,告诉我们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女孩子们并没有放弃。他抬起了头,那还是一张小孩子的脸呢。他泪水涟涟地说他去了好几家清扫烟囱,总共挣了三十个铜子儿,可他给弄丢了,钱全从他口袋里的破洞漏掉了。他把那个漏洞翻给她们看。没有钱,他就不敢回家。
“师傅会打我的。”他抽泣着说,又把头埋到胳膊里,像个绝望无助的人。女孩们站在那儿同情地望着他。这时,其他女孩也围拢了过来。她们中有大有小,有的贫穷有的家境稍好些,每个人手臂里都夹着书包。有一个大一点的女生,帽子上插了一根蓝色的羽毛,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子儿说:
“我只有这些,我们大家一起来凑钱吧。”
“我也有两个铜子儿。”另一个穿红衣的女1生说,“我们这么多人,肯定可以凑齐三十个铜子儿的。”然后,她们开始喊起来:
“阿米丽亚!柳基亚!安妮娜!——一个铜子儿。谁还有钱?送到这儿来!”
有几个把准备买花和练习本的钱送了过来,一些再小一点的女孩子只有一个半分的小铜币,也交了上去。插蓝羽毛的女孩把钱归拢在一起,大声数着:
“八,十,十五!”可还是不她们够。这时,一个看上去像女助教的大女生来捐了半个银币,大家都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可还是缺五个铜子儿。
“五年级的女孩们来了,她们准有!”一个女生说。那些女孩子们一到,铜子儿雨点般地从她们手中落下。这时,还有许多学生看热闹似地跑过来。那个可怜的扫烟囱的男孩儿被包围在一大群五颜六色的衣服,帽羽,丝带,和发卷中间,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幅图画啊!三十个铜子儿已经凑齐了,可钱还是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手里。最小的几个女孩子没有钱,她们就从大孩子堆里使劲挤进圈子里,把自己的花束送给他——她们也想送点什么给他呢!突然,女校工走了过来叫道:
“校长来了啊!”女孩子们像一群麻雀一样四散奔逃而去,只剩下那扫烟囱的小男孩孤零零地独自站在街边上。他闪着泪光的眼中满是感激,两只手里堆满了钱。他上衣的纽扣洞里,口袋里,帽子上,全都插满了鲜花。在他脚边散落着片片花瓣。只见他擦着眼泪,脸上满是快乐的笑容。
逝者的节日
11月2日
今天是纪念死去了的人的日子。你知道吗?恩里科,在这个日子里,所有的孩子都应该想一想那些死去了的人们——特别应该纪念那些为了孩子而死去的人。想一想有多少人已经逝去,还有多少人即将离去。你想过吗?有多少父亲在养家糊口的辛劳中终其一生,又有多少母亲为了她们的孩子而鞠躬尽瘁,你知道吗?有多少因为不忍眼见自己的孩子忍饥受冻而在绝望中把刀刺进自己的心脏,又有多少母亲因为丧子之痛而投水自尽,或伤心发狂。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好好想一想这一切吧,恩里科。想一想有多少老师因为关爱学生,在学校里操劳过度,未老先衰而亡!想一想有多少医生为了要医治孩子们的病,自己传染了病菌而死去!想一想那些在海难中,在火灾中,在荒年里,在最危险的时刻把最后一口面包,最后一处安全地,最后一根逃命绳索让给孩子们的人们吧。他们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来保护你们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
恩里科,像这样死去的人真的多得数也数不完。世界各地的墓地,都长眠着成千上万这样神圣的灵魂。如果这些人能够暂时在这世上复活,他们必定会呼唤着那些被自己救过的小孩子的名字。
这些所有的为孩子而献身的无名英雄,为他们的墓地撒上全世界的鲜花,也无法匹配他们应得的丰盛而辉煌的荣誉。所以,恩里科,在万灵节这天,一定要怀着感恩的心去纪念那些逝去的人们。这样,你对于爱你的人,对于为你付出的人,就会更有亲密感,生活才会更有滋味。
你真的是幸运的人啊!在这万灵节,你还未曾有想起来要哭泣的人呢。
——妈妈
我的朋友加伦
11月4日 星期五
虽说只是两天的假期,可我觉得好像是很久很久没见到加伦了。我对他了解得越多,就越喜欢他。其他很多人也跟我一样深有同感,除了少数几个傲慢无礼的同他没什么话说的人,因为他不许他们欺凌别人。每当有大男孩对一个小男生拳头相向时,小男生就会大声叫嚷:“加伦!”那个大男孩的拳头就不敢落下去。
他的父亲是个火车司机。加伦上学很晚,因为他生了两年病。他是班上长得最高最壮的一个,可以用一只手拎起板凳。他总是不停嘴地吃东西,为人很好,不论别人向他要什么——一只铅笔,橡皮,纸,或是铅笔刀——他总是大方地借给他们,或者干脆送给他们。在课堂上他总是不苟言笑,虽说板凳对他来说狭小了些,可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上面,一动不动。这么坐着的时候他的身体略微向前俯去,宽宽的肩膀上扛着颗大大的脑袋。我每次扭过头看着他,他都会眯起眼睛冲我笑,好像在说:“你说,恩里科,我们是朋友吗?”
