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他

  柯罗蒂尔和斯科特尔悄悄探进头,看到伊戈尔大哥哥正握着小姐姐的胳膊,心里一阵狂喜,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伊戈尔控诉道:“你还欠我一段记忆,不许走。”

  他左眼角的泪痣衬得整个面容透出一股张扬,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

  “好啊。”

  未来迷离莫测,他不提,她也不问,只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伊戈尔脸上扬起特别好看的笑容:“既然我们都不讨厌,那么试试吧。”

  他的眼睛特别澄澈,黑白分明,像婴儿一样干净,风裳不知不觉受了蛊惑,怔怔的点头。伊戈尔像得了什么允诺一样,倾身吻下,唇瓣厮磨。风裳回抱住他,像搂住了年少的思念。

  “哇哦!哥哥,哥哥,快看,快看。”柯罗蒂尔拽着斯科特尔的头发,满脸兴奋。斯科特尔来不及扯下妹妹的魔爪,拽起她,一边捂着嘴,一边往外跑。

  试试,意味着不确定。他说会一直保护她,他说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他说不介意她的过去,他说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是娶到她。但是,最后他却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再好的承诺都成了空。伊戈尔只对风裳说,我们试试。他没有承诺,没有说永远。永远就像一个咒语,专门用来召唤分离、背叛和变心。也许他们会在一起好好的,也许会挥手天涯,在各自的世界里开花。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记得此时甜蜜的一刻,这样就足够了。

  伊戈尔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对风裳伸出手,风裳略带矜持地把手交给他。伊戈尔轻轻收紧,两掌贴合,他带她跳起圆舞曲,两人优雅地旋转,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脚下的暗影如同魔魅作势扑下,宛若一场幻觉,一支兜兜转转圆舞曲,似要舞到地老天荒。

  伊戈尔贴近她耳边细语:“你怎么进来的?”

  “我答应了不能跟别人说。”

  伊戈尔低低地笑了:“我也算别人吗?”

  风裳犹豫了一下,觉得告诉他也无妨:“是……乔西。”

  乔西……又是乔西,他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当年的事他又知道多少?伊戈尔觉得自己是时候跟曾经的好兄弟谈谈心了。

  从第一眼的惊艳到数次生死与共,从梦境中毫不迟疑握住自己的风裳,到醉眼朦胧中朝自己伸出的手的风裳,每一次相见,每一次心动,她总是能无意间戳中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有句话叫做,伊戈尔喜欢风裳。无需别人知道,无需别人祝福,只要幸福这一秒,这一秒就好。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夜黑如墨,星海浩繁。伊戈尔牵着风裳的手,走在荒野上,风吹过他们的脸颊,情人般呢喃。

  “我们去看星星吧!这里的星海很美。”

  顺着伊戈尔的力道,风裳躺下来,枕着他横伸的胳膊。伊戈尔一个用力,搂她入怀,相视而笑。

  “我知道你喜欢喝最烈的酒,你又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呢?”

  伊戈尔反问道:“你性子不烈吗?”

  初见时她一身红衣妖娆,正在一家酒馆品尝蕾丝酒。雕花的珐琅琉璃杯中漾着淡粽色酒液,美艳的红唇覆其上,画面活色生香。

  风裳笑笑:“也是。”

  她待人过于决绝,一个转身,终身不见,一次错过,永成遗憾。她坚持的事情哪怕所有人反对,哪怕撞得头破血流,誓死也要做完。

  放眼望去,星光璀璨,好像闪着无数的橘灯,接连成片。几颗串连在一起,连出不同的形状,缘分让他们亘古相连。那浅浅的星河也是甚为宽广,划开了天际,难以跨越。

  “我们以后要做什么?”

  “先找你哥哥,再洗刷冤屈,最后查明真相。”

  风裳有些失望:“就这样?”

  伊戈尔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最重要的是呢,我们找一块无人打扰的地方,做一对野鸳鸯,快快乐乐到老。”

  风裳贴近他的脖颈,羞涩地应了一声:“嗯。”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你,我们做过什么约定吗?”

