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凌太尉厉乃托孤大臣,其女贞贞,正是二八如花好年华,生于武将世家,此女年幼时便雄爽豪放丝毫不让须眉,少年时渐渐收敛一些,但也不似平常女子。崇元十一年入宫为妃,毕竟家门显赫,贞贞在宫中自视甚高,不喜与其他嫔妃走动结交,皇帝对她多有照拂,其居住的长乐宫中多的是皇帝送来的珍奇异宝。只可惜她与大多嫔妃一样,一直未有生育。

  崇元十七年,多事之秋。

  十七年夏,司天监上谏,星象有异,不利南方,皇帝等人只得留在大平城消暑。这日韦皇后表妹秦韦氏入宫来看姐姐,秦韦氏在家中排行第三,被唤作三娘。其女敏月与韦氏女儿木兰年纪相仿,不过小了七天,只得做了妹妹。一早宫人们将椒房殿扫洒干净,韦后在外间等候,三娘正午之前到了,小女儿敏月跟在她身后,宫中本来就没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敏月来恰好可给小公主木兰做个伴,木兰正在尚书房习字,皇后令翠儿带她来见见妹妹,自己则与三娘坐在榻上亲亲热热聊起了家事,不一会儿,公主来了,见到敏月,亲切笑着叫声“敏月妹妹”,敏月看见姐姐,仍旧躲在母亲身边,对着公主笑了一笑,叫声“姐姐”便垂下头,三娘对她嗔道:“这孩子,害羞什么?”便将她推到公主旁边,道:“你昨日听我说要见个姐姐,还高兴得缠着我问东问西,怎么见了面连看都不敢看人家?”小公主听了,对三娘说:“姨,你不懂,这叫'近乡情怯'。”

  两个大人被逗笑,韦皇后轻指公主,笑道:“就你懂。也是老早就盼着妹妹来,带着人家玩会儿去。”又叫翠儿与她们一道。

  公主答应一声,拉起敏月的手往屋外去了,韦皇后又嘱咐:“就在后宫内玩,别跑太远。”公主却已跑远。

  正午,韦皇后,三娘还有两个孩子就在长春殿用膳,一道酒酿清蒸鸭子,一道拌莴笋,一道冰糖百合银耳羹,一道素烩三鲜。天气热,人也没什么胃口,都只略略动了一点。

  下午,皇帝过来,三娘想回避,皇帝却说自家人不必如此,径自坐下了。三娘也只得坐下,两个孩子则站在一旁自顾自小声说着话。

  皇帝看看这两个小女孩,说道:“我看着,木兰似乎比敏月高一些。”

  公主听见了,说:“木兰是姐姐,当然比妹妹高一些,因为……姐姐是该比妹妹高的嘛。”皇帝只此一女,素来宠爱有加,公主被惯的机灵大胆,却只更讨人喜欢。

  这时,就听见外间传报,凌妃殿里的宫人送来了些水晶玫瑰酥。凌太尉府中厨子的手艺连皇帝也赞叹不已,贞贞入宫后,凌夫人思念女儿,不时叫凌太尉送些点心给女儿吃,今日这水晶玫瑰酥便是太尉送来的消暑佳品,贞贞午间吃的多了,便叫宫女送与后宫诸人,皇后这里是第一个送到的。

  翠儿将水晶玫瑰酥放在几上,皇帝看见公主眼馋,便说:“木兰想吃便吃,这儿也没有别人。”

  皇后却说:“陛下惯的她没大没小。”

  公主听皇后这么说,仍是拿了一块,却心中一动,凑到皇帝跟前,将玫瑰酥送到皇帝嘴边,笑嘻嘻说:“我拿给父皇吃。”

  皇帝喜形于色,咬了一口,正要夸奖公主,却两眼一翻,倒下了。

  怎么回事?

  霎时,椒房殿内乱成一团。皇后忙叫翠儿去叫御医,翠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急急跑出去叫御医,三娘惊吓的直捂着胸口,嘴里呢喃着“哎呦喂”之类话语,敏月哭起来,公主吓得愣在原地没有了表情。御医来后诊断,皇帝中了断肠草的毒,毒已深入心脉,回天无力。

  不消半个时辰,皇帝果真没了气息。

  皇帝驾崩了。

  普通人家中若是有人离奇的被毒死,家人大多想着报官,找出下毒之人来为他报仇,一边给他准备丧葬事宜,令其死后得其所。皇帝驾崩却先不忙着做这两件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依照陈宋礼仪,凡皇帝驾崩,须先举行新皇登基大典,而后由新皇下诏查办此事,再为死去的皇帝行国葬礼仪,如今新皇登基是第一位,其余皆往后再议。可皇帝只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哪里去找新皇?

  皇后吩咐下去将此事秘而不宣,当晚又秘密急召御使大夫公孙龙、太仆张页至御书房议事。

  两人到后,皇后便告知:“皇上驾崩了。”

  “什么?”二人齐惊,皇后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一遍,又说:“当务之急,是先得决定新皇。宗亲子弟中,你们可有合适人选?”

  公孙龙说:“皇上无子,先帝子嗣,活着的亦甚少,顺陵王战时断了腿,宣安王曾有谋反之嫌早已被废,其他的……臣也想不到了。”

  张页思索片刻,说道:“永陵王呢?”

  公孙龙道:“永陵王已年近花甲,不死也只怕是太老了吧。”

  皇后说:“永陵王之子呢,我仿佛记得他有个儿子?”