看着他,总让我发笑,他那么高的个子,手臂也长,可他的上衣,裤子和衣服袖子对他来说是太小太短了。他戴的那顶帽子总也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他脑袋上。他的斗篷都绽开线了。脚下穿的是一双粗糙的鞋子,领带常常扭得像一根绳子。可爱的加伦!你只要向的他脸望上一眼就会爱上他的。所有的小男孩儿都喜欢围在他的座位周围。他的算术很好,总用一根红色的皮绳捆扎自己的课本。他有一把大大的裁纸刀,这是去年陆军野战演习时,他在野外捡到的。有一天,他不小心被刀子划破了手指,伤口很深,骨头都露出来了,学校里没人知道这事儿,家里他也没说,他不愿让父母担惊受怕。我们可以随意跟他开玩笑,他一点也不会生气。可如果他说了什么事有人却说“这不是真的”,那他的眼中就会冒火,他发起火来连板凳都能砸破的。
星期六的上午他把自己的一个铜子儿给了一年级的一个小男孩。那男孩自己的钱给别人拿走了,没钱买练习本,就站在街上哭。这三天里,他一直在忙着写一封长达八页的信,还在信笺边上画了装饰图案,他准备把信送给母亲作为生日礼物。他的妈妈常来学校接他,个子很高,块头很大,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老师总是很留心他,每当老师从他身边走过,总要用手在他后颈上轻拍几下,仿佛他是一头温顺,善良的小公牛一样。我真的很喜欢他,握着他那像成人一样的大手,让我有说不出的欣喜。我能肯定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去救一位同伴的生命,从他的眼睛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虽然他似乎总是粗声大气的样子,可我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所具有的优异品质。
卖炭人和绅士
11月7日 星期一
加伦就绝对不会说这种话,卡洛.诺比斯昨天上午竟然会那么说倍提。卡洛.诺比斯很骄傲,因为他的父亲是位了不起的绅士。这位绅士很严肃,高个子,留着胡须,几乎天天送儿子上学。昨天上午诺比斯跟倍提吵架,倍提是班上的小男生,是一个卖炭人的儿子。诺比斯因为理亏,理屈词穷的时候就扬声说:“你爸爸是个穷叫花子!”倍提耳根子都气红了,话也说不出来,泪水一下子溢满了眼眶。他回到家,向父亲哭诉。卖炭人当天下午就拉着他儿子来到学校,把这事告诉了老师。在场的人都不出声,诺比斯的父亲也来了。他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门口为儿子脱下大衣,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于是走过来问是怎么一回事。
老师说:“这位先生到这边来说话,你儿子对这个人的儿子说:‘你爸爸是个穷叫花子。’”
诺比斯的父亲皱起眉头,面露羞赧之色。他随后就问儿子:“你这么说过吗?”
诺比斯垂头丧气站在教室中间,一声不吭。
他父亲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推到倍提面前,两个孩子几乎都碰着头了。诺比斯的父亲对儿子说:“请求他原谅你。”
卖炭人想插嘴说话制止,只说出:“不,别!”可那个绅士没有理会,继续对儿子说:“请求他原谅你,照我的话说:‘我请求你的原谅,我用愚蠢,卑鄙的言辞侮辱了您的父亲。请求能跟你的父亲握手,这是我的荣幸,’”
那位卖炭人作着手势,意思是说:“这怎么可以呢!”但是那个绅士依然没理会他的宽容,只听他的儿子用细小得如蚊虫样的声音低着头说:“我请求你的原谅——我所说的话,我用愚蠢——卑鄙的言辞——侮辱了你的父亲。能跟你父亲握手——是我们——求之不得——荣幸。”
然后,绅士向卖炭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卖炭人握住了这只手,然后,他把自己的儿子推到卡洛.诺比斯身边。
“ 我请求您让他们坐在一起吧。”绅士对老师说。老师让倍提坐到了诺比斯的长凳上。他们两个坐好了以后,诺比斯的父亲鞠了一躬,就离开了。
卖炭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望着两个并排坐着的男孩子。然后,他走到他们面前,满脸关爱,懊悔地望着诺比斯,似乎想说点什么,可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伸出一只手想摸一摸他的面孔,可迟疑着,只是用粗壮的手指碰了碰他的额头。而后,他向门口走去,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才出去了。
老师说:“记住你们看到的这一切,孩子们,这是这一年最精彩的一课。”
弟弟的女老师
11月10日星期二
