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你就别装死了。我这‘换心’之术本就坚持不了多久,现在由于力量所限,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你就别再玩了。”
“唔……睡了那么久你也给我一点时间适应身体啊……嘶,鼻子鼻子,被撞扁了,你赔我啊。”柳双成从地上爬起来,手大大咧咧地往冥骸面前一伸。
“这才对嘛。啊,别把你的鞘指收起来,等他们两个醒过来就说是二哥把大哥打昏过去了,然后二哥因为消耗过大昏倒了。嗯,就是这样,完美的计划。”冥骸满意地点点头。
“你可别小瞧复,他虽优柔寡断了些,可心细如发,说他一点看不出端倪鬼都不信。不过他会向二弟挑明的几率非常之小,少一个竞争对手就是多一分机会,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哦。”柳双成宠溺地摸摸冥骸头顶。
“嘿,他也够自私的。”
“我们都是自私的。”柳双成垂下眼睫,安静地说。
比如我就没有告诉你,我从复的记忆里发现,他对小妹所说的她将要“死去”的话的见解。
复认为,小妹所说的“死”并不是人类意义上的身死魂消,或者像几百万年以来,前首脑先生所做的那样沉睡下去,而是失去某种她最珍视的东西。
为什么不说?她最重视什么不是一目了然么?现在说出来,这出戏就没意思了呀。
冥骸收起霜降,转动眼珠瞥向星袖,再望向柳双成时,已是笑意盈然,唇边邪气四溢的笑更是让人不寒而栗:“不愧是大哥,说的话就是不一样。二哥呢,一直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子,不把我放在心上,我是谁?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所谓正派人士,就是如此而已么?”
“这是通病。”柳双成一舔嘴唇,“那个小子也是如此。”
“呵,”冥骸尖刻地冷笑一声,也不追究下去,“说起他,我倒想起来了,他可是个心腹大患,什么时候除掉他?”
“他?影去处理了。”
“影?”
“哦,我差点忘了,现在附在飗歌身上的就是他。”
“依我的判断,那个影和我们是同一位阶,可我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他到底是谁?”
“他是‘帕拉’。”
“什么?!”冥骸差点跳起来,“他,他——”
“嘘,安静。”柳双成将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闭嘴”的姿势,“他有了充足的生力来源,现在可谓是手眼通天,你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着点。”
“这样看来,那个飗歌只是棋子么?”
“何以见得?”
“飗歌被这样任意地夺舍,她还没有一点表示,当然是棋子了。这是她的人吧。”
“谁知道呢。”柳双成避而不答。
二人俱都转开眼睛,各自一笑。
“那就约定好了,我对魁伊下手,解开缚住你的封印,你就让影去干掉四弟。嘻嘻,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得好,影还是帕拉的时候我就觉得古怪,他时而精明强干,时而心智简单,如今看来他是真的蠢,以前恐怕是有小妹在给他做捉刀人,代价就是要听小妹的话,后来他不愿再受制于人,便被小妹击昏了。如今让影来杀人,便不用再顾及四弟是否觉醒。好啊,好计谋啊。”冥骸眉眼弯弯,显然极为高兴。
山林中,赤玒悠悠醒转,他睁开眼,尚未聚焦的瞳孔捕捉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他毫无神采的眼睛四下一转,立刻惊慌地叫道:“这是哪里,飗歌呢,她在哪里?!”
“啊,您醒了。”黑衣人听见了他的声音,转过来要扶住赤玒,赤玒此刻已经清醒过来,向后一退:“你是谁,飗歌在哪里?”
“在下羲和。”
“羲和?你是谁的人?是那皇帝派来的吗?告诉他,我不怕死,玩这些虚的一点用都没有。要杀要剐随他的便!”
“哎呀哎呀,大人你真是爱说笑。在下可是飀歌大人的忠实拥趸呀。”
“你是飀歌的人?”赤玒仍是怀疑,飀歌从未和他说过除他之外,还有谁跟随于她。
“是的。”羲和又鞠了一躬。
“证明给我看。”
羲和有些困扰地敲敲额头:“大人您这就太难为在下了。要怎么证明自然是在下的事,可信与不信,全在于您。还是您来说要如何证明吧。”
“你既然跟随飀歌,那她自然会告诉你一些只有她才知道的事。说吧。”
“嗯……那就说一件最近的事吧。明月下,清风中,饮美酒,品月饼,实乃人生一大美事。”
赤玒盯住羲和,不说话。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在下敢说的都说了,再说详细些您就得揍我了。”大人,在下虽看不见您想的是什么,可您做了什么,在下可都是一清二楚呢。
这一切,感谢也好,怨恨也好,都要归根于您的那位“帕拉”。
哦,在下说的可不是那个提着一柄红枪到处杀人的“帕拉”,他们两个虽然也有渊源,可智商实在天差地别。
“……好吧,我相信你。”赤玒知道羲和说的是什么事,在这种事上纠缠不休,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
他问:“飗歌呢?她为了我去劫刑场,那皇帝定然不会放过她,这下她身陷险境,要是她因我而死,我……”
他越说越慌,原本强行装出的镇定也不堪一击。
“她要是死了,您要如何呢?”羲和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摘下兜帽,冷冷地注视着赤玒,带上一丝残酷的意味。
“我便是拼上一条性命,也要为她报仇!对了,”他望向除下兜帽,露出英挺面孔的羲和,眼神之中带着担忧,“你与我扯上关系,就得罪了那个昏君,你不怕么?”
