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双成在御书房门外抱臂而立,靠着墙,垂着头,平静道:“多谢你了,三弟。”
“我也没办法,谁叫四弟他不知得了什么人相助,原来还有气息,刚刚还和一个奇怪的气息混在一起,现在更是连气息都没了,要杀他,也只有叫那个倒霉蛋去了。还有,”冥骸眼波流转,眸子里流露出的却是狠戾,“魁伊成了罗缑,就是我的人了,你少打他的主意。”
柳双成目光倏忽变冷:“你现在才想起来么?以前做什么去了?他以前吃那么多苦,你在哪里?”
“当然是去做该做的事。罗缑是我的部下,我想怎么打理怎么打理,即便叫他当狗,他也得乖乖去当!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再说,堂堂罗缑之王,不能自己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还当什么王?你莫要把他宠坏了。大哥,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就得丢掉什么,你虽聪明,却不果决。什么都放不下,就什么都得不到,你那么聪明,怎么不懂呢?好了,二哥那边还要我去照料呢,罗缑王我就暂时托付给你了,你好好看着他,算是和我结盟的条件。”
往实在太夸大其词了,复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狡诈嘛。哼哼,饶你奸似鬼,也要吃了老子的洗脚水!
冥骸正在心中冷笑,一道月白影子划过,拖出淡蓝色的弧线,向远方奔去。
快些,快些。
换上月白袍子,化身江湖侠客“刻月”的魁伊循着赤玒留下的气息追去,他原本看不见这些气息的,如今却能清晰地分辨出来,他也来不及去想那么多,握紧了伏月刀的刀柄,脑子里就浮现出赤玒胸前爆开血花的情景。
赤玒和羲和正走在山路上,眼前掠过一抹淡淡的蓝,赤玒下意识地伸手,羲和抓住赤玒往旁边一避,伏月刀便落了空,却还是划破了赤玒的手指。
赤玒定睛一瞧,便道:“陛下为何来此?”
魁伊不高兴似地,肃然道:“我是刻月。”
他垂眼,抚摸着刀柄上精致繁复的花纹,用指腹细细描摹着,眼中泛起一点似悲似喜的光芒,赤玒也被那一点光芒感染,静静地看着他。
那光芒耀目一闪,化为一抹冷电直袭赤玒,赤玒眼疾手快,伸手格挡,叮的一声,伏月刀便再也刺不下去了。
那是一柄光华灿烂的长剑,熊熊烈火附着其上,赤玒赤手抵住剑刃,那火焰却没有灼伤他半分,那剑稳如泰山地架住伏月刀,没有丝毫颤抖。
魁伊眼神一厉,伏月刀横向一转,再贴住剑锋轻盈地一跳,便绕过长剑,刺向赤玒肋下。
由于这招太过刁钻,又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赤玒没来得及躲开,那薄薄的刀刃就从肋骨的间隙中钻了进去,魁伊冷着脸向后一退,抽出伏月刀,再往旁边一避,血花喷涌而出。
轰的一声,血液触及到空气,猛烈地燃烧起来,火焰将赤玒的身体完全包裹,也遮蔽了魁伊的视线。
魁伊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盯着燃烧的火焰。
忽然,火焰像被强风袭击,猛地摇晃了一下,一个人影从火焰中冲出来,长剑直直撞向魁伊,同时,有人冷冷道:“擅自伤人,处——”
羲和穿过火焰,身上没有沾到半点火星,他将手虚虚按在赤玒肩上,赤玒便猛然停滞,连发丝都维持着飘荡的形态。
羲和平静地笑道:“刻月先生还是快走吧,在下可支撑不了多久。”
羲和话音刚落,嘴角就流下一丝鲜血,不知是不是由于他身后火焰渐渐熄灭的缘故,他的脸看来愈加惨白。
魁伊目光闪动,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似地无法动弹。
羲和咳出一口血,依旧在笑,他道:“刻月先生令大人醒来,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如果再不离开,大人他就将对刻月先生进行审判了。”
魁伊眉头越皱越紧,想起了刚才赤玒从火焰中冲出,带给他那种不可抗拒的恐惧感……冥骸!和冥骸同样强大的气息!他打了个寒颤,一扭身,奔逃而去。
而华丽宫城之中,冥骸霍然抬头,眼中精光爆射,呼吸瞬间紊乱,他喘息着嘶声道:“他——醒了!”
