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了六月，天气已经变得越来越热了，偶尔从门外吹来的凉风真的能让人神清气爽，一般不到傍晚，凉爽的时候，没有人会待在桥上暴晒，大家都躲在屋子里面尽量不出来，而到了晚上恰恰相反，晚上，由于房子白天被暴晒了一整天，晚上异常的闷热，所以，一到晚上，从傍晚开始，大家就纷纷往桥上走，桥上比家里可凉快多了。

　　下午，我实在是被闷热的天气给憋坏了，就想着去河里洗澡，现在，躺在河里是太高兴的事了，所以我从家里带了一条毛巾，后来出门的时候，我又放回在了家里，这么大的太阳，躺在河边随便晒一晒就干了，至于肥皂，用阿洁或者郭强的就是了，于是我什么也没带，就往下跑了。

　　我到了阿洁的家，问阿洁的母亲阿洁在不在家，阿洁的母亲说阿洁就在房间里，没过一会儿，阿洁就从房间里出来了，朝着我微笑，她今天上身穿的是一件浅色的短袖上衣，下半身是一件白色的裙子，裙摆刚好盖住了袜子。

　　我看着向我走来的样子，裙摆随着她走的样子一摇一摆，我甚至好像能看到在她那白色的裙子里，双腿的样子，她们颤颤巍巍地走来，每走一步，膝盖就顶起前面的裙子，裙子稍稍被抬起，你能看到她不慎露出的一点点雪白，起起落落，她们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像极了涨潮的河水里若影若现的白浪。

　　我坐在门槛上，双脚放在门槛的同一侧，她向我走过来，双腿分立在门槛两边，在她要坐下的时候，双手提起裙子的一角，然后身子慢慢地蹲下，坐下来，正对着我，由于门槛太低，她坐下来后，裙子在我们之间支起了高高的屏障，从我这边看过去，刚好只能看到她的头和脖子。

　　接着，两只燕子一前一后从我们头顶上飞过，飞向屋子，停在天花板的竹钉上，我注意到，它们嘴角上都衔着黄色的泥巴，它们也看着我们，然后，在小屋中间飞来飞去，最后停在其中一根竹钉上，用嘴把衔着的泥抹在竹钉的旁边，一边抹还一边不住地朝着我们看，抹完就从我们头上飞走了，然后另一只燕子照样这么忙活。

　　“燕子要做窝了。”我说。

　　阿洁望着还没有雏形的燕窝点点头。

　　“你吃过燕窝吗？”她问我。

　　“燕窝？没吃过，燕窝还能吃？”

　　“当然了，是特别好的补品，比人参还好呢。”她说。

　　“它不就是一把泥吗？”我诧异道。

　　“不是这个燕窝，是那个燕窝。”

　　“哪个？”

　　“不是我们现在看到这个燕窝，是那种燕窝。”她说，显得很着急。

　　“那是什么样的？”

　　“我没见过。”她说，“不过我妈总是和我说燕窝的故事，听的我都有点烦了。”

　　“什么？”

　　“燕窝的故事，你没听过吗？”她说。

　　“没有。”

　　“那我来告诉你这个故事。”她刚想说这个故事，可是没开口，接着说，“我妈说这个故事可好听了。”

　　“妈……妈……妈……”她朝着她母亲大声喊。

　　“怎么了？”阿云说。

　　“他要听燕窝的故事，你讲给他听听。”她说，把脚尖往后挪，好把翘起的膝盖往回收，她为了避免把裙子弄脏，抓起一把裙子，然后放在大腿上，“我妈说的还可好了。”

　　“这个故事就是说给你们听的。”阿云说，用围裙擦擦自己的双手，拿了个凳子坐在我们旁边。

　　“老燕一整个夏天，都在忙着筑巢、生蛋、孵蛋、捉虫喂小雀，天刚亮就出门，傍晚回来，一整天都在忙，终于辛辛苦苦地把小燕子们养大了，养得和他们自己一样大了，可以自己去捉食吃了，但是夏天也快要结束了，小镇所有的燕子都聚集在外面，停在电线上，有老的，有小的，大家都相互问候。”她说，又有一只燕子衔着泥飞了回来，飞进了屋子。

　　“大家停在电线上，‘你什么时候回家呀？’一只燕子说。”