羲和的面孔并不十分英俊,和星袖等人比起来,只能算得上中等,一双丹凤眼更是寻常,他的瞳眸却是引人注目——
那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又如茫茫然无边际的溟海,一旦与他目光接触,便被它们吸入,仿佛一脚踏入历史长河,空旷虚无里,过去、现在、未来,全都在旋转,旋转,飞卷成模糊的色块,连观者自己也无法幸免。
而这双瞳眸的主人,正怔怔地看着赤玒,眼中风云变幻,神情莫测,好半晌才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人情世故看得多了,便以为世人皆是心机深重,却没想到您……也罢,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大人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他目光一凝,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扬起头望向东方:“来了。”
“什么来了?”
羲和注视着赤玒,看得赤玒直发毛。
良久,远方飞来一个小小的红点,带起呼啸风声。
羲和长笑一声,抓起赤玒就要离开,那红点的速度却骤然加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来到赤玒面前。
是飗歌。
她的样子变了,让人几乎认不出来。白衣白发,连睫毛都惨白如雪,手中握着一杆红枪,先前看见的红点就是它。神情也不复原来的冷淡平静,而是杀气腾腾,姣好双眉凌然倒竖,倒是为她的清丽面孔添上几分英气。
他差点叫出声来:“飗歌!”
羲和赶紧捂住赤玒的嘴,拖着他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他们才在一个山沟里停下了。
羲和刚一放下赤玒,就吐出一口血来,而后还咳喘不已。
赤玒立刻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羲和摆摆手,道:“死不了,都是老毛病了。说起来,您刚才看见飗歌了吧?”
赤玒眸子里的担心渐渐沉淀下来,他垂下头,道:“那不是飗歌。”
“我看见那个人,就觉得他十分狠戾,是一个厉害的战力,却因为暴躁易怒,难成大事。飗歌从前沉着冷静,凡事皆有谋算,心思格外缜密,断不会如此莽撞,所以那个人虽然与飗歌面貌相同,却决不是飗歌本人。”
羲和眼眸带笑,此刻冰冷尽去,欢喜地看着这名未来的王。
大人,您说得没错,唯有他,才是真正的王,羲和这条贱命死不足惜,只要,只要——
“只要救出她,就没事了吧?”
“是,只要救出——什么?!”
“飗歌那般聪敏,定然早已设好了退路,只要我能救出她,就没事了吧?”赤玒看着羲和,满眼期待。
还是这样……说起来,成为羲和之后,精神就更加难以集中了,这就是代价啊……
刹那间羲和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终于道:“飗歌确实已经死了。再无转圜之地。她的模样您也看见了,确是她的肉身无疑,却性情大变,连样子也变了,分明已经被人夺舍,这样的话,飗歌她断无生还之理。而夺舍她的人十分残忍好杀,不久前度雁关死了十多万人,就是此人所为。在下早已觉得此行不妥,她却一再坚持,说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某个人。请您——节哀。”
赤玒僵在那里,只觉遍体生寒,冰冷的火焰在皮肤上蜿蜒蠕动,一阵阵地起粟。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为什么相似的事情一再发生?天煞孤星?真的是吗?飗歌,飗歌说——
“言灵。”
羲和侧头看他,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言灵?所谓言灵,就是使自己说出口的话灵验的力量,它所面对的人越强,效力越弱,所言的范围越大,越容易发生。那次那名老妇人,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横遭死劫。您之后引起的一系列死厄,都是因为您轻飘飘的一句话。人言……可畏啊。”
赤玒昏昏沉沉地摇了摇头,不知是表示自己不相信,亦或是被羲和的话震惊到无法思考,藉摇头来使自己清醒。
他原本就隐隐猜到这一切与自己那所谓的“言灵”有几分关系,此时听见他人的确认,心中愈加如打翻了五味瓶,让他不是滋味。
他喉咙被哽住了似地发疼,哑声道:“飗歌呢?她又为什么会死?”
“飗歌?她……自然是被您口中的那个昏君——”羲和尾音拉得极长,音调又渐渐低了下去,恍若叹息,“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