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红枪竖

  飀歌微笑愈深,一掌拍在眉心,顿时浑身骨骼一散一聚,发出噼啪之声,全身各个关节似乎都拆分重组了一次。待人再定睛细看时,她身形竟已蹿高几分。

  飀歌本就生得高挑,再高几分便显得气势迫人,线条也不如以往那般柔美,变得刚硬冷冽,气质更是如饱饮鲜血的锋锐神兵,血气逼人,往那一站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杀神,让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这位主一个不高兴就要宰人。

  再加上一头白发诡谲地骚动,似是焦躁不安;一身白衣无风自动,更是显其冷意森然,妖异无比。

  飀歌一向冰冷的脸此刻如凝冰化冻,神情生动起来,不再面无表情,却是杀意凛冽,更加令人畏惧。

  她伸右手,刺入左手掌心,向外狠狠一拉,一柄样式古朴,气息沉凝的猩红长枪便出现在她手中。

  她轻轻一握这长枪,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振奋,又屈指一敲敲在枪身上,铮然有声,这长枪居然响应似的发出一声厉啸,仿佛也为这次再会而欢呼雀跃。

  听见这一声长啸,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宛如真有长枪临身,却又躲避不得。她满头的白发却不高兴了,丝毫不顾飀歌双手还握着此枪,带着不切碎它不罢休的气势,像一群愤怒的白蛇,不约而同地卷向长枪,纠缠其上,却只把飀歌双手割出道道血痕,长枪毫发无损。

  白发见此举无果,只得带着不满的沙沙声,不情愿地退下,重新爬回飀歌背后,然而还是不安分地互相摩擦,发出蛇吐信时的咝咝声。

  飀歌试手般地一挥长枪,霎时间天地间雷霆骤起,飞沙走石,溅起烟尘将天光都遮尽,腾起气浪教人站立不稳。

  她似乎觉得力量减弱许多,遗憾地摩挲了几下朱砂的枪身,似在安慰长枪。

  随后飀歌猛力挥出长枪,划出一个半圆,劲气将四周建筑击碎殆尽。这一击过后,飀歌虽不再动作,她四周的地面却寸寸崩裂,炸碎的石屑打在人身上,如同针刺。

  柳双成见到那红枪,心中已是了然,这是被封印在罗预山的“帕拉”的专属兵器,只有他才能自由驭使,恐怕是飀歌用了什么手段将帕拉唤醒,封入自己的魂魄,再入轮回。这样当飀歌肉身第一次死去,便可复活,而她自己则陷入假眠。

  柳双成念头在心中一转,便决定先把魁伊保护起来,毕竟不知这位突然出现的帕拉对凡间帝王的态度如何。帕拉本人已是孤高自傲之辈,若贸然让他和魁伊对上,说不定就得打起来。

  柳双成打定主意后,便奔向监斩台,抱起想要跑向飀歌的魁伊就跑,魁伊挣扎:“为什么不让我救她?!”

  “事已至此,您已经救不了她了,那两个小子快来了,辰国的麻烦事,就让辰国人来解决吧。”

  不远处,两个黑斗篷静静伫立,飀歌的行为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其中一人骨节分明的手执着一枚枯枝随意把玩。那枯枝似有灵性,随他手的动作时而抽芽生长,时而枯黄萎谢,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人双手笼袖,身姿挺拔,正仰头看着帕拉发怒。

  把玩枯枝的男子停了手,枯枝一旋收入袖中。他转头向另一人:“羲和,他生气了。”

  羲和微微点头:“这是自然。”

  “这大概也是你的目的之一吧,好在未来的王已经被转移走了。还有,我不明白,那么多人都已对你表示投诚,为何你偏偏要带我来?”

  羲和叩了叩太阳穴:“也只有你了。隐飞和玄青是精神系,拦不住这位大人物;天璇要守门,一旦离开岗位,马上就会暴露;天玑昆仑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瑶光空有速度,荧惑不知底细,魔星倒是合用,不过他在的话未来就更加模糊不清,况且——”他转向西北方向,笑道,“那位大人,不是也正在向这边赶来么?”

  “他?就是你说的我们的力量的真正来源,‘那人’的双子么?”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那谁’偷谁的不好,偏去偷他的。不过也只有他能偷。”

  “怎么回事?”

  “唔,化名柳双成的书往复一魂二识,要窃取他的源质不仅困难,还极易暴露,况且那两个意识一个心智近妖,谨慎小心,另一个虽粗枝大叶了些,却是‘那谁’的同盟,他就更加不能这么干了。

  “化名赤玒的诘余朱虽不如柳双成聪明,也和‘那谁’不睦,可他几乎时时刻刻都被大人她看着,要是敢在大人眼皮底下下手那才是叫活得不耐烦了。

  “还有一个,我们的大人。先不说他们两个的等级差距,他要是能有接近大人窃取源质的机会,早就高兴得飞起来了,哪还有心思去偷什么源质。”

  男子噗嗤一笑:“瞧你说得,好像他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似的。”

  羲和严肃地说:“他就是这样。”

  “诶?”男子一愣,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可置信。

  “这种特质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执念。某个疯子的执念。走了,白芨。”羲和面沉似水,一拳轰击在虚空之中,“魔星!”

