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崇元六年,云州韦氏进宫,封为才人。韦氏父亲不过一个七品小官,家教却毫不松懈,女儿不仅柔和顺从,又画得一手好画,还饱读圣贤之书。

  崇元九年六月,韦才人怀上龙子,母凭子贵,晋为妃,皇帝见其有母仪天下之贤德雅量,且品性端方正直,愈加宠爱于她,大有废了如今的王皇后,改立韦妃为后的意思。

  怀上龙子本是一件喜事,然而怀孕期间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令人心头一跳。十月已近深秋,天气冷了下来,韦妃所居住的长春殿内鲜花皆是春夏盛开,此时难免显得萧条,许是受季节影响,韦妃近日总感心头郁结,常常叹气,整日懒懒散散,身子不舒服的很。某日下午,皇帝令内侍送来一幅《游春图》,并传话说等孩子生下来,韦妃养好身子,若恰逢气候适宜,便一同外出祭祖,行至云州也可稍作停留。韦妃微笑着接过图卷,待内侍走后便展画阅览,只见图画以青绿色调为主,有山有水,高山为溪流环绕,一条小路自山脚延伸至山顶,山间游人如织,神态各异,另有凉亭、船舶于细微处点缀。此画山水位置适宜,笔法细腻,描绘得春色盈盈,生气勃发,韦妃细细看来,仿佛忘却了自己身处深宫,直感到心中爽朗许多,轻松许多。便叫贴身宫女翠儿取来笔墨纸砚就要描摹。可许是用神太专,精力不济,描画没几笔韦妃竟血气上涌,口中吐出血来。翠儿原本见韦娘娘近日眉头都锁着,今日难得情绪稍高,也替她高兴,谁知变故突生,慌忙吩咐宫人传唤御医,自己则赶紧扶韦娘娘坐到床上,轻拍韦妃后背,一边问到:“娘娘好些了吗?”韦妃一面以帕拭去嘴边血迹,一面点点头。

  不消片刻御医赶来,翠儿扶娘娘躺下,放下床帏,御医在帐外把了把脉,将翠儿叫到外间,问到:“娘娘近日是否心情不畅,胃口不佳?”

  翠儿点点头,说:“确是如此。”

  御医听后便下了诊断:“娘娘郁结于肝,又犯之脾胃,已有一段日子,如今气逆而血随气溢。这是心病,需得将郁结疏解,否则不要说胎儿,怕是连娘娘也——"御医话说半句,翠儿却已经明白,问御医:“这可怎么办呢?大夫,你就不能先开副药吗?”

  御医说:“也可,毕竟娘娘怀着龙种,是药三分毒,我就先开副安胎药,好在胎心如今尚稳,但若心病不除,便极易滑胎,若是滑胎,那娘娘的命,怕是也——”

  翠儿总角之年便进入韦府服侍韦妃,韦妃待人和善,翠儿便事事想着韦妃,后来她又跟着韦妃入宫,更是一心一意只在意韦妃。此刻听御医这样说,恨不得那一口血实际是自己呕出,一时间有些慌乱,急忙强自镇定下来,翠儿入内要将御医所说情形告知韦妃,自然不能照实说,只得含糊说到:“御医说娘娘近日心绪不佳,以致气血不顺,因此呕血,胎儿无恙,只是娘娘您得舒缓心情,否则自身倒是吃不消了。”

  韦妃听到胎儿无恙便安下心,不料此时听到外间通报,皇帝来了。

  皇帝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说:“听宫女说你不适,朕急忙便赶来了,现在如何了?”

  韦妃宽慰皇帝:“御医来过了,说不碍事的。”

  “没事便好,是朕的疏忽,今后朕会好好陪着你的。”

  “陛下国事要紧。”

  “今秋边地实不太平,可国事要紧,朕的妃子和皇儿也要紧,韦娘,你得爱惜自己身子。”

  “臣妾谨记。”

  皇帝转头看到书案上的画,问韦妃:“朕送的画,你可喜欢?”

  韦妃笑了笑,起身走到皇帝身边,说:“喜欢,不喜欢怎么会想着仿一幅呢?”

  皇帝拿起韦妃仿作,看见画上的血迹,说:“若身子虚便好好养着,别做这些劳神的事了。”

  韦妃答道:“是。”

  之后数月,皇帝时常往长春殿跑,不时带些小玩意来逗韦妃开心,边地事务似已解决,两人恩爱有加,御医开的安胎药韦妃也吃下了,十年三月,韦妃顺利诞下一名公主,初为人母,韦妃只觉孩子小巧可爱,恨不得终日捧在手心。公主名号早已定下,韦妃看了却不太满意。尚在月中,皇帝下了朝来看望她,韦妃提起这件事,说道:“自古公主名号不过或是福、寿、德这类吉祥如意的话,或是称赞其可爱的话,可本朝许多公主却不得善果,或是远嫁,或是郁郁而终。臣妾想给公主换个名号,陛下看?”

  皇帝将小公主从乳娘手中接过逗弄着,饶有兴致地问:“韦娘想换什么?”