  伊戈尔的脸倒映在风裳的瞳仁里,和记忆中的样子渐渐重合,她告诉他答案:“娥眉月现,黑森林见。”

  娥眉月当空,男孩对女孩说:“我们以后就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相见吧。”

  女孩扯着他的衣袖,不住强调:“我不在乎的,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月光映在男孩的瞳仁里,他的眼睛散发出清透的光芒:“我是外来者,不被悬苑之城的人们认可,他们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哥哥势必不喜欢我,又何必去招惹他的眼?”

  女孩似懂非懂,拽着他的袖子撒娇:“可是就没有人陪我玩了呀。”

  男孩蹲下身,摸摸她的脑袋:“小呆乖,下次见面时我多给你带几只精灵好不好?”

  女孩嘟起嘴,不乐意地说:“好吧,你一定要来啊。”

  漫天星光映在风裳眼里,光彩夺目,她笑着说:“后来啊,男孩和女孩都长大了,他们现在正躺在一起看星星。”

  伊戈尔紧握她的手:“那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看星星吧,就像今天这样。”

  风裳笑笑:“好啊。”

  德雷克在远处的草丛里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风裳一直在寻找命案的真相,她和乔西几次密谈,掌握了一些证据。风裳在伊戈尔家实地勘察的时候,德雷克施展幻术让她进入梦境。虽然知道的越多越痛苦,但他不想看到妹妹将来后悔的样子,便把当年的回忆部分地还给了她。风裳只有知道自己与伊戈尔的渊源,才能做出更贴近心境的决定。对于剩下的那部分,他也颇多疑虑。

  乔西也在远处的草丛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伊戈尔是他的仇人,更是他的兄弟。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些日子伊戈尔的经历足以平熄他内心的复仇之火。现在他是他的兄弟,伊戈尔。乔西不知道自己明里暗里暗示风裳来到这个地方是对是错,但是这个时候只有风裳还能让伊戈尔振作起来,因为他爱她。命运的轮盘旋转,相遇是必然,冰与火的爱恋是幸抑或不幸?

  窸窸窣窣,脚步声渐近,伊戈尔和风裳戒备起来,做出防御的姿态。火光照亮了夜的黑,厮杀拉开序幕。

  曾经并肩战斗的同伴拿起武器相向,伊戈尔说不清内心的滋味,五味杂陈。他起身挡在风裳面前:“让我们走。”

  风裳从伊戈尔背后钻出来:“我为你跳支舞,可好?”

  伊戈尔把她塞回身后:“有我在,还用得着幸苦你?”

  他朗声冲远处的草丛说道:“私人恩怨,请勿插手。”

  伊戈尔飞身而起,只守不攻,身上很快多出几个血窟窿,他朝对面喊道:“恩怨已偿,所欠已悉数还清,我们之间再无纠葛。”

  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格外瘆人:“想得美,今天不是我们死就是你死。”

  伊戈尔悬浮在空中,无视隐隐作痛的手腕,催动咒诀,一连串的咒语飞泻而下,把人禁锢在地。

  “他狗娘养的,这小子想把我们当靶子打啊。”

  斯科特尔朝伊戈尔飞奔而来,控诉道:“伊戈尔哥哥,你又丢下我们。”

  柯罗蒂尔嘟起嘴:“大哥哥,你真坏,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妹妹和弟弟。”

  一条狗无视焦灼的氛围,摇着尾巴走近,一边走一边拉,一边拉一边吃。突然,它停下嘴,沾着满嘴的屎直扑伊戈尔。这一惊变出乎伊戈尔预料,狗扑出了超乎寻常的速度,他竟没能躲开。这说明人群中有人的天赋是对动物催眠,不需要咒术就能发动。伊戈尔逐渐出现脱水症状,惊变!小斯科特尔“啪啪”甩出几摊粘液,糊住伊戈尔的患处。可是他还在继续衰弱下去,这是只安吉拉,天生带毒,毒性难解。

