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桌子以外,别无他物。四面墙壁像是刚粉刷过,一种类似黏的状态从这新墙上传播开来,肆意地侵袭着你的躯体。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想要妆容自己的女性在不断的往脸上涂抹着脂粉,留下一张厚重而奇特的梦幻面孔。这当然不关你的事,但是你却发现她的这种将要掉下来的外壳竟在无意间摆弄了你的精神,让你不自觉地有些精神错乱。
这明显是一个廉价房。在这样一个热闹繁华的大城市,不到四百块钱能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感觉享受呢?这就是团扇未来两个月要待的地方,至少两个月,甚至还可能更久。
另一个租客还没到。
团扇并不怎么嫌弃这样的一间小屋,她记得当年爷爷还活着的时候,那件屋子虽说实际上要比这里大上不少,但那种茅草屋顶经常往下面掉一些小小的泥块或者是一些茅草叶子,在团扇的记忆中,那间屋子是怎么都打扫不干净的,再加上屋里爷爷奶奶所堆放的那些杂物,能活动的空间似乎远远不能和这间房屋相比。
另一个租客是团扇的亲戚,是她姨娘的唯一女儿。如今想来,团扇的每个姨娘都有一个或者更多的女儿,而且他们母女之间的关系都是相当的不错,果然不愧是母亲的小棉袄。程雨晴其实长的也算是可以的,在现在这个土妹子极少的时代,所有的女人大都介乎漂亮和丑之间,对于一个平常的女人,没有什么好苛刻的地方。
程雨晴整个身体最大的不妥之处在于她的眼睛。人类似乎对眼睛这个器官是相当的重视,一直以来都将之当作一种心灵的写征,“由眼可以观心”的说法在很多情况下也都算是同行的,毕竟眼睛不能像躯体一样,随便给蒙上些什么东西,这样对己对人都无益处。程雨晴的眼睛有些斜视,而且她不是一般的斜视,在她的眼睛中,白与黑的斗争显得更猛烈些,就像所有的英雄史诗一样,正义的一方总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她眼睛中的白明显对黑有一个绝对的压制。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睛你一定不会有一个好的印象。白色虽然是一个纯洁的颜色,但里面却也包含了很多人都不愿消受的冷漠。程雨晴给人带来的第一感觉就有一种寒心的冷漠和莫名的嘲讽,那绝对不是你想要看到那种女性的眼睛,它本身就含有一种尖酸刻薄,无关乎人,就单单的这样一双眼睛。
团扇之前并不喜欢这样的一个不知是表妹还是表姐的人。第一眼能给人很多的东西,并能将你看到的那些东西自动转换成一种观念,最后将这样的一份观念保存在你身体记忆的最深处,在你的潜意识中形成一个记忆之核,并让你按照它的观念来行动,形成对你的一种控制。所以之后的团扇并没有和这个表姐妹有什么深入的交流,最多只是在遇见的时候稍微打一个招呼甚至会在先看见对方的情况下实行躲避措施,尽力避开和她相遇的一切可能。
“来了,你看看东西该怎么放吧?”
“放在那边吧!”程雨晴指了指床的另一头,那边大概还有一米左右的空地,的确是个不错的杂物堆放处。
这里是一个不夜城,准确地来说,大多数的城市甚至乡村都开始变成了一个个不夜之城,所以人类的睡眠时间在被无限制的延迟。团扇并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是坏,但她很想念当年在老家的那种天一黑就躺在床上的时光。
床上的麻绳因为时间的缘故已经开始下坠,显得略微有些往下凹。团扇就喜欢这样的床,她可以趁奶奶不注意的时候跳上几下,这张床仅有的最后的弹性将她不大的躯体猛地往上一掀,再重重的落回原处,简直比哥哥的那个钢丝软床还要过瘾。
王秀环总是极守时的出现在那个行将朽木的床上,都到了这个年纪了,睡一天是一天,等到老了的时候,虽说这张床会成为她的陪葬品,却再也没有实体的感觉了。
只要一看到奶奶上床,团扇就很自觉的打开奶奶那珍藏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收音机,她知道,这是奶奶唯一精神食粮的来源,断不了!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人总要有信仰,总要能让自己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有一个可供依靠的对象。你不可能是永远的强者,你的一个人时光也不可能陪伴你的终生,所以你需要信仰来作为自己的一个推动力,来形成自己的靠山,从某个层面来说,你只是信仰的集结物。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信仰的存在,无论如何你要选择一个来组织你的灵魂,在选定信仰之后,它会以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让这一整套与此相关的信仰聚合在一起,这聚合的结果也就是你的肉体,一个感官的存在物。
团扇真的很羡慕自己的奶奶,有一个坚定的信仰多好,至少无论如何都有活下去的勇气。团扇不知道自己的信仰到底在哪里,也正是这种不确定,让她的整个人生都显得很具有迷惑性,她有时甚至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存在的实体。
王秀环会在听收音机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睡着,她不会关掉它,它是她和上帝之间的联系,她需要时时守护在它的身旁,从它开始讲话到它跟她说再见。
团扇也跟着奶奶一起听,在她看来,那些讲道的故事很好玩,她愿意听下去,听这个世界上的别的地方。但团扇也往往只听一会便被黑暗诱惑进了睡眠的状态,黑暗适合睡觉,它本身就是一种睡眠的状态,是和白天分好了工的,我们要理解它,跟着它来度过自己反复的美妙时光。
程雨晴已经睡着了。这时候的她没有了那令人感到难受的眼球,整个人随着呼吸而不停的上下起伏着,拍打着自然地频率,没有任何的刻意为之,人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和大自然保持如此完整的一致性,展露最美丽动人的生命体征。
团扇发现程雨晴并不像她眼睛传达的那样,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好女孩。若说程雨晴身上有什么过错,那也仅仅是她眼睛的不配合,但若是仔细一想,其实错不在她,而在于属于大众的我们。正是我们给这种眼睛下了一个不大好的定义,我们才会有厌恶的情绪产生,这种东西在刚开始出现的时候若是被叫做美丽,想来现在的我们都会对它趋之若鹜吧!