  韦妃说道:“陛下可记得我几月前吐血之事?那日臣妾因秋景萧瑟伤怀过分而吐血,零星血迹溅落在画纸上,那幅画自然是不能继续画下去,但翠儿竟未将它丢了,公主顺利养下来,臣妾心中甚慰,无意中看到这残作,那血迹似春梅点点,臣妾将其补成一幅《梅花图》倒也十分好看。这件事到底圆满,有惊无险。臣妾便想,若是世间事亦能如此,稍有波折起伏,却能由小祸转大福,转小危为大安,那该多好。世间事臣妾管不了,女儿的事自然是要管的,臣妾想着这件事,想改其名号作落梅。”

  “落梅,落梅,”皇帝仔细体味称号,问韦妃:“公主贵为皇族子弟,韦娘竟不想她一生圆满吗?”

  “天道常变,四时之交替,草木之荣枯,月之盈缺,皆为自然所制,人亦为世间种种所制,难以圆满。且世事难预,谁又如何能确保一生顺遂,圆满的自然有,臣妾为人母却不敢过于奢求。”

  “朕倒是希望朕的小公主一帆风顺,况且天之娇女,朕自然会好好疼爱。不过话虽如此,韦娘这么想也有道理,朕明日上朝就宣旨改公主名号。”皇帝抱着小公主又念叨了两遍“落梅”,对韦妃说:“要是天上真落梅花,那可真是全大平都飘香,不,朕不仅要全大平知道朕的落梅公主,更要天下皆知,要她香飘万里。”

  韦妃听了这话自然高兴,却说:“香飘万里哪够,福泽万里才好。”

  皇帝看着小公主,露出慈父的笑容。

  崇元十四年二月,来皇后无才无德,专制后宫,废来皇后,改立韦后。韦妃愈加受宠,皇帝赞其智,时常将政事与她讨论,甚至准她批阅奏章,决断政事,与大臣们于御书房议事也常常叫上韦妃。

  崇元十五年七月初七,皇帝与后宫数人正在平城行宫避暑,早些时候皇帝与韦后谈起云州七夕灯会时,韦后露出怀恋神色,皇帝看在眼里,自有计较。十里街位于平城中心,今日晚上正有七夕灯会,平城待嫁的女儿与未娶的男子可相约同游,私奔不禁。皇帝欲带韦后前往,可这么做实在极其不合礼制,且若皇帝率众而来,百姓避退,灯会必定失却味道,不得已,皇帝令内侍取来两身寻常百姓服饰,内侍不知所以取来两套男装,皇上本要责怪他办事不力,转念一想觉得也无不可,便邀韦后女扮男装,装成老爷带小厮凑热闹,同去十里街游览,如此即便于礼不合也无可厚非。韦后乃自持守礼之人,自然不肯,但经不住皇帝劝说,便戴上帽子,穿上长袍,外形若一少年,于是二人同往十里街。

  十里街酒楼、点心铺、裁缝铺一众店铺,乃至牙行屋檐下都挂上了灯笼,整条街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而街边卖糕点的、卖胭脂的、卖团扇的、卖艺的,各式摊子前站着许多年轻男女说说笑笑。街上人群熙攘,笑语欢声不绝于耳。帝后二人先是看了场皮影戏,演的是前朝唐明皇与杨贵妃凄绝之事,缠绵悱恻,众人看得动了情,帝后亦为之唏嘘不已。看完皮影戏沿十里长街散步,漫谈宫中、朝中、云州诸多琐事,闲闲絮语,似乎两人不过尘世间一对恩爱夫妻。十里街尽头是护城河,河上波光潋滟,映出明月一轮,许多莲花灯随水漂荡。河边有男女幽会,也有姑娘借月华穿针比巧。远处烟火盛放,依稀可见平城富贵人家女儿在院里扎的花楼。帝后于河畔停留,凉风习习,两人皆觉今日之游玩颇为畅快。

  夜色已浓,二人正准备回宫,忽听的身边一人“嘻嘻”笑,转头看去,不知何时两人身边已无游人,却来了个瘦骨嶙峋的道人看着二人发笑,帝后二人诧异,皇后问他:“你笑什么?”

  道人嘴边仍带着笑意,捋着雪白的胡子说道:“麻雀身披凤凰衣,你说稀奇不稀奇?”

  皇帝看这道士疯疯癫癫,阴阳怪气,说这大不敬之话,便骂道:“疯道人,既知道你面前是谁,还敢无礼!”

  道士既不畏惧也不生气,仍然笑着说道:“我不要跟你这蠢物说话。”

  皇帝震怒,问道:“说,你是哪个道观的道人,敢这般放诞无礼?朕定叫人砸了你的地方。”

  道士果真不理会皇帝,仿佛没听到一般“哈哈哈”大笑着径自离开了。

  这真是变故突生,韦皇后见皇帝动怒,忙劝道:“今夜这样良辰美景,你我二人仿佛不过一对平凡眷侣,欢愉之极,浮生几回,陛下何必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疯道士几句话动肝火?”

  皇帝仍气道:“这道士真是太不像话。”

  韦妃却笑了,道:“咱们两人这样便像话了?”

  皇帝原本板着个脸,仔细一想也被逗笑,搂起韦皇后,慢慢悠悠走回了行宫。

评论
  • 其实如果你觉得结构比较大,而且你也有了整个故事的框架,可以继续写下去,不被十章的长度所限制,也可以不断地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