卖炭人的儿子曾经是代卡提老师班上的学生,她现在在教我的弟弟。弟弟生病的时候,她来家访。她说起两年前的一件事。有一天,倍提的母亲突然去到她的住处,用围裙兜了一围兜的木炭送给她,来感激老师给儿子颁发了一枚奖章。可怜的母亲不情愿再把木炭兜回去,等她明白了只能这么做时,忍不住抽泣起来。老师还讲了另一个慈爱的母亲的故事。她送了一束鲜花给老师,在花束了藏了一些钱呢。我们兴致勃勃地听她讲这些轶闻趣事,我弟弟也乖乖地吃了药。以前他可是很不情愿吃药的。
要带这么一群小东西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有的奶牙掉了还没长齐,像瘪嘴老头似的,连“r”和“s”都发不清楚!不是这个咳嗽,就是那个在流鼻血;要么就有人的鞋子掉到板凳下面找不到了;一会儿是这个笔尖戳到手了大喊大叫,一会儿又是那个写错了习字帖而大吵大闹。而要教会五十个小朋友写字,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他们的口袋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什么甘草啦,纽扣啦,软木塞啦,碎砖头啦,真是无奇不有。老师搜得出一些来,可有的学生会把它们藏到鞋子里面。他们上课不好好听讲,从窗户那儿飞进一只苍蝇也能让他们嚷成一片。夏天的时候,他们会把青草,甲虫一类东西带进教室,弄得习字帖都溅污了墨水。女老师要代替这些孩子的妈妈,帮他们穿衣,包扎他们被笔尖戳破的手指,留心不让他们穿错外套,费尽心思叫他们不要吵闹。可怜的女老师!可有些母亲还是会到她那儿去抱怨呢:老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孩子的笔丢了?为什么我孩子什么也没学会?为什么光荣榜上没有我的孩子?他可是什么都懂的!你为什么不拔掉长凳子上那个钉子,让它刮破了我那小佩洛的裤子呢?
我弟弟的这位女老师也会有忍无可忍,不耐烦的时候,每当她觉得自己要发火的时候,就使劲咬手指让自己冷静下来。偶尔发火之后,她马上就会后悔,对挨了训的男孩子百般爱抚;有几次把顽皮的孩子逐出教室,可随后就心软流泪。听说家长罚孩子不许吃饭,就会很生气地去阻止。代卡提老师很年轻,个子高挑,打扮入时,精力充沛。不论做什么事情,她都动作敏捷,是个多愁善感的大女生。
“孩子们肯定跟你很亲近。”妈妈对她说。
“大部分孩子是这样的。”她回答,“但他们有了男老师的时候,有的孩子就有些害羞地对待曾经的女老师呢。爱护了他们两年,一旦分开了还真有点难过。那些孩子曾经和我很亲密,大概不会忘了我吧,心里这么想着,可等到假期结束,新学年开始的时候,他们又回到学校里,我叫唤着走近他们,‘噢,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个个都把头扭到一边去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抬起润湿的眼睛,亲吻着我的弟弟。“不过你是不会这样的吧?你是不会把头扭到一边吧?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吧?”
我的妈妈
11月10日星期四
你竟然会当着你弟弟老师的面对你妈妈表现出不尊重来!别让这种事再发生,恩里科,永远也不许再发生这种事情!你那些无礼的话像针尖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想起了几年前你生病的时候,妈妈担心你的病不会好,通宵坐在你床前,数你的脉搏,你的呼吸,整日整夜担心得一直在流泪。而我更害怕她失去理智。想到这些我就感到恐慌:你竟然会去冒犯妈妈!她宁愿用自己一年的欢乐去免除你一时的痛苦,可以为你屈膝祈求,愿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你的性命!听我说,恩里科,在你这一生中注定要经历一些痛苦:而其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失去母亲。恩里科,在你成人以后,尝遍了世间的冷暖辛酸,必定时常在心里千万次呼唤她,渴望能再次聆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分钟,你都渴望能再次在她的怀里哭泣。那时,你想起你曾带给她的痛苦,心里不知有多么懊悔。可怜的人啊!如果你现在让妈妈痛苦,将来即使你悔悟,请求她的宽恕,爱她——可这一切都是徒劳,良心会让你不安,那张温和,甜蜜的笑脸在你心中会永远藏着悲伤和责备的神情,让你的灵魂日夜备受煎熬。
噢,恩里科,母子之爱是人类最神圣的亲情,不要去践踏它。即使是一个杀人凶手,只要他尊重敬爱自己的母亲,那么,这个人还算是有救的;而一个人再有名,如果他是一个使母亲痛苦哭泣的人,那他就是一无可取的人渣。所以,对于生养自己的母亲,今后不要再说无礼的话了。万一偶尔不小心说错了,你也要从心里深深悔悟,主动到妈妈面前请求原谅。我爱你,儿子,你是我生命中最可宝贵的希望。但是,我宁愿没有你,也不愿你对自己的妈妈不敬不孝。疏远我几天吧,也别到我面前来撒娇,我现在还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爸爸
