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悟
————王维·《秋夜独坐》
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
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
——王维 《秋夜独坐》
房间里弥漫着檀木的香气。跳动的油灯让光影摇曳不定。窗外,枯黄的树叶在黑色的秋风中悄然落下。依稀传来蟋蟀和其它昆虫的鸣叫声。有时光凝固的味道。在这样一个古时的夜晚,是总会有人打坐悟禅的。
唐朝是中国佛教发展的鼎盛时期。虽然唐朝历代帝王都以道教教祖老子的后裔自居,但是为了统治的便利,本着不让某一教派独自坐大的原则,施行的是佛道并行的政策。李世民还是秦王时,曾在领兵消灭割据势力,清除叛乱的战争中,得到过僧兵相助,即位后随即大力扶植佛教,下诏在全国“交兵之处”建立寺庙刹宇,并在大慈恩寺设译经院,培养出的学者、高僧不计其数。
统治阶层和佛教的微妙关系,直接受益人是僧侣。不空和尚曾连仕玄宗、肃宗、代宗三朝,受封为肃国公,圆寂后,代宗废朝三日,举国哀悼。在这种大的环境影响下,不仅名僧辈出,在佛学义理方面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都有很高的造诣,而且谈佛论道在知识阶层也形成了浓厚的风气。“诗佛”王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王维曾过着长期半官半隐的生活,直到晚年才抛开浮尘专心侍佛,但是在此之前王维就已经缔结佛缘了。据《旧唐书》记载,王维每当“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秋夜独坐》写的便是独坐的所观所感。
这并不是一首复杂的诗,仅从字面来看,它甚至浅显如白话。没有用典,也没压险韵,就连律诗经常强调的练字痕迹也遍寻不见。但是诗中存在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恬淡和宁静,让人相信里面别有洞天,而这里面的秘密,才是诗歌的神韵所在——它深不可测,是绝对不能等闲视之的。
诗歌起调于“悲”。“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的悲痛产生于瞬时与永恒相对中,以及有限和无限的对位上。生命流逝了,可以在双鬓上留下斑白的痕迹。但时间的流逝,则是无法把握、无法察觉的,打更只是人为的记录方法,仅仅是个空洞的形式罢了。而如若不依靠这种形式,人将会直接陷入更大的虚空里。来自生命本源的悲凉,会一下子控制所有的情思。那是生命中必经的生、老、病、死的痛苦,为寻求解脱,佛教由此而来。
王维的心,是一直浸泡在苦海里的。才高八斗却生不逢时,安史之乱中又被迫担任伪职,几经波折险些丧命。壮年丧妻,“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所以诗人虽只点到象征年龄的“双鬓”,但悲痛的范围却是在整个生命历程之中,或者换句话说,是直接来自于生命的“存在”。
佛称众生平等,这是“同体大悲”的表现。所谓“同体大悲”,简单说来就是把宇宙万物不分贵贱的看成一体,休戚与共,骨肉相连。“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便是王维的顿悟。秋雨中,山上野果恐怕逃不掉跌落的命运,可是果实的死亡,同时也宣告了令一个生命的诞生。堂内油灯下,将要被随即而来的严寒冻死的秋虫们,并不因为大难临头而停止鸣叫。自然有自然的法则,有生有灭,循环往复。那么,悲从何来?
佛教唯识宗,有“破异生实我之执”之说。唯识学说把人的心灵状况分成三种,“执”则是第一种,即固执于意识自体和现象客体的真实性,对所有事物现象普遍执实有与分别的观念。而不知道世间万物皆是名有异,实相同。则万物在人看来,就不能平等,参道之人亦无法跳出局限于自我的视角。如果不能破除这种“人我之执”的话,是无法达到最后的“圆满”之境——得道成佛。
《旧唐书》上说:“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参照这首小诗来看,“居常蔬食,不茹荤血”的举动是诗人发自内心的。吃斋是源自“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的悲悯,不是徒有形式,只走个过场而已。只有参破所有生命相通相同的本质,才能放下屠刀,破除我执。
“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既然已经得道,这些道理自然水到渠成,不事雕饰了。“黄金不可成”讲的是神仙方术炼丹以求长生不老。在中国古代,帝王们无一不想长生不老,而道教早已严重脱离了老庄玄学的正统,改为故弄玄虚投其所好的歪门邪道。在这一点上,讲究大慈大悲的佛教禅宗,无疑胜过其百倍。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心心相印,以心传心。什么是禅?什么是佛?不可说,不,可说。
作品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指点我的作品《小城故事》
佳作!已赞!我的《同行》,欢迎支持!
情深句美意境幽,已点好评!欢迎关注愚作《天云诗钞》及《天云诗钞》(第二辑)。梦中神话,与你万世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