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格外好,夏天在九月已经不那么显眼了。但是在人潮的涌动下许秋白也被热得不行,小脸红扑扑得像苹果一样。脖子上系着学习发的红领巾,这红领巾鲜艳得刺眼,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生机勃勃的。许秋白跟在她爹的后面,生怕自己走丢了。天是很蓝的天,阳光很灿烂,每个人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那时候不像现在抓得那样严。孩子的上学年龄没有多大的规定,差不多年纪了就可以了。1989年,这个对一般人没有多大意义的年分,许秋白上小学了。她是多么得高兴,黑溜溜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这个世间多么美好呀,生活多么快乐呀,那么多新鲜的东西在等着自己。就这样,1989年九月一号,她成了六小的一名学生。
回头说,当她走进一三班的教室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脸红了。因为一个胖溜溜的胖子在看着他,他长得可真白,肉多得像一只等待喂食的猪。没等她反应过来,老师就把她安排到了他座位的旁边。许秋白暗暗学她语出惊人的奶奶骂了句“真是杀千刀的”。
没过几分钟,她就把“这头猪”的信息给搜刮了出来。他有个怪里怪气的名字“于鸣”,后来每次许秋白念的时候总觉得绕口。他的家离许秋白家没多远,今年刚盖了一幢小洋房,很是显眼。他爸爸是一个标准的“地主阶级”,家里全靠镇上的房子收房租,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平时不大爱说话,总喜欢板着个脸。他是家里的独子,因为计划生育抓得严,不敢要第二胎。就这样,在这个不大缺乏金钱的家庭,他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吃着、睡着,就成了现在这一副小猪的模样。
很多年以后,许秋白问起为什么他见她的第一眼就盯着她看。他以一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我在想,哪来的野丫头,黑得跟碳一样,脸还红红的,跟猴子的屁股一样”。他没有说,当他看见了她透着亮光的眼睛时,突然发现原来还有这么漂亮的眼睛。
和于鸣同桌的日子可谓“痛并快乐着”。高兴的是每天都有各式各样好吃的糖,痛的是于鸣强烈发挥着一只猪的潜质。每天上课都睡着觉,这倒不是重点,许秋白可以自个儿玩,但是可气的是他每次都喜欢流口水。那时候的课桌还不是现在的一个人一张。而是两个人一起坐一张长长的桌子。没有泾渭分明的标志,有的只是用涂改液画的三八线。他的口水,就像一条自行流动的小溪,蜿蜒但是连绵不绝得流到许秋白的桌子上。本着吃人家的嘴软的人类本质,许秋白只好忍气吞声。
头一个月,许明生都会接送许秋白上下学。许秋白坐在老式的自行车前面,像风一样穿过田边的小路。后来,因为许明生还有自己的行业,便让稍稍熟悉了路的许秋白自己上学。
这天,秋风飒飒,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许秋白走在田边的羊肠小道,哼着刚学的歌。突然被一个人拍了下被,没缓过神来,被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看,原来是于胖子。这是她一天兴起给他取的,自个儿感觉太适合他了。不绕口,还好记。用我们后来读中学考试惯用的词形容就是“生动形象”,不过这会儿她还不知道自己用的是这手法。她没好气得说了句“死胖子,你想吓死我呀”。于鸣笑笑,说“以后我们一起回家吧,反正我们家近嘛”。许秋白想想也是,两个人一块儿兴许会好玩很多,便答应了下来。
路旁边开着许多不知名的花朵,色彩鲜艳,很是好看。许秋白摘了好多放在手里,一边走一边看,心里想,要是这花不会干枯就好了。
于鸣肉肉的脸在他飞奔的时候一抖一抖的,像什么呢?许秋白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家伙伙食也太好了。于鸣在跑的时候很累,没多久脸就通红了,感觉缓不过气来。许秋白在旁边偷偷得笑着,一抬头,发现,家快到了。于鸣的家还在前面,许秋白就和他道别,匆匆得赶回了家。
淡黄色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白天明显得缩短了。
一家人已经在准备吃晚饭了,许汇之在慢悠悠得喝着白酒。这酒性子烈得很,只能就着花生、萝卜干等下酒菜慢慢得品味。他的脸泛着红光,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许汇之没有太大的爱好,除了爱喝两口和去地里倒腾倒腾对其它事也不大上心。许秋白喜欢看他忙于这两件事,因为在她看来,这是多么幸福而又温暖的事情呀。
或许这就是生活,极普通的事。
当最后一盘菜上桌的时候,一家人也就坐齐了,除了许晴,在北京这个大都市上着大学,今年以一中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这所大学。时间在变,但是许晴还是那么一头短发,雄赳赳气昂昂得朝着新生活迈去。许暖因为成绩不好前几年上了一所技校,前年高中毕业就不再读了。自己开了个小店,每天起早贪黑得忙活着。没有人想到,就这样一个20出头的文弱女生会这么得坚强。
杨慧枝不喜欢这小姑子,觉得她没能耐,书念不好,又没固定工作。以后出嫁没准还会要许汇之“赔本”,许汇之就许明生一个儿子,以后的家业断然是给许明生的。所以,她一直对许暖没多大好气。许暖即便文弱,但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自己和许晴的差距在哪里。她不会多说什么,每次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吃个饭也就回自己房间不说话了。许晴上大学以后,这个房间就只有她一个人住了。她曾多次问自己,你恨许晴吗?每当她在矛盾的边缘时,她告诉自己,不要恨,没有谁对不起自己,更何况是许晴,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
夜,就这样,在温暖与矛盾中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