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神音,你也稍微信任我一点嘛。”白袍的明殊手里拿着一只怪异的盒子,正在向着什么人撒娇。
“明殊,你还是一样的任性。这次的初次接洽本来要派匙过去的,你非要缠着他把机会给你,他心软拗不过你,可你要是搞砸了,我可不会心慈手软的。”盒子里传出男子温柔的声音。
“什么啊,神音,怎么会搞砸嘛,只是见个面而已,他又不是泥巴捏的,一碰就散了。”
“虽然不是泥巴捏的,可他现在正处于极度脆弱的阶段,浓缩版孟婆汤造成的记忆封印正是将破未破之际,那几位源大人由于不想让他打破封印后实力暴增,从而使能够破坏试炼的几率大大降低,是不会轻易引动封印的。而你……冒冒失失的,万一一个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主人的计划就全面崩盘了。”
“嗯……”明殊撅起嘴巴,沉思起来,“这也算一种风险吧。不过有羲和在的话,应该不会出纰漏的。”
“你这是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小蠢货了吗?”神音用宠溺的语气说道,“我也很想全面信任他,不过他说过,和他关系越深,时间线所受到的干扰就会越大,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明殊。”
“你说谁是蠢货?!”明殊生气地狠狠跺脚,一把把盒子扔在地上,几脚就踩扁了,“哼!”
看见柳双成离开,星袖疲倦地闭上眼,开始闭目养神。冥骸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柳双成一路飞奔,竟是向皇宫去了。他极巧妙地绕过侍卫岗哨,拐入魁伊寝宫之中。
除了躺在床上的魁伊,里面还有一个人。
是魁偃。
魁偃静静看着他,眼神锋锐如刀。
他说:“柳先生,我们兄弟待你如至亲手足,先皇更是信任你到了将他唯一的子息交予你,你怎能联合外人来折磨他?”
柳双成眼神闪烁,只得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参与进来破坏这场试炼的人,都是贪心、而又不择手段的。我也不例外。
“天大的理由,也不能让你对我皇家的儿郎任意欺辱。”
柳双成不说话,他走到魁伊床边,伸指一拂。
魁偃见柳双成沉默不语,便继续道:“他是一国之君,怎能由得你揉圆捏扁?”
忽然从他的背后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他的肩,制止了他。
“表哥。”魁伊轻轻摇头。
魁偃看着魁伊,眼中疼惜与无奈翻卷不休,去终究轻叹一声,转身离去了。
魁伊看了看魁偃的背影,垂下眼,半晌抬头,盯住柳双成。
快啊,快啊。有人如此催促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父皇说过——
去做!那个声音在他脑子里怒吼。
魁伊抖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赤金令牌,攥在手里。
柳双成一见大惊,这是我用秘术,把魁聃寿数附在上面的令牌!持此令牌者,可以号令于我,并且这令牌还是我使往沉睡的关键,如果它碎了……
他声音颤抖,竟有些畏惧:“陛下,您……”
“柳双成,我想明白了,自由才是最好的。她做得很对,选择自由而不是权利。”他爱怜地抚摸着令牌,上面雕龙刻凤,十分华美,魁伊嘴角挑起一个古怪的微笑,在一声令柳双成窒息的声音后,魁伊筋脉毕现的手中,滑落的是金色的碎片。
“父皇给你戴上的枷锁,我现在为你解除,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魁伊渴望似地伸出手,“柳双成,你可欢喜,你可欢喜?”
此时魁伊眼中混混沌沌,似清醒似糊涂,眼底一点神光飘摇不灭,却始终无法聚焦,忽然,他看见母亲正站在柳双成旁边温柔地微笑,他的手便又往前伸了些:“母亲,我做得对不对?”
