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云生带着疑惑，甚至更多的是愠怒情绪，向着发动机加速运转的那架飞机走去。机库是飞行部队最重要的基地，是安全保障工作的盯防重点。这里的安全要求之高，内容之丰富，涉及范围之广泛，可不仅仅是门口那块“机库重地，闲人免进”能够涵盖的。

　　佟云生：是谁在那里？“机库重地，闲人免进”的要求没有看见吗？

　　他提高了声音，用力地喊着。轰鸣声掩盖了他的音量，但是批评的语气，仍然在库房中形成了回响，把整个机库的气氛变得严肃和紧张。

　　他的话音刚落，回答声立刻传了出来。这是一个清脆的女声，音调中透着青春和热情，但同样带有着怒气，甚至是挑衅。

　　女声：知道这里是机库，所以这里我说了算！

　　不知是言语的顶撞让他措手不及，还是“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从中作祟，当然也有对女性出没在男性扎堆的军营的好奇，总之，佟云生一时不知该如何把对话进行下去。而就在刚才还火烧火燎的怒气，这时候竟然消失了大半。

　　发动机的声音渐渐弱下来，但是依然没有停止。多年的驾驶经验，使他能够从声音的变化中，体察到发动机的运行状况。比如此刻，发动机的声音由强渐弱，保持着平稳、匀速和高速的震动感，说明是有人在刻意模拟飞机从起飞到进入规定空中高度的飞行状态。而这种模拟，只能是专业的飞机机械师才能操作。

　　米格15的驾驶舱盖打开，一位身着机械师的装束的年轻女性，从飞行员的驾驶舱站了起来。她先是摘掉帽子，把头发散开，再使劲地摇了摇头，披散开得秀发，伴着机库内的风，轻轻拂动。这一连串的动作，虽然细微，却让阴冷和黯淡的机库，萌生出了生动的光亮。也许微弱，也许短暂，但仍然是一种撩拨，让佟云生引以为傲的革命“硬气”，刹那间柔软了许多。

　　这位女同志，看来并没有让自己松懈下来的打算，她动作利索地再次把发辫梳好。

　　女机师：佟教员，编队飞行很棒。可是降落……请问你是降落还是在摔？！喷气式飞机的着陆，和螺旋桨飞机不同，我劝你还是去跟谢尔盖再请教一下。唉……

　　她一边说，一边跳下飞机，拿着器械反复敲击了起落架。之后，她站在机翼上，看着佟云生，认真地说：“降落方法不对，导致起落架、刹车传动装置、操纵杆的功能受损。佟教员，你问我为什么留在这里。我告诉你，我得恢复这些装置的能力，否则战鹰变成病鸟，大家后面的飞行，全是风险。”

　　佟云生原计划摆出个冷静的扑克牌脸，来对付这突如其来又确有道理的批评。然而傲气和心虚，让他想要嘴硬，又不能来得太直接，好歹对面站着的，是个女同志--挺漂亮，让他自觉地怜香惜玉；挺懂行，让他满心好奇。

　　佟云生用俄语说道：有道理！但是让女人来修飞机、讲道理，简直就是个笑话！

　　女机师同样用俄语回敬：以后飞机回到这里，恐怕都要由“笑话”说了算了！

　　佟云生：你也会说俄语？

　　女机师：恐怕比你说得更好！

　　她吃吃地笑了笑，但是听不声音，那本该是属于女性特有的清脆笑声，已经混合在飞机的噪音中。只有笑颜如花，绽放在逆风里。

　　女机师：不要那么玻璃心。带着它上天，容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