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尹默在迷离的夜中辗转，他可怜自己，将无缘故的热情完全投诸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单想念的对象叫呼兰飞。

　　呼兰飞趴在马桶上，胃里面翻江倒海，呕吐不止。只觉得肚子就快要被掏空了，可还是有粘稠的液体从喉管里挤出来，全是苦涩的味道。她头痛的厉害，全身松松垮垮的。她想干脆躺在地上得了，她实在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骨架了。可她知道，绝对不能躺下去，衣服弄脏了，客人可是不答应。她真想嚎哭一场，她盼望有一个真心喜欢她的男人出现，给她递杯热水，为她醒酒，安慰她、照顾她。她又为自己感到不平，便狠狠地咬了牙。她想到小邺比她更晚来到这家会所，如今小邺已经出人头地了，不用陪酒也不用遭这份洋罪，拿到的却比自己一倍还多，时不时还有人送一些真假难辨的首饰。不就是因为自己想要青青白白的做人吗？绝不能像小邺一样，要守住最后一关，决不能倒下，倒下就输了，她这样对自己说。意识真够神奇的，酒精虽猛，始终敌不过意识，难怪那么多人借酒消愁愁更愁呢！呼兰飞振作起来了。

　　她勉力把自己撑起来，身体晃动了几下但还是站稳了。她朝镜子走去，幽魅的灯光让她觉得冷清。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呼兰飞吓了一大跳，这不活脱脱的一个吸血鬼吗？那脸煞白煞白的，那丹唇愈加红艳了，那眼神低凹下去，光线反照在瞳仁上，她才辩得清眼睛的位置。她再也没有勇气看自己了。她将水龙头拧到最大，双手拢住那湍急的水，发疯般拍打在自己的脸上，她真想恶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这时门外传来小邺的声音。

　　“兰兰，我和马先生出去了！”小邺的欢笑声和哼唱声远去了。

　　呼兰飞以娴熟的手法擦上粉底、纹上眼线、涂上唇膏，凌乱的头发顺从地被牵引着，两三梳子就恢复了平整。她本想将那秀发盘起，可又放了下来，索性披着得了。这非但没有妨碍她的姿色，反而是那遮盖的部分为她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伴着恐惧和豁出去的勇气，她返回那间黑屋子。令她诧异的是，房间空无一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烟酒味。打翻了的酒瓶子还滴着酒，烟头尚安静地燃烧，沙床上的帷帐皱巴巴的。KTV没有了声响，画面还安静地跳转着。收拾麦克风的时候，音响发出了嗞嗞声，像在嘲笑呼兰飞。

　　呼兰飞拿起烟缸的时候，一阵狂喜涌来。下面赫然放着几张钞票。还附上了一张字条：“小姐，钱已付，不欠账。”她数了数，只有五张，如果像小邺那样的话，本有十张的。她本来就不指望能拿到些什么，所以即便拿到一半也很知足了。此时，那胖乎乎的丁先生浮现出来，居然不那么令人讨厌了。她将钱排成扇面状，摇摇头，惋惜着，她必须上交其中的四张，于是她无奈地冲墙角上的摄像头望了一眼，挤出一丝苦笑。

　　会所主管训话的时间到了，大家凑在了一块。大多数女孩嗲里嗲气，不时翘起小腿，高跟鞋划出一个弧线来。

　　“好，今天大家表现都不错，没有接到投诉。不过有一个人我要批评一下，兰兰的表现最糟糕，挣不到钱，不能怨别人。学学人家小邺，人家一晚上挣你十倍还多！好了，大家不要被她扫了兴，这些东西犒劳你们，明天保持干劲。散！”

　　主管刚走，大家一哄而上，抢走了巧克力和蛋糕。呼兰飞本就孱弱，加之喝酒带来的虚弱，无力与她们争抢。等大家该拿的拿了，她才走上去，可那里只留下了一小盆花。那花盆砖红色，塑料材质，大小不过手掌，更显花枝的孤苦无依。呼兰飞见过玫瑰、百合、郁金香，却叫不上眼前这盆花的名字。只觉得在这午夜时分，此花竟如此烂漫地开放着，却十分蹊跷，亦百分亲切，她毫不犹豫捧起它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