团扇在下学之后就来到了这个大城市。团扇对学习这东西不是很擅长,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在学校的课堂里,团扇根本不知道那些老师在说什么东西,那完全就是一种混日子。
程雨晴要比团扇好一些,她至少是在城里呆过的人,接受的是城里的教育,她肯定会听懂些什么吧!虽说程雨晴在团扇下学不久之后也就离开了学校,但团扇总觉得她要比自己多上很多的知识。
程雨晴没有选择继承父业,她到这个城市之后就通过一些关系找到了一个轻松的销售工作,不用像团扇那样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十点,有时候甚至更晚。团扇也想这样,但是父亲不放她走,父亲总想着将她留在他的身边,一刻也不能逃离,像是在怕她只要一出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团扇发现自己似乎属于笨人的那一行列,母亲教给她的那些简单的手工活她始终学不会,一年前和一年后,她的技艺在领的基础上有了极大的突破,但也只是达到一的地步,对整个行业来说,她依旧算是一窍不通。而面对同样的活计,二哥却能在半年内就大致可以出师,可以单独的去做完一整套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父母自然是不满意的,母亲就一直在责怪团扇不用心学习,父亲则直接破口大骂她的笨,唯一一个算是同龄人的二哥也不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团扇感觉自己遭到了抛弃。团扇也很苦恼,母亲教她的那些活确实都不难,她知道,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做不好,仿佛手脚在跟脑袋发脾气,两者始终达不到一个统一的状态。团扇恨极了自己,但她有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她很想找个人诉苦,说说自己的这些问题,不求解决,只要说出来就行,就能让自己的心里稍微的好过一些。
团扇没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对象,父母整天埋在工作之中,哪能听得进去这样的话,二哥又好像一直都对自己有些意见,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想找大哥吧,给他发的信息总要等到好久之后才会被回复,他整天似乎都处于一种忙的状态,不知道在做什么事。至于奶奶就太老了,她不懂年轻人的这些想法,团扇只要一给她打电话,她就会劝导团扇不要忘记了每周的礼拜,然后就是好好照顾自己,这些俗套的话语根本不能让团扇得到宽慰。
程雨晴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团扇并不记得程雨晴多大,只记得她们的年龄差不多,谁早谁几个月出生而已。算是个同龄人,而且还都是女孩子,共同的话语应该不少。
团扇正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去接近程雨晴的。女生和女生之间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成为好朋友、好闺蜜,团扇感觉她和程雨晴就是这样的一对。
现在的团扇依旧没能掌握母亲教给她的那些工艺。在团扇来这里快到两年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了消极怠工,既然学不会,那么干嘛还要继续学习呢?团扇不止一次的向父母提出要换一份工作,但都遭到了父母的拒绝,母亲还好些,有时候还会考虑一下她的想法,但父亲却一板凳定死了——不行。
团扇一点也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行呢?可以说现在的团扇就是一个废人,根本帮不了家里什么忙,在很多时候反而成为了工作的阻碍者,她总是做错活,然后就是费时费力的拆掉重新做,不仅完不成属于她自己的工作,还会拖慢母亲的工作。
团扇有些后悔,当初在学校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像现在的大哥一样,每天可以潇洒的生活,不用受到父母的过度保护,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学校真的比家里要自由的多。
团扇是在离家不是太远的镇子上上的中学,虽说学校离家不是太远,但骑自行车也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她干脆就住在学校那边,每周回一次家。
在那个中学,团扇结交了一群好朋友,也是在那个学校,她把她的初恋交了出去。
那时候的团扇其实并不懂什么是恋爱,只是到了某个年纪,身体里冒出了一股对男生的好奇感,再加上她附近的那些人也都在平时的言论中谈论着男朋友什么的东西,仿佛那是一个很高的追求,不谈个男朋友就与整个社会脱节了一样。
团扇现在都不大记得那个男生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喜欢说一些甜言蜜语,能够引起自己的欢心。那时候的恋爱就像是一场持久些的游戏,他们在游戏中都能各自得到一些乐趣,但这些乐趣却会在游戏结束后立马终止,虽然有时候会忍不住回味,但难免也会觉得当年的可笑。
恋爱能得到些什么东西呢?除了男生对女生的那种独特的不同于家人的呵护外,团扇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自由。在那种恋爱中,团扇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棵成熟的蒲公英,在男朋友温柔的吹拂下,随意的在天空中来回飞舞,最后落在自己想要落的任何一片田野,将自由的种子扎根在泥土之中,成为别人眼中美丽的观赏物。
但现在,团扇知道她必须要睡觉了,明天她还要早起,去做那些她并不熟悉的工作,等着父亲的责骂和母亲那面无表情的无言伤害……
来串门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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