我的朋友科勒提
11月13日 星期日
父亲原谅了我,可我还是有点情绪低落,所以妈妈让我跟门房的大儿子到科索河边去散散步。半路上,我看到在一家店铺门口停了辆货车,我们正走过货车,忽然听到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我的同学科勒提,他仍穿着那身巧克力色的衣服,戴着猫皮帽。他肩上扛着一捆木柴,满头大汗,可神情欢快。货车上站着一个人,递给科勒提一捆木柴,他就把木柴送到他父亲的店里,又马上把它们堆在一起。
“你干什么呢,科勒提?”我问他。
“你没看见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接木柴,“我在复习功课呢。”
我笑了,可他却认真小声嘟囔着:“动词的变化,数的变化,人称的变化——”
然后,他扔下木柴,又把它们堆好,嘴里还念叨着:“还有时态的变化——即随动作发生的时间不同而变化——”
他又回到货车旁取下一捆木柴,“以及动作发生者所表达的语态的变化。”
这是明天语法课的内容。
“这是不是个好主意?”他问,“我这样可以充分利用时间。爸爸有事外出了,妈妈又病在家里。只好由我来卸货。我一边干活,一边温习功课。这一课真难,我总记不住。——爸爸说他七点钟就会回来,那时他会付您钱的。”这后面的话是跟货车上的那个人说的。
货车开走了。科勒提对我说:“到店里来呆会儿吧。”
我走进店里。店面宽敞,堆满了木柴,旁边还挂着秤。
“今天真忙坏我了。”科勒提又说开了,“我只能偷空写点作业,我正写作文呢,就来了几个顾客;还没等我再提起笔,你瞧见了,那辆货车就来了。今天上午我跑了两趟柴市,两条腿累得快站不住了,两只手也肿了。这会儿要让我画画可就惨啦!”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开始清扫砖地上的枯叶和柴屑了。
“可是你在哪儿做功课呢,科勒提?”我问。
“当然不是在这里。”他回答,“随我过来看看。”他带我去了店铺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那儿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房间一角有一张饭桌,桌上放着书,练习本和作文稿子。“就这儿。”他说,“我第二个问题只回答了一半:皮革可以做皮鞋和皮带,还可以做——啊,对了!——还有皮箱。”他拿起笔来,用功整,秀美的笔迹写起来。
“有人吗?”这时店里有人在叫,是一位来买木柴的妇女。
“来啦!”科勒提回答。他飞跑出去,称好木柴,收了钱,又跑到店铺一角,在一个脏兮兮的旧账本上记下这笔买卖。然后又回来继续写作业,嘴里也没闲着,“让我想想还有些什么。”他又写了“旅行包”和“士兵的行囊”。“噢,咖啡滚了!”他叫道,一边飞跑到炉边把咖啡壶从火上拎下来。“是给妈妈煮的咖啡。”他说,“我得学会煮咖啡。等一下,咱们一起给她送过去,她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平常说话也要注意动词变化才行!拎这把咖啡壶我总是烫着手。除了士兵的行囊,皮革还能做什么呢?还需要几样东西才行,这会儿我什么也想不出了。我们到妈妈那儿去吧。”
他打开门,我们又进了另一间小屋。科勒提的母亲躺在一张大床上,头上绑了一条白手帕。
“您的咖啡,妈妈。这是我的同学。”
“啊,好孩子!”她对我说,“你是来探望我的,是吗?”
这时,科勒提把他母亲背后的枕头整理好,拉平了床单,把炉火拨亮,赶走了趴在衣柜上的猫。
“您还要什么吗,妈妈?”科勒提接过母亲手里的空杯子问,“您喝糖浆了吗?喝完了我会再去药房买的。木柴卸完了。四点钟我会把肉炖到炉子上的,就像您吩咐的那样,等那个卖黄油的妇人从门口经过,我会给她那八个铜币的。一切都会做好的,您不用操心。”
“谢谢你,我的儿子!”他妈妈说,“幸好有你在。去吧,做事小心点。”
她一定要我吃一块糖,科勒提给我看一张照片——照片上,他父亲身着军装,胸前佩戴着一枚勇士勋章,那是他在1866年温倍儿托亲王的队伍里得的。父子俩的脸一模一样,父亲的脸上也有一双生动的眼晴很欢快的笑容。
我们回到小厨房。“我又想起来一个答案。”科勒提说着在作业本上写下“马鞍也是皮革制成的”,“剩下的作业留到晚上再做吧,我得晚睡一会儿了。你真幸福,有时间学习,还有时间散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那么快乐,那么乐观。他又回到前面的店铺,把木柴放在架子上锯起来。他说:“这就像是在做操,只不过不是两臂前伸。我想让爸爸回来时看到木柴全部锯好了,他该有多高兴啊!只有一点不大好,锯完木头以后,老师一定会说我写的字跟蛇一样歪七扭八的。我该怎么办呢?只好跟老师照实说了。只要妈妈快点好起来!她今天好多了呢,真是谢天谢地!明天鸡叫头遍我就得起来学语法了。噢,木柴又运到了!干活去喽!”
一辆装着木柴的马车停在店门口,科勒提出去跟拉车人说了几句话,又回到店里,“这会儿我不能陪你了。”他说,“我们明天见了。你来这儿真好。祝你散步愉快!你真是幸福啊!”
