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

  ————贺知章·《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贺知章《回乡偶书》

  一直以来,故乡,始终占据着中国人心中最温暖的角落。不管游子飘零到何处,是否光宗耀祖,还是饥寒交迫,只要想起故乡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哪怕仅仅只是想起儿时贪嘴偷吃的零嘴、少时和玩伴嬉闹用的竹马,也能给游子们最深沉的慰藉。就连以四海为家,戎马一生的楚霸王,在攻占咸阳推翻秦朝后,也曾急切的想衣锦还乡,满腔热血化绕指柔情。贺知章的归心似箭,也在情理之中了吧。

  贺知章字季真,自号四明狂客。号如其人,贺知章生性旷达,狂放不拘,和李白、杜甫皆有交往。唐武后证圣元年中进士,到天宝三年称病归乡,为官四十九年,诗名满天下的同时,可供传诵的逸事也四海皆知。这在唐朝众多诗人中,是很罕见的。

  “少小离家老大回”,时间虽长,但诗人无一日荒废,在“鬓毛衰”时,贺知章回首生命中经历的风风雨雨,应该颇为欣慰。想当年李白携《乌栖曲》、《蜀道难》拜访贺知章,诗人还未读完,就立刻引李白为自己知交,称其为谪仙人。后来在京都,李白和贺知章经常一起喝酒。有一次饮酒时贺知章发现忘带钱了,居然毫不犹豫的解下腰间佩戴的金龟换酒。金龟是唐朝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佩戴的。非常珍贵。后来贺知章仙去,李白作诗云:“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足见性情。

  为官数十载,一般人凡夫俗子早被尘世烟火熏的变了脸色。少有的可以出污泥而不染的人,又会被世事沧桑磨去了棱角。可是这些在贺知章的人生里,影响力根本不能和本性中的烂漫天真相提并论。老顽童不好做,但是诗人本来就是,又何谈“去做”?

  诗人和张旭也是挚友。一手草隶写的是虫篆飞走,和张旭不相伯仲。两人经常令仆人背酒,游赏民间。只要见到上好的墙壁,就必会挥毫题字,不拘城府。有次碰到一家园林风光大好,他竟不请自入,待到主人闻讯时,他满不经意的说:“主人不相识,偶坐为林泉。莫谩愁沽酒,囊中自有钱。”瞧瞧,这斯不但不认为闯人私宅是大不敬,还涎着脸让主人别愁招待他,他自己有钱,还请主人来喝!

  这样的可人儿,是贵为太子宾客、国子四门博士、太常博士、太常少卿、礼部侍郎、集贤院学士、银青光禄大夫右庶子、侍读、工部侍郎的朝野重臣的。为官之多,握权之重,在唐代知名诗人当中,是首屈一指的。等诗人告病还乡时,玄宗以御制诗相赠,太子亲自率领文武百官饯行。这样的待遇也是贺知章之前的著名诗人所没有享受过的。诗人的还乡,是志得圆满,功成身退。这显然让老顽童心情大好,以至于竟戏耍起故乡的孩童了。

  诗人晚年回乡,按照常理,该是直奔故居或者家族祠堂才是。安置完毕,接着应该打听自己儿时伙伴,若还健在,再去逐一探访。探访结束,因为诗人是衣锦还乡,少不了还会大宴宾客一番。可诗人倒好,却和村口孩童嬉笑起来。以诗人的年龄,做孩子的曾祖都不是问题,尚在垂髫之年的孩童又怎么可能认识诗人呢?

  贺知章誓把恶作剧进行到底。诗人家在浙江绍兴,长安在关中,口音相去甚远。贺知章客居京都五十有余,整日耳濡目染,上朝奏事肯定以京师口音为准。如果诗人在逗弄孩童时,使用长安口音,孩子们就能一下子认为诗人来自异乡。并且因为诗人的年龄,而保有最基本的礼节。不会轻言谈笑的。

  可是诗人偏偏用乡音问询。中国古代乡野偏僻,人口不多,大多散落成鸡犬相闻的小小村落。乡亲邻里之间,多为知根知底。诗人大概是用该村的方言,让孩童们反复猜自己是谁吧。这可苦了孩子了,明明是自家口音,偏偏就是不认识,连听都没听说过。孩子终于被逗乐了。那就“笑问客从何处来”吧。

  这个时候,最开心的,其实是“眼花落井水底眠”的贺知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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