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今昔苦

  起先柳双成还挺高兴,四弟啊四弟,你当审判者折磨了我们这么久,没想到也有今天!

  正当他幸灾乐祸时,走在赤玒边上的他和卒吏们就被波及了。毕竟你不能要求广大人民群众都是没羽箭张清飞镖世界冠军, 一扔一个准儿。

  别看老百姓的准头不够,但整日劳作的他们手劲儿可真足,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在头上多出三个大包之后,柳双成原本昂扬的心情瞬间变成欲哭无泪。

  你不要跟我讲“你的恢复能力那么强没事的”,那石头砸在身上疼那可是真疼啊。

  为了防止他们继续丢东西砸人,柳双成让几个卒吏先回去,理由是这里有他一个人就足够,走了很久卒吏们也累了,不如偷个懒,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谁能知道了。

  卒吏们纷纷感叹柳大人真是个好人,做了大官还一点架子都没。

  随后几人就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支走了几个卒吏后,柳双成一把抓起赤玒后领,在百姓们惊愕的目光中跳上房顶,拎着赤玒一蹦一蹦地飞远了。

  赤玒倒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带着满身脏污在天上飞来飞去,但对这种新奇的体验我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好容易到了天牢,早就等候在此的刑部侍郎看见柳双成狼狈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是那几个没眼色的偷懒了吗?我马上去教训他们!”

  “咳,没事……是我的错,我不该走人多的大路,结果遇到了群情激愤的百姓……”

  “原来如此!”那侍郎又转向赤玒,眯起眼睛打量他,“我说你看起来模样多周正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儿来了呢?柳大人,这人是什么身份,所犯何罪?”

  刑部侍郎对柳双成说话时,又恢复了谄媚的语气。

  柳双成点点头,瞟了一眼垂着头的赤玒:“他呀,就是那个有名的舞伎飀歌的琴师。”又压低声音,附在刑部侍郎耳边,以赤玒刚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说,“是犯了巫蛊之罪,陛下亲自下令抓捕的。好在他没敢胡乱攀咬,要不然飀歌姑娘也难以幸免啊。”

  “真是岂有此理!”侍郎面色一厉,对着赤玒大声呵斥道,“你这人好不晓事!飀歌姑娘何其无辜,你身为她的琴师还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担心牵连了她让她和你一同下狱吗?!”

  这位侍郎,是飀歌的铁杆粉丝。

  赤玒只是沉默地接受着他人对自己的叱骂,不做任何辩解。

  刑部侍郎见赤玒不发一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喊道:“来人!把他给本官押入天牢!”

  这侍郎怒气冲冲的发号施令后,一转身看见柳双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立刻“本官”变怂包,试探着说:“那个那个,这个这个……柳大人,下官一时激愤,僭越了……您……不会怪罪下官吧?”

  柳双成随意地掸去方才沾在身上的灰尘,不紧不慢地道:“侍郎大人忧心为国,实该嘉奖,本官甚是欣慰。”

  呼……逃总算是过一劫。

  刑部侍郎长长出了一口气,全身放松。可柳双成心眼多坏,他趁着刑部侍郎还有一半的气留在喉咙里没出来时,抽冷子来了一句:“可是——”

  刑部侍郎登时一口气呛在喉管里,可怜他咳也不敢咳,生生憋得脸通红,唯恐一句话说错就得罪了这位大爷——到时朝野上下都得拼了命地排挤他,光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就开罪不起。

  “这个不成器的小子还是让我亲自押进牢里吧。毕竟他要发起狂来,十个你也不够他打的。”

  刑部侍郎听完,简直想软倒在地上,但他不敢。

  战战兢兢目送柳双成牵着赤玒走进牢里,刑部侍郎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哎妈呀这也太考验人的心脏了,柳大人我没病也迟早得被你吓出病来了啊……

  哎不对,以往听同僚们说柳大人为人极好,对比他地位高的谦和有礼,对地位低的关爱有加,可就是从来没听说过他有捉弄别人的癖好啊……

  难道说,难道说……他这是在注意我?!

  这刑部侍郎瞬间在心里脑补出了一部“身居高位的青年爱上了官位比他低的朝中同事却因世俗眼光而不得不远远地观望终于有一天找到机会调戏了一把自己的爱人后心满意足地离开”的大戏。

  我以往怎么没有发现,柳大人是如此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邪魅狷狂呢?

  他翻身,以鸭子坐的姿势坐在地上,痴迷地望向柳双成的背影,周身都散出粉红色的泡泡。

  冥骸并没有想到,他以魂魄牵引之术强行引动往的意识,却因复身上以魁聃寿数烙下的封印太过坚固而并未成功,只引出一丝往的意识,又因为往复二人的契合度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临界点,使得这一丝意识暂时融入了复的心神,让复具有了一点往的特质。

  可以说,这时的柳双成才有一点接近真正的柳双成。

  如果未来的时间里的往知道了这件事是和自己最投机的冥骸搞出来的鸟事,他一定会大骂一声“操你妹”,然后发现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妹妹,还是最能打的那种。虽然那是他毕生的愿望,然而打不过,一切免谈。

