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如愿的找到了一份工作。
这是一份真正的工作,不像往年一样给饭店洗碗洗菜,给别人送餐,在厂房里面看着冰箱走在固定的轨道上,这些都不被何方称之为工作,只是一种谋生的活计,一个赚钱的工具而已。
何方开启了他两点一线的生活模式,就像曾经的中学一样,有着严格的时间规定,掌控着你的生活。何方知道,当学生从学校转移到社会之后,都被被严格的束缚住,但他没想到,这个束缚竟会是这样的紧密,容不得你的半分挣扎。
更要命的是,何方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
何方是一个传统的人,一直有着学习什么东西就从事什么岗位的想法,所以大学中文系出来的他是想要找一个编辑的岗位来锻炼自己的。何方当时来面试的时候要应聘的也是文字编辑,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入公司就成了SEO的人了。何方并不了解SEO,甚至在此之前,他都完全没接触过这个词,这自然是一个很尴尬的事,一个只能实习不到两个月的人如何能承受的起一份未知工作的重任。何方想去找经理谈谈,但软弱的心态让他对之进行了软处理:算了吧,有个工作就不错了,管它干什么的呢,都会有人教的。
的确,工作这东西,基本上只有你肯学就大都能学会。有很多东西,我们根本不需要了解它的具体形态和组织结构,我们只需要做别人给我们拆分的那一块就行了,所有的工作都仅仅只是一条条的流水线而已。
何方认命似的接受了这份不知所以的工作。每天按部就班的完成主管交下来的任务,他的工作没有轻重缓急之分,只是对文字的微加工,只要能通过检测就万事大吉。何方此时倒是像极了村上春树口中的“文化扫雪工”,但若是细说,何方还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文化扫雪工”,在何方的眼中,他绝对是要比之“文化扫雪工”低上好几个档次的,甚至他都敢将自己的工作称为文化。就算勉强列入文化的行列,那他也只是“文化收集工”、“文化篡改工”之类的角色。
这是一份简单至极的活,随便一个健全的人都能轻易地完成它。何方只需简单的选择文库里的一篇文章,在格式转换器上转换一下格式,再检查一下文章的原创度,过关的就可以拿出去发布,不过关的则需要稍改字句,使之过关即可。若是说的高雅点,这可以说是一种文字类的游戏,若要实话实说,这简直就是一坨屎,但你却不能说出它的臭,还要以一种品茶的感觉来说出它的香气所在并极尽赞美。
这就是工作!
何方在公司里唯一一个有交流的人也就是那个跟他一个部门的早他两个月过来的大学生,他是作为老员工来指导何方工作的,也算是何方的工作负责人。何方跟他的那个主管基本上没有什么言语,即使他们之间也只不过是两米左右的距离。
何方不喜欢他的主管。他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长相一般偏下,总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当他面对他上司的时候,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那种笑脸包含了一层自卑和微微散发的隐藏于心底的野心;而当他面对他手下人的时候,说话毫不留情面,仿佛恨不得要扒了对方的祖坟,整个办公区随时都会被他毫无素质的声音所覆盖。幸好他对何方也没有多大的关注,两人之间都相互没有言语,也就没有了争吵的可能性。
何方也不喜欢这个公司。它总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和何方所设想的公司氛围远远不同。除了同部门的人可能会有着些微的了解,同一个公司的人看起来就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相互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即使有,也大多以qq的方式传达,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和所在部门而不知道这个名字所对应的是哪一张脸。
这就是公司!
对此何方简直是失望透顶。预想中的专业知识技能没能学到手,预想中的朋友也没能结交到,这是何方近些年所做的最轻松的一个工作,却也成为了他最失望的一个工作。
“那团扇和你母亲的矛盾是怎样爆发的呢?”自从从何方口中得知了有关团扇的事情,宁馨似乎一下子就冲进了好奇的轨道,每次在和何方聊天的时候总要问到团扇的一些事情。
“也是一个晚上,是母亲的上班时间,我接到了她的电话。”何方从记忆的洪流中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当时的场景。
“团扇最近越来越惩脸了。”无线电在传播的过程中也没能将李清月的怒气流失掉,那一整套的过滤系统反而将这份怒气给凝聚了起来,形成一个实体般的存在,狠狠地撞击着何方的脑袋。
“怎么了?”何方一副严肃的样子,但他其实一点也不想严肃起来。
李清月每次打电话找何方谈的大都是那些家里长邻里短的东西,何方对这些可谓是没有一丁点的兴趣(至少还没到有兴趣的时候),但他得装作认真听的样子,毕竟作为儿子,他要满足母亲向他倾诉的简单的要求。除此之外,李清月最关心的就是何方有没有女朋友的东西了,这是他们每次谈话必然要涉及的东西。每次一说到这个问题,何方就不禁愧疚了起来,母亲把他说的太好了,好到何方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似乎成了一个虚拟的状态,被风随便一吹就会消失的无影无终,然后真正的何方开始接替自己,依着母亲的念想度过一个意义十足的人生。
何方发现母亲最近的电话似乎都和团扇有关,她快要被团扇惹毛了。何方从母亲口中诉说的零星往事之中就能看出母亲的大致性格。
“我是一个极为好强的人。”的确,在与母亲这些年的相处中,何方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家庭从村庄的最底层慢慢地爬了起来,用一句现在的流行语来形容母亲就是:我好强起来连我自己都怕。李清月是这个家庭毫无争议的最大奉献者,“想当年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家里特别穷,除了陪嫁过来的缝纫机之外几乎一无所有。那时候你大爷看着我们家里穷,就看不起我们,但我就是不服穷,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过的比他们好,天天在集上接活干,每天都干到半夜两三点才会睡觉。再这样整天熬夜的情况下,我终于让自己脱离了贫困的状态,现在在庄子里,也没有几家敢肯定的说就比我们家过得好。”