他捏了捏我的手,就去卸木柴了,又开始穿梭在店铺和货车之间。猫皮帽下他那张红扑扑的脸像鲜艳的玫瑰一样,还有他那敏捷的身影,看着就令人开心。
“你真是幸福啊!”他刚刚这么说我的。啊,不,科勒提,不,你比我更幸福呢。因为你不仅学习,还能工作,是你父母不可缺少的小帮手,你比我好上一百倍,勇敢一百倍呢,我可爱的同学!
校长
11月18日 星期五
科勒提今天上午很高兴,因为他以前的老师科阿提也来协助月考工作了。科阿提块头很大,一头蓬蓬的鬈发,目光炯炯,说话声如洪钟。他总爱危言耸听,说要把男孩子撕成碎片,要把他们拎到警察局里去,还扮出各种各样吓人的面孔。可他从未责罚过任何人,他以为不会有人看到他胡子后面的笑意呢。算上科阿提,一共有八个老师,再加一个年轻的助教,他还没长胡子呢,看上去就像个大孩子。五年级有个老师,一条腿有点跛,围一条很大的羊毛围巾,他从前在乡下的一所学校里教书,那儿到处都很潮湿,墙壁上水往下滴,他在那儿得了风湿,病痛至今仍纠缠着他。五年级还有一位老教师,头发全白了,他以前是教盲人的老师。还有一位衣着入时的老师,戴着眼镜,胡须是金黄色的,他的绰号叫“小律师”,因为他一边教书一边学习法律,最后取得了律师资格证书。他还写过书呢!教体育的老师长得像个士兵,据说他曾经是加里波底将军的部下,脖子上还留着战争时的刀疤。
还有就是校长了,他个头很高,秃顶,戴一副金边眼镜,长长的灰色胡须垂在胸前。他总穿着一身黑衣,扣子一直扣得严严实实。他对学生真是再好不过了。当学生被叫进他办公室的时候,因为做了错事,个个浑身发抖,可他从不训斥责备他们。他拉着他们的小手,给他们讲道理,告诉他们为何不该那么做,要他们保证今后一定要做个好学生。他的态度那么诚恳,声音又是那么温柔,同学们走出他的办公室时都两眼通红,比挨了一顿骂还要难受。
可怜的校长!早上他总是第一个来到学校等学生来上课,耐心倾听家长的意见。当别的老师已经下班回家了,他还留在学校四处巡视,担心孩子们被车子压着,有没有在外面疯玩胡闹。只要他那高大的身子往街角一站,聚成一团的男孩子们就会扔下手头的单子游戏,四散逃去,留下他站在那儿竖起食指来制止他们,带着一脸伤感爱怜的表情。听妈妈说,自从他当志愿兵的儿子死去之后,再没有人见他笑过,他把儿子的照片摆在校长室里的桌子上。这不幸的事发生后,他就想离开这里。他写好了给市政厅的辞职报告,放在抽屉里,但是因为不舍得离开学生,一直犹豫着没有交上去。
几天前,他似乎还在犹豫,爸爸在校长室正对他说:“辞职以后,日子不是更无聊吗?”这时,一个男人带着他的儿子走了进来,想让他儿子转学到我们学校来,因为他们刚刚搬家来。看到这个男孩子,校长吃了一惊,盯住他看了好一会儿。看了看桌上儿子的照片,又把目光移到那男孩子脸上,他把那孩子拉到自己身边,让他抬起头来。这孩子长得真像他那死去的儿子啊。校长说:“好吧。”然后记下了他的名字,叫他们先回去,他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您要是走了,这该有多么遗憾啊!”我爸爸说。
校长听了,立刻取出那份辞职报告,撕成两半说:“我辞职的念头正式打消了。”
士兵们
11月22日 星期二
校长的儿子死的时候是部队里的志愿兵,所以当我们放学以后,校长常去科索河畔看望过路的军队。昨天又有一个步兵联队经过,几十个男孩子围着乐队手舞足蹈,用尺子在各自的书包上敲打着节拍。我们一群人站在人行道上观看。有穿着一身紧巴巴衣服的加伦,他在啃一大块面包。有那个衣着入时的伏提尼,有铁匠的儿子——穿着宽大夹克衫的克洛西,有相貌邪气的弗兰提,还有炮兵上尉的儿子洛柏提,就是那个为救一个小男孩被车轮压伤了脚的男生,他现在拄着拐杖走路。弗兰提正冲着一位跛足前行的士兵发出一阵讥讽的大笑。突然,他觉得有一只大人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回头一看,是校长。“注意一点,孩子。”校长说,“嘲笑走在队伍中的士兵就好像是侮辱一个双手被绑住的人,这是懦夫的行为。”
弗兰提溜走了。士兵们分成四列行进,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汗水和尘土,可肩上的枪却在阳光下闪亮。
校长说:“你们应该祝福这些士兵,孩子们。他们是我们的守卫者,假如明天有外敌威胁我们的国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为保护我们而献身。他们也只是孩子,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在他们中间也有穷人和富人,跟你们一样,他们来自意大利的各个地方,看看他们的相貌就知道,有西西里岛人,撒地尼亚人,那不勒斯人和伦巴底人。这是一支历史悠久的部队,1848年的战斗中就有它,虽然士兵不再是同样的,可那面旗帜是一样的。在你们出世之前的二十年的时间里,有多少人死在这面旗帜下啊!”