　　“‘你什么时候回家呀？’另一只燕子说。它们都互相打着招呼，约好什么时间大家一起走。”

　　“终于大家约好了日子，出发的时候到了，大家都开始往南飞，飞啊飞啊，飞了很长很长时间后，老燕子飞不动了，老燕子就抓住小燕子的脚，小燕子就使劲地幌，想把老燕子给甩开，可是老燕子使劲地抓住不放，嘴里念道：‘你这个狠心的东西啊……你这个狠心的东西啊……’”不一会儿，燕子又从房子里飞了出去。

　　“然后呢，然后呢！”我问。

　　“别急，别急，你慢慢听。”阿洁说。

　　“然后，飞啊……飞啊……，终于飞到了长江，过江的时候，小燕就狠狠地啄老燕，想让老燕摔到江里去，可是老燕就是不放开，小燕一看，不行，就用嘴啄老燕的眼睛，把老燕的眼睛啄出了血，老燕嘴里喊：‘哎呀……我看不见啦……我看不见啦……’”她说，假装闭着眼睛的样子，“说着，最后扑通一声，掉在了长江里，最后就成了燕窝。”

　　“这就是燕窝？”我问。

　　“对，这就是。”她说，“我们就是老燕，”指指阿洁的父亲，阿洁的父亲也站在旁边，听着这个故事发笑，然后又指向我们，“你们就是小燕。”

　　说完这个故事，她又回厨房忙话别的事情了。

　　我暂时撇开了这个故事，想问阿洁是否想去河里游泳。

　　“好啊！”她爽快地说，“不过我得去换个裤子。”他用手指指身上的这件裙子。

　　等她换好裤子回来的时候，她拿起一条毛巾和一块肥皂，冲着厨房里喊道：“既然不想我成为小燕，那就别让我出去啊，去了外面后，说不定我还真的成了那只小燕呢，懒得管你。”

　　“你都这么大了，还待在我的身边干什么？”

　　“去了外面后，我可懒的管你了。”

　　“懒得管我最好了，我巴不得呢。”

　　“我就不明白了，外面有什么好的，我就想待在这，哪都不去。”阿洁说。

　　“老话说得好——”从厨房传来的声音说。

　　阿洁这句话刚听到一半，就跑出了门外，我跟在她身后，一会儿，我听到，在我的一前一后，都各有一个声音传来——“在山旮旯里读书，不如在十字街头听讲。”

　　我们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桥上，桥上并没有人，我们过了桥，向郭强的家里走去，郭强站在门外，看到我们来了，阿洁手里还拿着毛巾和肥皂，马上就明白了我们的意思，他示意我们等等，我回到店里，拿了一包香烟，塞在裤兜里，跟着我们出来了。

　　我们沿着公路向河水的上游走去，过了十分钟，我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由一块巨型石头包裹而形成的天然的一潭水，两边是凸出水面的青灰色的石壁，中间刚好凹进去，河水从中间穿过，河水刚好一人深，我们来到水边，阳光正好直射在水里，河水清澈见底，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我们拖去鞋子，赤着脚走在上面，石头被太阳晒得滚烫，阿洁在河边坐下，用脚试试水温，看起来还不错，她又用脚丫划水。

　　郭强走到岸边狭小的缝隙处，一边把烟衔在嘴里，一边对着那边撒尿。

　　我和郭强都脱掉了衣服和裤子，只剩下一件短裤，郭强把半截燃着的香烟弹往河里，只听“哧”的一声，我们看着它随着河流漂走了。

　　郭强也用脚触了触水，打了个寒战，然后只听他“阿噢”的一声，人就从岸上窜到了水里，我看到，他的身子贴着水底行走，最后，从河的那边冒出头来。

　　“水冷不冷啊？”阿洁问。

　　“一点儿都不冷。”他说，把潮湿的头发向后捋。

　　我蹲下来，用手挽起一点水，拍拍胸膛，好感受一下水的温度。谁知道，郭强突然从我眼前的水面下窜出，把大量的水往我们身上洒，我们被弄的只好往后退。

　　“快下来吧，一点儿也不冷。”他在水面上抬起头，说道。

　　我在岸边，忍足了劲，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溅起的水滴打在岸边。

　　阿洁没有从岸边直接跳下，她赤着脚，走在上游浅水的地方，一点一点往下走，水慢慢地从小腿漫过膝盖，接着漫过了腰，我游到她的旁边，头浮在水面上，跟着她走，她在水中走的时候还踮着脚尖，最后，她向前跃入水中，整个衣服都湿透了。