高耸山巅,明丽娇俏的少女坐着,一袭白袍,神情自若,圣洁如天女临世。山风撩起她的长发,飘飘摇摇,灵动如生,她信手拈来,带了笑意道:“王上,出世。”
她一声轻笑,如铜铃相撞一般脆生生清凌凌,纵身跃下山峰,在半空里打了一个旋儿,洁白长袍便绽开出美丽的至纯至洁之花。
“现从属袭部第一支队,明殊,前来觐见未来的至高之王。”
魁伊回到皇宫,毫不迟疑地跪在了冥骸身前。
冥骸难掩怒气,训斥道:“叫你杀了他,你却将他唤醒,你长了本事!原以为当过皇帝会聪明些,没想到还是个蠢货!”他气恼地一拂袖,正好打在魁伊脸上。
他隐匿在袖中的手悄悄掐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偷偷涌入魁伊双眼,在他的头部形成一个玄妙的循环,流转不休。
“好了,阿骸。也是你没和他说清楚。常人理解的杀就是如此,哪想到这其中另有玄机呢?”这声音虽然清朗,却带了点虚弱,仿佛大病未愈,强撑着病体便出来了。
是星袖。
冥骸脸色一变,刚要皱眉,连忙改为关切:“二哥,你怎么出来了?你受了伤,如今还未大好,快回去休息。”
星袖摇摇头,平静地说:“没事。现在要紧的是四弟那边,他醒了,身份挑明,再对他出手连借口都拿不出,怎么办?”
“不要只盯着四弟不放,”柳双成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到了,“只要能破坏这场试炼,四弟那里以后再想法子也好。”他轻轻扶起魁伊,“陛下……”
“这试炼,关键就在‘诘余朱’身上。”白衣白发的人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手中还提着一杆红枪。
影的气息已经彻底改变,原本冷寂的气息现在已不复存在,锋锐得如同出鞘的刀,带着不顾一切,对胜利的狂热渴望。
星袖眼神一厉,上前一步就要出手,右眼已经化为星海,冥骸赶忙拉住他,犹疑着道:“影……?”
影略一点头,面容冷硬。
如果这个什么影,真是原来的那个帕拉,就绝对不能和他正面起冲突。
想起他和小妹打的那一架,冥骸就觉得脊背发寒。虽然那一次帕拉仍然被秒杀,不过据他判断,如果在能源充足的情况下,他想要和小妹多纠缠一会是没有问题的。从那一战,他也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这所谓的“帕拉”的武力值,和小妹的强大。
“你这话不是废话么?这原本就是针对四弟的试炼。”冥骸哼了一声,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影。
姑且试探一下好了,这个影虽然很能打,不过他的技能点数貌似都点在了战斗直觉和武力值上,智力在源的水准上来看却低得吓人,只是个没有脑子的武装坦克罢了。
想到这里,冥骸的心中优越感油然而生,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别人眼里,他所得到的评价是“陷入晚期症状的宇宙级中二病”。
“你们还真是一帮蠢货,除了复以外谁也没有真正理解我的意思。”
“你?!”
影横过朱砂,轻轻拍去其上的一丝灰尘,对冥骸的愤怒完全无视。
“影的意思是,在四弟身上,有着小妹所希望的东西,或者某种特质。那才是小妹另有所图只所在。”柳双成平静地解释道。
“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冥骸满脸怀疑,语调也半点不客气。
影不理冥骸,转头偏向魁伊,带了点兴趣地道:“有意思……你过来。”
魁伊戒备地看着影,并不动作。
影眉头一皱,手一伸,朱砂一挑,便把魁伊挑到半空,枪尖横拍,打在魁伊大穴之上,魁伊立刻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影单手托枪,指掌翻飞之间朱砂击在魁伊全身各处筋脉骨骼上,难得他枪法精湛,如臂使指,力道控制得极为巧妙,看起来下了重手,实际上魁伊没受一点伤。
冥骸袖子向魁伊一挥,魁伊便像是被什么扯动,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直直飞向柳双成,柳双成一把接住。冥骸怒声道:“你做什么?!”
影转过身去,微微侧头,因为没有眼瞳,故而看不出他瞥向何方。他平静道:“帕拉。”
他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配上一片惨白的双目,看来十分诡异。他也不再说话,沉默地离开了。
柳双成没去看影,他点了魁伊睡穴,径直向寝宫走去。
冥骸和星袖默默地看着影离去的背影,冥骸恼怒似地揉捏着左手小指,袍子下摆无风自动;星袖右眼中的星海又缓缓旋转起来,他脚下的地面发出可怕的隆隆声,地面开始变形,仿佛有什么巨兽在地面下愤怒地要挣脱束缚,伴以被挤碎的碎石互相摩擦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大哥,那个影也太过分了!”在柳双成的府邸中,三人围坐在八仙桌旁,冥骸一拍桌子,愤慨地道。
“是么?我并不这么认为。”柳双成垂眼,平静道。
“大哥,你脾气太好,他这分明是在羞辱你啊!”冥骸看着柳双成,仿佛怒其不争。
“因为他对你的问题避而不答么?我倒是觉得他已经回答了。”他抬起眼睛,波澜不惊的眸子像是直直看到人的心底,“他给出了他的提示。”
“是……是么?”
“我已经知道了,那个人,但他的身份我仍然无法知晓——那不是我们所能窥探的了。”
星袖和冥骸满面迷惑。
柳双成袖子一拂,站起身来,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她的计划,岂是凡俗之人可以窥知的?还有你们,不要再自作聪明了,会受到处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