“快看啊!”加伦叫道。就在不远的地方,一面旗帜飘扬在士兵们的头上。
校长说:“孩子们,当三色旗经过的时候,向它敬礼吧!”
军旗由一个军官举着从我们面前经过,它已经残破褪色了,但旗杆上挂满了勋章。我们齐刷刷地举手向它敬礼。军官们微笑着,向我们回了个军礼。
“好样的,孩子们!”身后有人说。我们回头望去,是位老人,老人的纽扣洞里挂着克里米亚战役的从军徽章,原来是个退伍军官。“好样的!你们做得真棒。”
这时,军乐队拐了弯,一群孩子仍跟着,军乐声和孩子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好样的!”那位老军官仍注视着我们,又说了一遍,“从小就尊敬国旗的人,长大了一定是爱国的。”
涅利的保护人
11月23日 星期三
可怜的小驼背涅利昨天也去看列队行进的士兵了,可他看着他们的神情似乎在说:“我永远也当不成士兵的!”他为人很好,学习也好,就是身体太虚弱了,常常呼吸都有点困难似的。他的母亲金发碧眼,皮肤白皙,个子不高,总穿一袭黑衣。她非常疼爱他,放学的时候,她总要来接他,怕他被别的孩子挤着。做个驼背真是不幸,起初有很多男孩子嘲笑他,还用书包去撞他的背,可他从不反抗,也不告诉他的母亲,怕他知道了会很伤心。他们讥讽他,他只把头靠在椅子上默默流泪。
可有一天,加伦站了出来,大声宣布:“谁要敢去碰涅利,我就一拳揍得他连转三圈!”
弗兰提没把这话当回事,他就被加伦打得当真转了三圈。从那以后,没人敢再去惹涅利了。老师让加伦和涅利坐在一起,他们两个成了好朋友。涅利很喜欢加伦,走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看加伦是不是在那儿。他们两个放学的时候,一定要互相道别。涅利的笔或课本掉到地上了,加伦总是抢着俯身去捡,不让涅利费力地弯腰低头,怕他累着。他还帮涅利收拾书包,帮他穿外套。因为这一切,涅利很爱他,总用眼睛望着他。每当老师表扬加伦的时候,就像自己受到了表扬一样的高兴。
涅利一定是把从前受到讥笑和捉弄,幸好有一个同学保护的事,告诉了他的妈妈。上午离放学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老师让我去给校长送一份课程表。我在校长室的时候,一位个子不高,金发碧眼,身穿一袭黑衣的妇人走了进来,正是涅利的母亲。她问校长:
“校长先生,我儿子班上有一个叫加伦的男孩子吗?”
“有啊。”校长回答。
“能否请您让他到这儿来一下呢?我有话想对他说。”
校长叫来校工,让他去教室把加伦叫来。不一会儿,加伦一头短发的大脑袋探进门口,脸上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涅利的母亲一看见他,立刻跑过去,把他揽入怀中,她亲吻着他的额头说:
“你就是加伦,我那小儿子的朋友,我那可怜的孩子的保护人,就是你,勇敢的好孩子,就是你啊!”
说着,急忙用手去摸口袋,还在皮包里翻找着什么,然后她从自己的颈上解下一条项链,连同上面的十字架一起送给了加伦。她把项链系在他的脖子上,对他说:
“收下吧!就当作我送给你的纪念品吧!涅利的妈妈感激你,祝福你!”
我们的班长
11月25日 星期五
加伦赢得了全班同学的喜爱,而得洛西是大家一致佩服的人,他总是得第一,这学年还是没有人赶得上他。大家从心底钦佩他各方面都出色的能力。无论是算术,语文,作文,还是绘画,他都是第一。不管是什么功课,他看一看就明白,而且过目不忘。他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做到最好,学习对他来说就像做游戏一样。老师昨天对他说:
“上帝赐给你了不起的礼物,不要浪费了啊!”
还有,他高高的个头,相貌英俊,一头金黄色的卷发。他身手敏捷,只需用手一撑,就可以很轻巧地从长凳上跃过去。他已经略通剑术,只有十二岁,是一个商人的儿子,总穿着一件纽扣镀金的蓝色衣服,一副活泼开朗的样子,对人很和气,考试的时候老是帮别人,没有人敢开他的玩笑或者骂他。
只有诺比斯和弗兰提两个人总爱斜着眼瞧他,伏提尼眼中常常射出嫉妒的目光,可得洛西对这一切全然不在意。他是班长,来往座位间收作业的时候,大家都对他微笑,去拉拉他的手。家里给他的图画,他都毫不吝啬地分给大伙儿。他送了喀拉布里亚男孩一幅手绘的喀拉布里亚地图。他送人东西时总是面带笑容,并不想要任何回报。并且,他对大家不偏不倚,一律平等,你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他。
唉!我也曾像伏提尼那样嫉妒他。当我为家庭作业绞尽脑汁不得其解的时候,想到他已经毫不费力地全做完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可第二天,当我看到他那英俊的笑脸,听到他充满自信地回答老师的提问,他那么彬彬有礼而且受人爱戴,于是我心中的气恼和嫉恨都在转眼间消逝了。我为自己有过这种想法而感到羞愧。我真想一直这样同他在一起学习。只要能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会充满勇气和信心,就会非常快乐。
老师把明天的每月故事交给他抄写,今天上午他抄写这则故事的时候,好像被深深打动了,脸红扑扑的,眼睛湿润了,嘴唇在颤动。他是那么俊美,又是那么高尚!我真想对他说:“得洛西,你什么都比我出色!像个大人一样!我尊敬你!我崇拜你!”