　　我们尽情地在水中嬉戏，阿洁在原地，潜入水中，抓起一个拇指大的白火石，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看谁能先捡到这个石头。”

　　我们都点着头表示同意，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白色石头。

　　“看好了。”她故意把石头扔在靠近自己的地方，我和郭强看到了，立马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阿洁也潜入水中，我们三人都潜入了水里，最先从水里冒头的是郭强，只见他的一只手先从水里伸出水面，手里拽着那个白石头，然后嘴里高喊；“我捡到了！我捡到了！”

　　我和阿洁从水里钻了出来，脸上难掩失落，特别是阿洁，没想到她把石头扔在靠近自己的有力位置还是没能最先找到。

　　于是我们又进行了接下来的新一轮的比赛，这一次，阿洁扔的比上一次更靠近自己了，在刚听见石头“扑通”一声跌入水里的时候，阿洁就冲进了水里，我们也不示弱，立马迎头赶上，我们在远处，都能看到一个白色的斑点慢悠悠低落入河底。

　　终于如阿洁所愿的那样，我在刚游到石子跌落的地方，她就抓起了石头，高声欢呼，用手不住地抹去脸上的水，脸上止不住的兴奋。

　　她新换的裤子在水里被撑的鼓鼓的，鼓起的包子浮在水面上，好玩极了，她的衣服也紧紧地贴在身上，短袖里白色内衣都被衬了出来，我看着，头朝后，仰着游开，我把自己的视线转移开，却看到，在河底有一条鱼从我脚下游过，我感觉到，这条鱼儿柔软的尾巴刮过我的小腿，我悄悄地潜入水底，尽量不激起波浪，我在水中，睁开眼睛，跟在鱼儿的后面，在水里看东西，不像在岸上，都是模糊的一片，我无法看清鱼的真实面目，只是看到一条模糊的影子在我的眼前游来荡去，它好像故意在兜着我走，我跟着它在水里绕弯，绕了几圈之后，它好像要带着我上什么地方去，先从温热的缓水区，然后去向比较冰凉的急水区，我加速和它靠的更近，伸出手去想抓住它，但是除了水，什么也没抓到，它继续领着我走，阳光射入水里形成条条光带，突然，它在前面停住了，像是碰到了什么障碍物，我看到，下面是两块白色的区域，上面是黑色的两条，它先游近那片白色区域，接着绕着两条黑色的柱状物上升，从一边穿向另一边，我伸出手去，它徐徐地上升，我更加靠近了，我在水里憋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我要就在现在，在最后的时刻，捉到它，我看着它从中间穿过，我已经赶上了，没错，就是现在，我快速地伸出手，我以为我抓到了，没想到它突然消失不见了，我终于憋不住了，奋力窜出水面，河里的水被我带上来好几米，我看到，不知所措的阿洁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的手还抓着她的裤子没有放开，我们都大声地喘着气，我也惊慌地往后退，没站稳，又向后甩在了水中，把阿洁也拉下了水，我快速地游到岸边，由于向后摔的时候鼻子进了水，马上咳嗽了起来。

　　郭强在旁边看着我们的精彩表演笑了起来，接着，连阿洁和我自己都笑了起来，我们继续在水里待了挺长一段时间，我们太阳已经开始往山下走去，乘着这最后一点太阳，我们从河里起身，躺在河边的侵袭的大石壁上，我和郭强，光着身子躺在阿洁的两侧，沐浴着最后的一点阳光，我们都躺在那里，身上的水沿着石壁向下流向河里，我们都闭上眼睛，做出冥想的样子，郭强和阿洁到底在想什么，我不知道。那一刻，在我的脑海里，有上百条鱼儿在我的身边游走，我不断挥舞着双手，还是一条也抓不住，反而它们的尾巴不断地蹭着我的脸，我只知道，现在，最好的就是，我尽可能地不睁开眼睛，我尽可能地不望向阿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