他只顾着看着母亲,眼里满是渴盼,却没注意到柳双成已经无法站立,只得双膝跪地,趴在地上不住地痉挛。
柳双成剧烈地抖了一下,便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咯啦——”一声,像是蝴蝶打破了茧壳,有什么东西正要缓缓醒来,魁伊眼前的母亲渐渐淡去,他此时也稍稍清醒了些,却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感觉到了,在那里挣扎的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美丽蝴蝶,而是蕴藏着比毒蛇更凶恶的毒液的毒虫。
而更让他害怕的是,这个毒虫,恐怕是他亲手,以柳双成的性命为代价解放出来的。
“柳双成”睁开眼睛,慢慢地站起来,看着手掌屈伸几下手指,确认无误后,他的肌肉诡异地蠕动起来,全身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爆响,整个人有如抽了节一般,竟又蹿高了几分。
他晃了晃头,显然对这副身体很是满意,又瞟一瞟魁伊,见他满眼恨意地盯着自己,便展开一个诱骗式的微笑:“从本质上来讲,我也可以被称作‘柳双成’的,况且——他和我没什么不同。”
“你还我柳双成。”魁伊什么也不想,直直地盯着他。
柳双成一笑置之,悠闲地道:“三弟也真是的,既然是罗缑,直接洗脑了算了,没了红尘羁绊说不定实力还能更强些……说到底还是在忌惮她……小子,你得好好谢谢她,要不是她,你现在就只是个杀人机器了。”
她……是谁?
不过魁伊也只疑惑了一瞬,他现在已无暇顾及这个疑团了。
“还给我,双成。”
见魁伊仍是双眼圆睁,以可怕的表情直直瞪视着他,他忽然不耐烦起来:“啊啊,你这家伙软硬不吃我很头疼啊,还是简单粗暴的法子好,”他手指着脚旁的砖块,“你看着。”
那块砖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表面的一层石皮寸寸崩裂,与其说是崩裂,不如说是那一层不知为何开始缩小,无法遮盖下面的石料,只得将其露出。
声音停止后,那块砖表面已经被剥下一层皮,柳双成手里却有一颗小石子,他把那石子放在手里一抛一抛的,十分随意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看见了吧?这就是我的能力,如果我在你的肌肤上或者什么上来这么一手,皮肤,肌肉,筋脉,一层一层地剥下去,可不只是痛不欲生那么简单了。你的柳双成也没死,只是暂时昏睡了过去,只要肉身保全,就还有机会,那个什么飗歌也是如此。这样吧,只要你听话,柳双成和飗歌都还你,可以了吧?”
魁伊怔怔地看着他,良久,缓缓闭眼:“但愿你会守信。”
魁伊不再说话,气息也渐渐微弱,以至微不可闻。
“麻烦。”柳双成轻叱一声,“进入轮回变成凡人,也很麻烦。”
京城最大的客栈之中,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安然高坐,身侧的床上,赤玒昏迷不醒。
吱呀一声,身穿白袍的少女推门进来,瞟了一眼床上的赤玒,道:“这就是我们的王?还在梦乡之中啊。我本来还挺期待的呢。”显然是失望透顶。
“你这又是何意呢?明殊?”羲和举目而笑。
“哼,接到他之后你倒是大变样,以前总是板着个死人脸。现在倒好,笑跟个狐狸似的,打什么鬼主意呢你?”明殊对羲和也是不屑一顾的神态。
“他已经表现出了一个王应有的一些素质,你何必苛求他呢?”
“觉醒个力量就要睡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样了呢。想当初我和赋令他们不过用了一两个时辰就掌握了,还没有昏睡过去。他这么弱,如何当王?”
“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明殊。他所要背负的力量比你我都要大的多,况且同时还要承载冲破记忆的束缚的代价,以人的肉身来讲,他只要不死,就已经是拔尖的了。”
明殊哼了一声,不说话。
“况且,他将来可是你的上司,你还是对他好些吧。”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在耳边轰然炸开,让明殊瞬间失态:“你,你说什么?!”
“你未来会为他工作啊。以这个世界的话来讲,你们就相当于从龙之臣。”
“不,不可能!那主人怎么办,她要去哪里?”