伦巴底的小哨兵(每月故事)
11月26日 星期六
1859年,伦巴底解放战争的时候,法意联军刚在索非里诺和圣马提诺两场战役中击败了奥地利人后没几天。这是六月里一个晴朗的早晨。一小队骑兵正沿着一条荒僻的小路缓慢地向行进,同时谨慎地审视着四周。这支骑兵小队的头儿是一名军官和一名中士。大伙全都屏住呼吸,两眼直视前方,时刻准备着应对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敌情。
很快,他们来到一间农舍前。农舍四周环绕着树林,一个大约12岁的男孩正用一把小刀削一根小树枝,窗口飘着一面很大的三色旗。屋里没人,农民挂出国旗后,害怕奥地利人袭击都逃走了。那个男孩子看见骑兵小队,就举了举自己的帽子行礼。他面目清秀,大大的蓝眼睛,一头金黄色的长发。他露着前胸,没穿外衣。
“你在这儿干什么?”军官勒住马问道,“你为什么没跟家里人走呢?”
“我没有家里人。”男孩回答,“我一个人到处流浪。靠给人干点小活儿吃饭。我留在这里是想亲眼看看打仗。”
“你看见有奥地利士兵经过这里吗”
“没有,这三天没有。”
军官沉思了一会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示意其余的人留在原地保持警惕,他自己走进农舍,爬上房顶。房子很矮,从屋顶上只能看见一小块地方。“得爬到树上去看才行。”军官自言自语着又爬了下来。就在房子前面的庭院中,长着一棵又高又直的大树,树梢在空中飘动着。那位军官站在那儿思索着,在树梢和士兵的脸孔之间来回打量,忽然望着少年问:“你的视力好吗,孩子?”
“视力?我能看到一里地外飞过的麻雀。”
“你能爬到这棵树的顶上去吗?”
“这棵树?没问题,半分钟的事。”
“你能爬上去把看到的情况告诉我吗?比如那个方向有没有奥地利士兵,有没有飞扬的尘土有没有闪亮的枪支,有没有战马什么的。”
“没问题。”
“做这些你要什么报酬?”
“报酬?”那男孩笑了,“什么也不要。真的!要是让我帮敌人做事,给我多少钱我也不干。可为自己人做事就不一样了!我是个伦巴底人啊!”
“很好!上去吧!”
“等一下,让我先把鞋脱了。”
他脱下鞋子,紧了紧裤带,把帽子摘下来扔到草地上,双手抱住了树干。
“小心一点,孩子!”军官似乎突然被恐怖攫住了,做了个动作想阻止他。
男孩子扭头看着他,大大的蓝眼睛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没什么!”那军官说,“上去吧!”
那孩子像只猫一样敏捷地向树梢爬去。
“继续观察前方!”军官命令他的士兵们。
没一会儿功夫那孩子就爬上了树梢,他双腿绕在树干上,隐藏在树丛中,可他的上身却露在外面。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发出金子般的光芒。军官几乎看不见他了,他显得那么的瘦小。
“往前看,看远处!”军官大声叫道。
那孩子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就把右手从树枝上移开,搭在眼前。
“看到什么了?”军官问他。
男孩子把头俯向地面,一只手圈成筒状说:“在路上有两个人骑着马。”
“离这儿多远?”
“半里路。”
“他们在动吗?”
“他们没动。”
“还有什么?”军官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往右看。”
男孩子朝右前方望去。过了一会儿,他说:“在墓地那边的树林有东西发亮,好像是刺刀。”
他的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呼啸地从半空飞过,消失在屋后。
“快下来,孩子!”军官叫道,“他们看见你了。好了,你下来吧!”
“我不怕!”那男孩子说。
”下来吧!”军官说,“左边看到什么没有?”
“左边?”
“是的,左边。”
那孩子把头扭向左边。这时,又一颗子弹划破寂静,这一次比上一次声音更尖锐,也更低了。男孩子吃了一惊。
“这些该杀的!”他叫道,“他们是向我开枪呢!”子弹从离他不远的地方飞过。
“下来!”军官着急地命令道。
“我马上下来。”男孩子说,“不怕,有树挡着我呢。你想知道左前方有什么吗?”
