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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暗卫跪在地上,上座坐着魁伊,他知道这位的性子,十分不喜别人叫他太子,特别是在宫外。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陛下缠绵病榻已久,十分想念殿下……请殿下回宫探望!”
“病了么……”魁伊垂着头,膝上放着伏月刀,好像在仔细研究上面的花纹,“没想到他也会生病……容本宫收拾一下。”
他这就是答应了!暗卫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他继续道:“关于宁王妃的事,属下已经有了眉目,不日就能救出王妃。”
“辛苦你了。”
“殿下吩咐的事情,属下万死不辞!”
“此事不必再提,你找到她之后直接向魁偃汇报。”他略顿一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回去禀报罢,小心宁王。”
“是,属下告退。”
待暗卫离开,魁伊瞥了一眼里屋,走了出去。
魁偃从里屋走出,眼睛里是化不开的阴霾,他握了握手中玉佩,轻轻唤道:“娘……”
“这就要离开琼州了么?”柳双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没错,大伯此番重病,甚是凶险……”魁偃正说着,就看见冷刿直挺挺地站着,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心下疑惑,只听得她缓缓道:
“宁王——反!”
“什么?!”柳双成一下子跳起来,赶忙问:“多少人马?”
冷刿本就无神的眸子此刻更显飘忽,她道:“一万……”
柳双成松了口气。
“……向这个方向来了……五千……向皇宫去……宫中御林军已死伤大半……无人可阻……”
柳双成不再说话,立刻跑出去找魁伊。
冷刿没有半分犹豫,也跟着走了。
“什么?宁王反了?”
“是的,殿下,情势紧急,我们快走吧。”
“可是宁王势必派人来阻挠……”
“我来。”冷刿上前一步,黑珍珠似的眼眸映照着月光,仿佛也有了几分神气。
“不行!宁王连他的结发妻子都能拘禁数年,如今如此气势汹汹,看来是务求置我于死地,绝不会顾虑嫡长子的生死,你一个人去,岂不是送死?!”
柳双成见此,什么也不顾了,伸手点了魁伊的穴,提起魁伊就跑。
冷刿回到刚刚的房间里,见魁偃满面悲哀地看着自己,开口道:“你快走,现在还来得及。”
“你……不杀我?”
冷刿给他一个“为什么要杀你”的眼神。
“我可是叛王之子,当初还为难你,你就不报复一下?”
“没有必要。那边的一万人,要杀光还是很费力的。”
“你要一个人……!”
冷刿双眉颦起,低低说了声:“碍事。”把袖子往魁偃脸上一拂,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魁偃只闻见一阵古怪的香气,接着脑子一晕,便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宫,阻止他。
琼州虽说离京师极近,光凭人力跑也是不容易的,索性魁偃被催眠,也不知道什么是累,一番长途奔袭,恢复了神智,才觉得全身快要散架,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看见了一幅地狱光景。
柳双成不知何处去了,大约是去救陛下。皇宫中鲜少看见御林军,几乎全是叛军,却都已死了,偶尔有几个装死逃过一劫的,他也抽出佩剑送他下地狱。
“魁偃!”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魁偃转过头来,看见那人,轻轻一笑:“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你看看,这些年来你做过多少不听话的事,如今为父大举在即,你还是要偏帮那个天煞孤星么?”
魁偃不说话,继续专心于自己的事情。
“好,好!你当真是长进了!”魁联气得气息颤抖,胸膛起伏不定,“你这是铁了心要违逆你的父亲吗?!我这个亲生父亲你何时放在了眼里?”
“父亲,儿子早就说过,魁伊虽命格大凶,却是实打实的天命所归,违逆不得。”魁偃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眉眼平静,他向魁伊的方向一指,“您看,您是拦不住他的。”
魁伊满身血腥,在叛军中正杀得起劲,不知为何,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魁联登时骇得坐在地上,两腿发软,再也站不起来。
魁偃撕下身旁尸体上的布料,撕成布条,又特意搓了好几股,制成绳子,又扯了扯,确认挣扎时不会让它断裂,便迅速地把瘫软在地的魁联捆了个结结实实。
见魁联恶狠狠地瞪着他,魁偃并不出声,用口型道:“父亲,孩儿是为您好。”
至于这个生了他却并不养他的人是否会看到,是否会理解,他向来是不在意的。
他的体力早已恢复,佩剑一扬,留下地上的魁联,冲入叛军中厮杀起来。
“陛下,您怎么样了?”刚到京城,柳双成和魁伊便避开叛军,摸进内殿,找到了魁聃。
待他看清魁聃的模样,饶是他见惯生死,见到此等情景,也不由叹息一声。
榻上的人脸庞满是皱纹,双眼浑浊,曾经健壮的身体也已骨瘦如柴,完全无法让人把原来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联系到一起。
魁伊见到自己的父皇已然垂垂老矣,不由呆立在那里。
“陛下……您这是何必……”柳双成满面愧疚。
“朕……不后悔……宛儿的孩子,就交给你了……”魁聃露出平和的笑,他看向魁伊,仿佛回光返照一般,面颊上焕发出光彩,他摸出一块赤金令牌,“玉戚,你过来。这令牌,可保你一生无忧,拿着吧。”
令牌已交到魁伊手中,魁聃强撑的身子到了这时也不堪重负,此时心愿已了,眼中神光也慢慢黯淡下去,最终,那双曾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也变成了一对毫无生气的玻璃珠子。
魁伊满身鲜血,却都不是自己的。
他每每想起父皇那苍老的脸,手上的力量就加重一分,眼前的鲜红色就变浓一分,铺天盖地的鲜红色的海洋淹没了他,鲜红的颜色也将他的脸完完全全地覆盖。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纯粹的杀人兵器,从头到脚,支撑着他的神魂不灭的,只有一股足以撕裂天地的杀意。
柳双成并不参战,他坐在城墙上,看着魁伊魁偃两兄弟在人群中拼杀,仰头望一望月亮。
忽然,他猛地站起,纵身一跃,便如离弦之箭,往琼州而去。
这里也是地狱。
前来阻拦魁伊,却没想到柳双成带着魁伊另辟蹊径,飞檐走壁地抄了近道的叛军们被冷刿杀了个措手不及,本来交代的是太子殿下,也都看了画像,结果迎上的是个姑娘,还是个眼神死的姑娘,领头的将领顿时发出一阵大笑:“什么时候我们的太子殿下也要女人来保护了?咦?他怎么不出来?莫不是做了缩头乌龟?”
士兵们也附和地大笑起来。
嘲讽的话语没有对冷刿产生丝毫作用,她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一剑横扫,那将领的头就飞了出去。
士兵们顿时大乱,冷刿木着脸又砍下一颗头,她喃喃道:“快走。”
她不断地挥砍,死尸越来越多,待柳双成赶到时,此地已成尸山血海,冷刿挥下最后一剑,自己也终于力竭,柳双成赶忙飞奔过去接住她。
“你这又是何必呢?魁聃为了自己儿子,担心赠予气运之恩仍不够让我护他儿子一世安稳,耗尽阳寿只为困住我,你,你又是为了什么?”
冷刿平静道:“这是我所设下的局。”
柳双成大惊失色:“你是——”
冷刿朝他的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打得他嘴角流血,并道:“再胡乱说话就毙了你。”
“是,是。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柳双成苦笑。
“我,是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