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你饱览大好河山

  共你饱览大好河山

  ————张旭·《山中留客》

  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张旭 《山中留客》

  古时待客接物,是需要诸多繁文缛节的。春秋鲁国国君让孔子接待宾客,孔子“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论语·乡党篇》)唯唯诺诺至极,才算合乎礼数。至魏晋时期,身为宾客,还须受制于身份地位。南朝皇族路琼之,去拜访士族名士王僧达,看尽脸色不说,人才刚出门,主人就命手下把客人坐过的床给烧掉了!宾客做到这个样子,已经不单是自取其辱了,怕是心惊肉跳才对。

  可是,如若是唐朝的张旭留客,那可是要一定应许的。

  张旭素以书法取胜。唐文宗曾下诏称李白的诗歌、裴旻的剑舞并上张旭的草书,为天下三绝。声名之高,后辈无人比肩。中国的书法中,草书最见性情。运笔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挥毫时,以意为法,不拘窠臼,血脉不断。尤其是草圣张旭的狂草,更为奔放大气,自成一派。韩愈曾说张旭:“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这是非常贴切的。张旭每每凝炼自己的精神魂魄,全情投入,宣纸上的斑斑墨迹就是张旭本身,字与人,早已经浑然一体了。

  面对能写出这种文字的人,做客时,是绝对不用刻意沐浴弹冠,焚香备礼的。

  那么,在如此率真的主人吟诵《山中留客》时,客人还会漠视他的一片真心吗?

  “山光物态弄春晖”,这是诗人留客的理由。是真正的开门见山。很是痛快。杜甫说他有着“脱帽露顶王公前”洒然,确实不是凭空捏造。山光和物态,是两个非常淳朴的词语,但所涵可谓包罗万象。奇松、怪石、幽潭、芳草星散期间。紧接着用仄音“弄”字引出春晖美景。令人不禁浮想联翩,心生向往。这样一个理由是足够充分的。张旭的意思正是:哪怕我不留你,可是你看这天这地,这山这水也代我挽留着。

  山中美景,张旭打算用来和友人共赏。怎么能因为天色稍稍阴沉就打道回府呢?诗人有些不开心了。心直的张旭并不掩饰,第二句诗就是在责备萌生去意的朋友。只是山里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天边出现的阴云,也许转瞬就散,也许会雷雨聚集。春雨料峭,湿身阴冷,或许这才是客人面露难色的原因吧。

  但这样的原因,在张旭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诗人是天塌下来也会轻揽入怀的人物。他的朋友,若是没些许气魄胆色,是看不到诗人世界里的美好的,更不会值得诗人出言挽留。

  景色需在历经艰苦之后,才能焕发出别样的精彩。诗人自然清楚。如果都像“熏衣、剃面、傅粉、施朱”的纨绔子弟那样,生命力萎靡到极点,连见到马喷气和跳跃都骇去半条人命,惊呼“此该为虎”的话。又怎么真正行走在自然之间?又怎么配的上眼前这无尽春晖呢?晴雨是难测,但是脚步多。张旭对旺盛生命力的执着,足以感染身边的友人。对于这点,诗人从不怀疑。

  诗的最后两句,张旭依然用的是散淡的笔法,却写的美不胜收。青山高耸入云,若能成功登顶,身边必然有白云萦绕。云儿如丝,如绸,如林,如海。白云深处,有着年方八百的神仙……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去计较衣裳被闲云吻湿吗?怎么样?要一起去看看吗?

  其实张旭在这里是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激将的。友人想离去,正是怕下雨湿衣。但是,风雨所在的地方,不会仅仅止于山林里。若是人生处处有风雨,一味的惧怕躲避有岂是大丈夫所为。既然风雨湿衣不可避免,何不主动去迎接风雨呢?而且挺身入云深处,饱览奇峻风光,纵然同样是衣襟尽湿,相去又怎能以道里计!

  是的,与张旭游山,雪崩于眼前,都是可以当棉被盖的。仅是留驻,又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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