“她不是说过的么,她会死。”
“可,你……我决定终生侍奉主人,赋令,阿蔻他们也是,我们早就决定好了,她若死,我们便死;她若生,我们便生。她到哪里我们到哪里,绝不做贰臣!”她缓一缓,继续说:“你呢,我们去辅佐诘余朱你就继续跟着主人?想就这样把我们抛下?想得倒美,我们跟定她了!”
“不要胡闹。”羲和板起脸孔,严肃地训斥道,“他需要你们。再说,在下也不会苟且偷生,自有自的去处。”
“水……”一声微弱的呻吟,赤玒悠悠醒转。当他坐起,看见明殊时,也不惊讶,接过一旁羲和递过来的早就备好的一杯茶,道了一声谢,笑道:“阁下来此,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明殊故意摆出一副倨傲模样,道:“若我是来杀你的呢?”
赤玒手捧热茶,轻笑一声道:“你没有杀气,羲和也毫不避讳地与你谈话。若你真的是来杀我,请便。”
他手一摊,对明殊的“威胁”毫不在意。
假的,听见那句话是他就知道了,这个女孩子连情绪都藏不住,经过十多年流浪生活的锤炼的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是盖的。
首先她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虽然尽力想表达轻蔑,不过却掩不住眼中的欣喜与尊敬,用作威胁的语句也很差劲,只要稍稍用心,就能听出她没有认真。
演技太差了,真是好懂的人。赤玒摇摇头,看样子,这个女孩子是个口不应心的人呢。
“眼光不错。”明殊叹了口气,“看这架势主人她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往外推了。你过来。”她向羲和招了招手,便走了出去。
“在下要离开少时,请您恕罪。”羲和躬身行礼。
“你们去罢,不必在意我。”
“是。”羲和退到门外,轻轻掩上门。
“我们说的话,他听不见吧?”明殊轻声道。
“是的。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明殊松了口气:“他太厉害。我居然会败给他……”
你本来就没有演技的好吧,羲和如此腹诽道。
“他并不擅长口舌之争,或者攻心之术。”羲和眉眼平静,“诘余朱……诘的是我们深藏的心啊。”
“原来如此。诘余朱有言灵之术,又有诘心之能,比起大人来,孰强孰弱?”明殊开始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如此问道。
“大人她,没有心的。于是亲手制作的人偶也是没有心的。你们应该庆幸,至少九素丹渊还是魔星和桑敷的神音在掌控,再说,就是大人重新取回她的心,诘余朱也是不敌于她的。”
“那大人的心,藏在何处呢?要如何去取?”
羲和淡淡一笑,伸手一指屋内,肃然不语。
明殊一怔,随即轻笑道:“真是疯狂而又无情的决断啊……”她想了想,继续道,“赋令他们那边我会去转告,只是这样一来就要耽搁许多时间……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明天?!”明殊瞪大眼睛,“这未免太快了吧?”
“我也明白,也曾向大人进言,只是——”
“没有用,对吧?大人的主意,一旦定了下来,就再也不会更改。对她来说自是无妨,可诘余朱那边定有不妥。若是仓促行事,必定要使用特殊手段。但这样做,实在太冷酷了。”
“改不改,还没有定论呢,谁知道未来是如何的呢?”
“对了,差点忘了,那个柳双成那边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他们两个是融合的吧,现在却又冒出来一个,这形势着实有些不妙啊。”
“的确是融合的,不过终究是两个个体,性格又都非常极端,于是渐渐分化,成了类似于双头蛇的结构。在肉身与实力都被极度削弱的情况下,两个思想要想取得身体的掌控权,就只有弄昏另一个。不过由于双头蛇的蛇身仍是一个,所以二人的能力是共享的。”羲和冷静地分析道,“这个情况,大人也已预料到了,只要动作够快,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不必担心。”
“但愿如此。”明殊叹息一声,径直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