“是的,左前方。”军官回答道,“不过你还是快点下来吧。”
“左边,”男孩子把整个身子扭向那边。“在那儿,有一座教堂,我想我看见——”
第三颗子弹呼啸而来,几乎就在这同时,那个男孩子从树顶栽落下来,树枝挡了他一下,可他还是双手前伸,头朝下地跌了下来。
“该死的!”军官诅咒着向前跑去。
男孩子仰天横躺在地,他张着双臂,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鲜血从他身体左侧汩汩流出。中士和两个士兵从马上跳了下来。军官俯下身子撕开男孩的衬衫,子弹打进了他的左肺。
“他死了!”军官失声叫着。
“不,他还活着!”中士回答说。
“唉,好孩子!勇敢的孩子!”军官感叹着。“坚持一下,坚持一下!”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帕去按那个伤口。
那孩子转动了一下眼珠,头向后一仰,死去了。军官脸色苍白,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凝视着那张小脸。然后,他把少年的上衣铺在草地上,将他的尸首横摆在地上。中士和那两名士兵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凝望着。其他的士兵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可怜的孩子!”军官不停地说,“勇敢的孩子!”
他走到屋前,从窗口取下那面三色旗轻轻盖在男孩子身上,只露出一张小脸。中士拿来了孩子的鞋子,帽子,木棍和小刀,把他们放在孩子身边。他们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军官转向中士,对他说:
“我们要叫辆救护车来,他是作为一名战士死去的,应该安葬他。”说完,他向死去的孩子送去一个亲吻,然后,他命令:“全体上马!”大家都飞身上马,部队又集合出发了。
几个小时之后,男孩子接受了下一批军人们的敬礼。
日落时分,意大利先锋部队全线挺进,上午那一小队骑兵经过的小路上又开来了一营的射击兵。几天前,正是这个营浴血奋战在圣马提诺战场上。他们还没有开拔的时候,这个男孩子的故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营地。路边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走在前面的几位军官看到安眠在树下身上盖着三色旗的男孩子,向他行了军礼。一名军官从小溪边采了几朵小花,把它们投在男孩身上。随后经过的士兵们都去摘了鲜花投向男孩,不一会儿,这孩子的全身就盖满了鲜花。士兵和军官经过他的时候都向他敬礼说:
“好样的,小伦巴底人!永别了,孩子!我向你致敬,金头发的少年!了不起!光荣属于你!永别了!”
一名军官把自己的勇士勋章投向他,另一个跑过去亲吻他的额头。鲜花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脚上,胸前和金色的头发上。他静静地安眠在草丛中,身上盖着他挚爱的三色旗,那苍白的脸上有一丝微笑,他似乎听到了人们的致敬,他很高兴为自己的伦巴底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穷人
11月29日星期三
像那个伦巴底的男孩子一样去为祖国献身,这无疑是了不起的美德。但是,我的儿子,你也不该因此而忽视了日常生活一些平凡的美德。今天上午放学的时候你走在我的前面,一个可怜的穷妇人膝前有一个脸色苍白,瘦弱不堪的孩子,她要你施舍一点钱,可你看了看她,什么也没给就走开了。你那时口袋里是有钱的啊!听我说,儿子,不要这么漫不经心地走过一个伸手向你乞讨的穷人面前,更不要对一位为了孩子向你伸手的母亲视而不见。想一想,那孩子或许正在挨饿,那可怜的母亲多么痛苦。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或许有一天,你妈妈不得不流着泪对你说:“恩里科,今天妈妈没有面包给你吃了!”那时她该有多么绝望啊!
当我给乞丐一枚铜币,听他说“愿上帝赐您健康,赐您的亲人们健康!”的时候,你不知道这些话带给我多么甜蜜的感觉,你不知道我心里对他有多么的感激。在我看来,这样美好的祝愿一定可以让我们健康的。我会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心里想着:“噢,那个穷人给予我的远远超过了我所给予他的呢!”
孩子,让我也常听到穷人给你这样的祝福吧!从你的小钱包里把一枚枚铜币放到一个无以为生的盲人手中,放到一个没有面包给孩子的母亲的手中,放到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手中。穷人喜欢孩子们的施舍,这不会让他们有屈辱感,因为尚未自立的孩子们的处境同他们是一样的,所以你常常能见到学校周围有许多乞讨者。成人的施舍是一种慈善行为,而一个孩子的施舍除了慈善外,对他们来说还有亲切的意义——你能明白吗?你给他们的不仅仅是一枚铜币,还有一束无形的鲜花。想想看,你什么都不缺,而他们却一无所有;你渴求的是幸福,而他们只求活着就心满意足了。再想一想,在无数的华丽房舍之间,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有些孩子身着天鹅绒,而有些女人和孩子连吃的也没有,这太可怕了。没有吃的!上帝啊!也是像你这样的孩子,一样的乖,一样的聪明。在这个城市里,却像荒野上迷失的动物一样没东西吃!噢,恩里科!你下次再经过一位伸手乞讨的母亲,再也不要像今天这样了!在她的手中放上一枚铜币吧!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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