  风裳几步扑过去,撕下裙边勒住,勒在伤口上方,以阻止毒性蔓延。她走向前,步步生莲,一脸冰霜:“交出解药,否则所有人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她把食指竖在嘴边,一脸魅惑:“听说过梅开七度吗?我很愿意让你们见识一下。”

  德雷克脸色一白,梅开七度,死亡之舞。伤人十分,自伤八分。最重要的是,舞者一生只能跳七次,谓之梅开七度。每开一度,身体衰败一分,七次跳完,正是终时。死亡不仅是别人的死亡,也是自己的死亡。在悬苑之堡,他只教给她梅开一度以自保,如果没有人暗中引导,她不可能学全。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德雷克决心好好查查,也许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乔西唤出宝典,刷刷地翻页,希冀能找到解救的方法。关于安吉拉的记录就只有一条,北山龙骨精,龙尾入药可解,药取南光之地霓彩花。这两样极为稀少,旁有守护神兽,无数人贪图欲取,均化为白骨。

  伊戈尔握住风裳绷得紧紧的手,对她安慰地笑笑,脚尖点地,拔地而起,御风而行,向西南窜去,留下斯科特尔和柯罗蒂尔收尾。

  “把他们留在那儿没事吗?”

  伊戈尔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现在要担心的不该是我吗?”

  看她实在担心,解释道:“放心啦,他们人小鬼大,不会有事的,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伊戈尔在心里叹息,风裳刚刚故作强势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就像一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她应该像梦中一样快快乐乐的,不知忧虑,不懂忧愁,把背后放心交给他。他们两个真的很像,什么都习惯自己扛。

  斯科特尔和柯罗蒂尔洒出大量白色粉末,一方天地霎时被白色笼罩,就像被风吹散的柳絮,飘得四处都是。这是笑忘散,一笑前尘事皆忘记,如一张未经尘世浸染的白纸,重新生活。被蓝晶石唤醒生机的枯树抽枝发芽,不久之后,这里将是一片沃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将过上幸福安详的生活。

  伊戈尔宠溺地看着风裳:“以后不要逞强了,一切有我。你可以试着相信我,就像在梦境中把手交给我一样。”

  风裳的眼睛一亮,绽放出光彩来:“那时小男孩对小女孩也这么说,他也确实做到了。”

  伊戈尔把自己的梦讲给风裳听:“每天晚上我都会做一个梦,梦里小男孩和小女孩在一起快乐地玩耍,他们会在高高的树梢上跳舞,依偎在一起看星星。他们像暗夜精灵一样,只在夜晚出现,无忧无虑。”

  风裳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后来呢?”

  伊戈尔把她放在地上,脱下外袍展开在草地上,示意她过去坐。他又掏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她,里面是风裳留给他的高热能食物。伊戈尔也坐过去,环抱住风裳:“后来的事,下次再说。”

  后来,滔天战火席卷了悬苑之堡,两个孩子不知所踪。

  风裳回过头,发现了伊戈尔一路掩藏的秘密,他的右手严重脱水,形似干尸。他让自己相信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把自己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他还是和曾经一样喜欢逞强。聚散离合乃是缘分,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即为缘,而有缘,未必有份。心本无生因境有,罪福如幻起亦灭。纵使前路未卜,相伴相偕也是福。她想要和他厮守在这一刻,幸福相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斯科特尔和柯罗蒂尔很快寻踪找来,两个孩子一脸快夸奖我的表情,好像两只可怜巴巴等着主人赞赏的小奶狗。风裳被他们生动的表情逗乐了,忧思也去了几分。她伸出手挨个揉了揉脑袋,狠狠夸奖了一番。

  斯科特尔特别强调道:“伊戈尔哥哥喜欢闲适平和,不喜纷争,我们就把这里变成了一片乐土,要换个人肯定是做不到的,笑忘散可是我独家调配的。”

  柯罗蒂尔翻个白眼:“这么厉害啊,连安吉拉的咬伤都治不好,还在这儿吹。”

  再次无力于妹妹的拆台,斯科特尔刚想反驳,突然想起什么:“小姐姐,我们赶紧去找龙骨精,晚了伊戈尔大哥哥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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