  透明的波纹无声地散开,将二人温柔地包裹起来。

  羲和大袖一甩,消失不见。

  被称作白芨的男子再糊涂也看出羲和被这个话题弄得十分不快,于是不再多嘴,跟随羲和的脚步一同消失在虚空中。

  西北方向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飞掠而来,在刑场外沿停下。

  二人看见白衣白发的帕拉立在漫天的石屑中,黑衣的冥骸乱了呼吸,微微睁大那双金色灿然的兽瞳,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

  白衣的星袖缓缓闭眼,羽睫一振,再睁眼时,右眼已变为深海也似的墨蓝,其中星辰璀璨沉浮,不可尽数,只看一眼,便觉世间再无至美之物若此。

  “朱,朱砂!”冥骸轻声道,“为什么会在她手里?!”

  星袖默然不言,衣袂一拂飞身跃起,冲向帕拉。冥骸看了看星袖,一咬牙,张口呵出一口浓白雾气,将它握在手中,那雾气蓦然一变,凝为一柄乌黑匕首。

  这匕首约有小半尺长,轻便小巧。它单面开刃,刀身上刻一条深深血槽,只一眼便知其锋锐难当,是不可多得的绝世神兵。

  不知为何,那匕首刃上竟有白霜凝结,寒气森森,令人心魂动摇。

  二人冲向帕拉,星袖心念一转,飞散的碎石便聚集起来,围住帕拉,却并不进攻。

  冥骸身子轻巧地一拧,越过碎石,到了帕拉面前,劈手便去夺他手中朱砂,帕拉大怒,长枪一横便要刺死冥骸,冥骸一个铁板桥,躲过杀机,反手一刀刺在帕拉右臂。

  瞬间,那乌黑匕首光芒大盛,有如一颗小太阳,刺眼至极,一息之后,“轰”的一声,竟是爆炸了。

  星袖距离较远,只是稍稍被波及,脸上多了几处擦伤,白袍被撕破几块,嘴角流下一丝鲜血,看起来十分狼狈,实际上只受了一点轻微伤。

  而处于爆炸中心的帕拉除了冥骸刺出的伤口外居然毫发未伤,只有冥骸,握匕首的右手基本被炸没了,右胸也破开好大一个洞,血迹斑斑,分外凄惨。

  冥骸好像被爆炸的冲击震得暂时失去了意识,身躯颓然倒下。

  星袖大惊失色,身形一闪,冲上前去接住倒下的冥骸,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能撑住吗?”

  “你放心好了,二弟。这小子只是看起来伤得重而已,用不着我,太阳一落山,马上就能恢复。”柳双成不知何时已经返回,立在他们身后,淡淡道。

  “大哥?你你来了,快用你的‘复制’给他治疗!他此时虚弱,我贸然出手可能会引起‘中和’!”

  “啧,你被爆炸搞得暂时性耳聋了么?”柳双成在心里对这个无药可救的弟控嗤之以鼻,总有一天你会被你控的弟弟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但还是耐下性子道,“我还要留着力气对付那边那个家伙呢,你们小心着点。”

  柳双成话音刚落,身形一晃分为三个,三个身影冲天而起,直扑默立不动的帕拉。

  细细看来,这三个身影竟都是柳双成,手上均有银光闪闪的金属铠甲,但似乎只起到保护手部的作用,完全没有分化出具有攻击性的刀刃。

  帕拉长枪横扫,每个柳双成都被枪尖点中,血花飞溅,他们却毫不在意,三条流畅的弧线划过,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个从帕拉后方扼住他的咽喉,向后一拉,再一击她的后颈,使他暂时失去意识;一个双手抓住朱砂,左右手上下一错,将那朱砂夺到自己手中;一个十指寒光连闪,俱都弹出薄薄的刀刃,向帕拉放空的双手果决地斩下,没有鲜红血液流出,倒像是下了场不小的雨,四周都被清亮的水淋了个透湿。

  帕拉昏迷的那一刻,朱砂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化为一道血影融入帕拉的断腕之中。

  柳双成们轻轻放下帕拉,抹抹身上的血迹,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衣服虽然破了,其下肌肤却完好无损,没有一个创口。

  三个柳双成合为一体,重新抱起帕拉,往皇宫方向而去。

  已经醒来的冥骸看见这一幕,眼中厉色一闪,猛然站起便要追去,不想扯动了伤口,刚刚止住的血又像小溪一般地流,鲜红的色彩衬得他脸色愈加苍白。

  他咬着牙,艳丽的面孔扭曲得狰狞万分,倔强地不肯倒下。

  星袖看见冥骸如此疯狂,默然不语。

  皇宫大殿里,魁伊被点了穴道,整个人表情和身体都僵硬无比地坐在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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