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梦

  清晨起床后的品钦,除了完成一直以来对自己所要求的那项任务外,还有纪录梦境的习惯。

  在听完帕里斯教授的课后的那个夜晚的梦,他尤为清晰得记得。

  “户外的空气冰冷得像从深海里捞出的海象的肌肤。户内空无一人,墙壁是黑色的,却好像有火光从里面折射出来。

  “我自户外走进这个屋子后,门就消失了。离我五米远的一个角落里摆着一个菱形的镜子,我上前探去,没有我,镜面上却留下了我呼出的热气。这梦中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场景,竟是淡然处之的。

  “四周的空气安静又绵密,空荡荡的,一片荒芜,没有事情将会在这里升腾,我却感到大难要来临了。

  “我的身体处在冷飕飕的森林里,我甚至没有了身体。这种冷漠让我的感知度竟得到了大幅度的增加,我感到了来自五万里之外的太阳正在以均衡匀称的速度向我靠近,然而我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逃跑的企图。

  “直到太阳从我正上方缓慢下降到能够将我的发丝被燃烧的地步,我的心中终于喷涌出了极致的满足感。它完全将我吞噬的那一刻,我完完全全地被熔化了,此时,有晶莹剔透的泪珠结成颗粒状的石子,滚落出来。”

  而醒来时的品钦,确实有眼泪从他的泪腺里流出。

  于品钦而言,白天里的情感狡猾又飘忽不定,被稀释了一大半,因而没有足够持久的强度来使他印象深刻。因此梦境对品钦而言更为“真实可靠”,他通过极力地还原梦境,往往能够更为贴近地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或是更接近自己善于藏匿起来的渴望。

  与太阳的交融发生在听完帕里斯教授的课的那个晚上,月亮的冷清无法消融这种热情的膨胀,品钦已然了解了潜伏在自身上的那种对死亡的渴望,它是那么得必然又致命,当人们前扑后继地称赞太阳所带来的光明的时候,他是那个会大方抛出灵魂,让自己化为阴暗的洞穴的人,他对赞美毫无兴趣,但他对因极致而来的狂喜有着难以割舍的牵挂与渴求。

  “相反的东西,在其极致方面是相似的,彼此相隔最远的东西,通过相距越来越远而相接近。” 三岛由纪夫的这句话一直在品钦脑海里旋转,在卡斯塔利的日子里他比任何时刻都更为欣赏这个死于自杀的日本人,从某一程度上他完全地与这个日本人产生了比身体接触更为亲密的衔接性。他懂他在讲什么,他甚至可以断定这个日本人定是和自己一样对“维持平衡”是怎样的嗤之以鼻,热度在这里是如此的不够,实施者身上难以割舍的踟蹰之感,难以爆发出的那种牺牲感,都是他和这个日本人所不屑看到的糟粕。

  软弱的东西和人性是直面相关的,当人们以文艺复兴式的人文精神唾弃神性是如此地不近人情毫无人性可言的时候,品钦却明白神性本就因常人难有的牺牲性和不可亵渎性与所有人性所固有的弱点撇清了一切关系。这恰恰是最难做到的,它对力量的要求、对自制力的要求、对受苦的要求,都令人望而生畏。“无情”较于“有情”实则更具有震慑力,最无情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含有最深刻的感情。

  品钦明白这个梦的产生和帕里斯教授有着直接的联系,冥冥之中他认定帕里斯教授能理解这从他的意识里蹦跳出来的话语,于是,他怀着略微激动的心情,拿出了信纸,准备将他的所有感受倾注于纸间。他期待能和这位老教授进行一次更为深入的交谈。

评论
  • 梦境,身体,人性\性,我想这是不是你小说里想要思考的问题?接下来和老教授会交谈一些什么?我很期待呢~


    夕圆 作者

    回复 @许柏厚: 😊


  • 写得真好,而且还特别用心,看来你读了不少哲学书~


    夕圆 作者

    回复 @许柏厚: 啊啊啊!没有啦,不过谢谢老师!!:)


  • 很牛啊!真的棒


    夕圆 作者

    回复 @编辑部: 谢谢!


  • 期待男人和女人接下来的故事~加油写吧!


    夕圆 作者

    回复 @许柏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