  张页说:“其子陈新尚且年幼。”

  皇后与公孙龙皆以为可,然而亦可预见来日朝堂之上风雨必不会少,一时先决定明日皇后代皇帝上朝,宣布皇帝驾崩,只提新皇,其余不论。三人继续讨论,皇帝死得实在蹊跷,若要追查怕是十分麻烦,但事关重大又不可不查,照理新皇登基后此事由大理寺处理,可若真查出什么与凌妃或太尉有关的,这诛九族的大罪怕是要逼的太尉不得不反。

  公孙龙说道:“或者……皇后您现在便下旨令太尉前来议事,此处多布置些侍卫,若他来,那他许是清白的;若不来,那就派兵捉拿。”

  “呵,人家要是有反心此时还会容你在此处谋划要杀了他?”张页显然不同意公孙龙的说法。

  “这……可若明日上朝再议,岂不是已失却了先机?”

  “若此事真是太尉指使凌娘娘所为,那我们早已无先机可言,如今之计,唯有叫新皇向着咱们一边才最要紧。”

  公孙龙不再说话。

  张页又说:“这事不必多心,十之八九与凌太尉无关,照娘娘所说,皇上吃了一口水晶玫瑰酥便毒发身亡,那自然就不会有人再去吃它,凌太尉能确保第一口是皇上吃?巧合罢了。公孙大人不可因皇帝死了就胡乱猜测,害得娘娘也要多心。送到娘娘宫中,那必定是有人要害娘娘或是公主,且大约是后宫中女眷所为,凌娘娘亦有可能,但她大概还不至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明目张胆要杀娘娘,此事或是一出借刀杀人也未可知。太尉如今军权在手,要反何必靠他女儿?还是不要轻易牵扯凌娘娘比较妥当。”

  公孙龙惭愧,皇后亦觉有理。

  张页又说:“不过,此事若娘娘此刻能压下去,咱们悄悄地查,那今后来日方长,倒说不定对咱们有用,到时,说不定还要公孙大人帮忙说几句话。”

  公孙龙答应下来:“这个自然。”

  “不论那长久的,咱们三个还得先做好明日这一场。”

  皇后和公孙龙神情严肃。

  第二日,皇后一早便在宣政殿等着,大臣们来了纷纷觉得奇怪,虽然近年皇帝时常令皇后处理政事,但代他上朝之事还不曾有过,都窃窃私语议论着。到了早朝时间,皇后站在龙椅旁,一手扶着龙椅,先是面色平静俯视着小声交谈的众位大臣许久,片刻之后悠悠开口:“皇上——驾崩了。”大臣们一时愣住,宣政殿瞬时安静下来。

  见百官无话,公孙龙走出来,说:“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昨日在我宫中猝死,御医诊断为中毒,却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毒,又是怎么中的毒,此事尚需彻查。”

  大臣哗然。皇后又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子不在,天下必乱,诸位都知道皇上无子,当务之急是先找出个新皇来,你们可有合适人选?”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此时应怎么办。太尉不骄不躁静静垂头站着,持笏的手甚至不曾微微抖动一下。张页看准时机,正要站出来说话,忽然外面跑进来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那人风尘仆仆,跑到殿中跪伏在地:“报,二十日前庆煌被围,周将军拼死守城,金人不得入内,然而城中已弹尽粮绝,金人仍不离开,今请援军五万,击破外敌,营救将士,保土守疆。”庆煌乃边关要地,易守难攻。

  朝中霎时炸开了锅。张页却明白过来:天赐良机!立即站出来,说道:“边关有急,而国无主,求娘娘决断!”

  大鸿胪曲彰旋即站出来反对他:“万万不可!如今皇上新崩,娘娘便急着参政,这是何意!我大宋皇族果真没人了吗,要一个女人来做皇帝的事!从未听过有女人继承皇位,这于礼不合,失城事小,礼却万万不可不守!”

  张页严辞驳斥:“士兵为国而战,拼死守城,若朝廷不救,岂不令他们寒心,那今后又有谁肯为我大宋浴血奋战,谁来保卫我大宋江山!失城事小,安定军心却是大事,万不可因今日事寒了将士们的心哪,娘娘!礼固然为国之纲常,可若有日国将不国,要礼何用!”

  朝中再次安静下来。这时,倒是太尉凌厉走出来,说道:“请娘娘决断。”

  立时,许多大臣纷纷又说:“但凭娘娘决断。”

  韦皇后于是说:“张太仆说的不错,将士不得不救,而诸位大臣以为我能救得了他们,那我便不得不站出来下这旨,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君王于天下如同心于一人,皇帝负担万民之生计,国运之昌隆,我一介女流,见识鄙陋,怕是担不起那么重的担子,此为一;如今要行的,是无名无份的越礼之事,本宫尚愿百年之后,清清白白与皇上相会九泉之下,万万不愿不守妇德,辱没先祖,此为二;诸位爱卿乃陈宋之臣子,且皆为忠君之士,必不愿侍异姓主,此为三。因此我下旨归下旨,诸爱卿仍需细思新皇之事,如此待新皇登基,本宫也好放下这些令本宫有愧先祖的事。”

  公孙龙接过这话:“臣以为,永陵王之子陈新可继承皇位。”

  皇后问:“其他人呢,可有别的人选?”

  大臣们许是因事发突然,或如今皇族人口稀少,并未提出其他人选。

  皇后说:“那便定下来。公孙大臣,既是你提出的,便由你负责将新皇接进宫了。”

  “老臣遵旨。”

评论
  • 其实如果你觉得结构比较大,而且你也有了整个故事的框架,可以继续写下去,不被十章的长度所限制,也可以不断地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