的确,何方的母亲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这一点让何方同样能力十足的奶奶都不得不佩服,甚至为之而倾倒。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受欺负的人。”在何方的眼中,在与父亲的无数次争吵中,母亲总是最后胜利的一方。“从小到大,谁也不敢欺负我,就算是我家那个唯一的男孩——哥哥——也不能欺负我,你大舅有一次非要找我的麻烦,我直接拿着家里的拌草棍就打,吓得他再也不敢操事了。”柳清月一脸自豪的诉说着,这是她引以为傲的成果,她不但要自己记着,还要尽可能地传下去,“还有一次,你三大娘欺负我是新来的,和你奶那个三种掂着刀就到我们家门口了。他们以为掂个刀我就怕了,我直接就到三种的跟前,叫他砍,他跟个孬种一样拿着刀就不敢动了,我就一下子夺了他的菜刀,跟那个死女人对骂起来。人家都说她能骂,但还是骂不过我,我可是从小就练过的,在骂架这方面从来就没怕过谁。她被我骂的不行了,就想过来打我,我就直接拿着刀对着她,只要她敢过来我就砍下去,那个死女人还是认怂了,在那边可怜兮兮的哭着。我直接上去跺了她一脚,让她滚回家去,别在我们家门口恶心我。她还想还手,我直接瞪了她一眼,手中的刀晃了晃。那个死女人老老实实的回家了,再也没敢主动招惹我,那把切刀我也没还给她,就放在我们家用了。”
“团扇竟然说我没有女人味。这时她能说的话吗?”
何方不禁一惊,家里人都知道母亲是个性子挺好的人,从来也没有打过谁,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母亲绝对是个不能轻易冒犯的人,团扇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对她说话。
“然后呢?”何方现在是真的严肃起来了,他之前总以为团扇跟母亲最多是生活中的小打小闹,但没想到事态已经变得这么严重了。
“我气的直接打了她一巴掌。”何方听得出现在的母亲依旧处于一种盛怒的状态,而且除了怒气之外,还有着一丝的委屈。
“委屈是必然的。作为一个母亲,好不容易将孩子养大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在老的时候有一个精神依托。你想想,现在的团扇都这样了,那以后呢,再恶劣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这时候你母亲不委屈才怪。要知道现在的中国(尤其是农村)是很重视养儿防老这个观念的,即使很多人都已经为自己的养老留了一条后路,他们也希望儿女们能表现出愿意养他们的那种态度。”
“但我母亲一直是一个女强人的。”
“那些所谓的女强人还不是被你们这些男人给逼的,正是因为你们男人的不作为,女性才不得不激发强藏于内心深处的那种强势因子,以此来撑起整个家庭。现在的那些女性意识的出现也只是因为男性自己能力的不足,因为他们的能力跟不上整个社会发展的脚步,就需要女性来填补这样的一份空缺,而作为空缺的填补者,他们就需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就像当年父系社会取代了母系社会一样,他们的能力表现了出来,能更快的促进发展,就自然而然地需要社会地位的支撑。所以女性意识并不是因为自己想要解放,而是到了这样一个不得不提出解放的时候,到了女性的强者时代,所以她们需要发声。”
“这有一种物竞天择的味道。”
“就是物竞天择。这个世界上哪来的什么真正的约束,我们所看到的那些道德上和法律上的约束只不过是对社会大众的约束而已,真正的掌权人对此毫不在乎。这个世界是那么一小撮人的世界,他们制订了一切的规则,给了你认为是自由平等的东西,让你处于一种自由的假想状态,而正是这种状态才会激发你的热情,让你发散自己的思维,创造出更多的于统治者有利的东西,为他们收取更多的‘粮食’。同时他们还会透露给你一个信息,只要你努力就可能站在和他们同样的位置,实际上,这是他们给你创造的一个理想国,你爬上去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但依旧会有希望的存在。所以你就只能不停的奋斗下去!”
“这好像是一种悲观主义。”
“悲观主义有什么不好,他至少可以让你对自己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并在这个定位中了解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从而做一条安安分分的‘狗’,不至于被那些统治者所清理出去,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况且人在悲观的情绪下才会更加观照自身,让自己更努力更勇敢的活下去。”
“你的想法挺奇特。”
“所以你母亲的那种强人状态并不是她本身就具有的,而是被外界所刺激出来的。况且你不要忘了,女性始终属于感性生物的分类,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女强人这个称号是社会对她能力的认可,但作为女性,她在更多时候希望得到的反而是她所关心在意的人对她的一种认可,换句话来说,她需要的是亲人的关怀。”
何方沉默了。母亲不远千里的打来电话所要做的不仅仅是一种诉苦,她更想得到的是一种关怀,一种在女儿身上没能找到从而想在儿子身上得到的那种关怀,这种关怀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但何方呢,他没有揣摩到母亲的那些心思,只是以一种听故事的方式来消化母亲所传达的信息。
何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孝子!
来串门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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