  不得不说,往复这两个共用一个魂魄的意识体虽然性格天差地别,但在怕麻烦这一点上却意外地相似。

  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惹上烂桃花的柳双成带着赤玒走进天牢,把他安置进曾经关过假扮太监的冥骸的牢房,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柳双成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因为往、复这两个意识在以往经常随意切换,搞得两个人都习惯了,所以占据柳双成这个身体的主导的复只是觉得自己今天好像嗨了点,和讨人厌的往有一点像,但还是蛮好玩的。

  这也是一种新奇的感受嘛。

  赤玒换下脏污的衣服,穿上还算整洁的囚服,再尽现在的条件所能对被砸伤的地方做了简单的处理。

  那些砸向他的东西里终究是有腐烂的部分的,如果不谨慎一点的话,伤口一定会出现恶化。

  狱卒们看见赤玒努力地清洁身体,处理伤口,纷纷开始嘲笑他:“这位小哥莫不是不知我们秦国的规矩?这天牢可是用来关押重刑犯的,进了这儿能出去的基本没有。哦,还是有的,不过得麻烦您横着出去!”

  寂静的牢房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然而赤玒还是专注于自己的事,对狱卒们的耻笑充耳不闻。

  狱卒们一看,哟呵,小伙子不错嘛,意志挺坚定啊!

  这些人平日里除了喝酒赌博,最大的乐趣就是用各种方式来折磨狱中的犯人,横竖他们也别想活着出去,也就不怕这些犯人日后寻仇。而对赤玒这种“硬骨头”,也自有一套办法。

  他们看见赤玒仍在做清理工作,便对赤玒裸露出的身体大肆评头论足,力图让他产生羞耻心,可赤玒仍然只是专心做自己的事,这些羞辱算什么呢,用言语击垮人心理的大师从来都不在牢房里。赤玒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有点怀念起了以前把已经被叫做“天煞孤星”,为了讨一口吃的的自己赶出去的那些大妈们了呢。

  当晚,到了发放牢饭的时间,一碗散发着浓浓馊味,深得著名的“珍珠翡翠白玉汤”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牢饭被放在了赤玒牢房门前。

  隔壁“邻居”看见这一幕不由担心起来,看这架势狱卒们恐怕是想要击垮这个少年人的心神。

  要知道,这里的人都是注定要死,只是早晚的区别,不知哪顿就成了断头饭。在死亡的威胁下,饭食如何粗劣已经不再重要,所以这里的牢饭反而会比其他故意要用恶劣环境逼迫犯人给钱将自己赎出去的监狱要正常许多。

  而旁边这个年轻人刚押来时,他也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最近红起来的舞伎飀歌的琴师,因巫蛊下狱。

  先不说这罪名,巫蛊是诬陷人最好的名头,更何况关在这里的人还能有什么善恶观?又看这年轻人气度不凡,细皮嫩肉的,又是琴师,想必是哪家的落魄公子哥儿,实在没办法了出来用手艺讨口饭吃。这样的人受过什么苦?熬得过言语熬不过吃食啊。

  他看看自己手里的饭,趁着狱卒不注意,把自己的那一份递给赤玒。

  赤玒冷漠地看一眼对方手里和那馊饭比起来简直是珍馐美味的饭,一仰头,把馊饭倒进了嘴里。

  他真是用“倒”的,只见碗一斜,里面的汤汤水水,杂七杂八的变质食物就都进了赤玒的嘴。他似乎不用吞咽,喉咙和胃好像是是个漏斗,直直往里倒。不用一会,碗已经空了。

  真好,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熟悉的日子。真好。

  赤玒的邻居还直愣愣地伸着手,保持着递出饭碗的姿势。

  赤玒看他一眼,他刚看见那双眼睛就直直向后一跳,差点把饭撒了,心道这少年人小小年纪能进天牢果然有些不同。别的不说,他这双眼睛看人跟针扎似的锐利,里面却悲哀喜悦愤怒畏惧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绝望,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好了,你就别自作多情了。该干嘛干嘛,甭多管闲事。”狱卒走过来,一鞭子抽在这位邻居手上,“回去!”

  又看了看赤玒空洞的双眼,心说这小子够硬啊,这种手段都能挺过来,要是能给他上刑就好了,这里可不是那种留你一命好榨油水的地方,只要保证你被拖出去砍头时还是个人就成。

  可柳双成为了保证不让飀歌后来观刑时产生自己折磨过赤玒的观感,务必要执行死刑时的赤玒完完整整,不能动用任何刑具。不过其他手段可以随便用,到时候就说赤玒心理素质太差,受不了在牢里待着的滋味了呗。

  可狱卒哪里知道这深一层的涵义,只晓得这人至少要让他表面上不能有在狱中受的伤。

  他摇摇头,走回桌前,和另几个狱卒重新开始打牌。

  第二日,魁伊估摸着赤玒也吃够了苦,戴上上次见他时用的面具,带上人去了天牢。

  老牢房里,身着囚衣的赤玒静静独坐,似老僧入定般安然不动。

  身着囚衣的赤玒静静独坐,似老僧入定般安然不动。

  “起来了起来了!”忽然一名狱卒大力拍打他的牢门,“好小子,你端的是好运道,有人来探望你,要把你赎回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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