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嘛对嘛,想多了小心发际线变高哦。冥骸笑嘻嘻地道。
“但愿如此。”柳双成不再愿再争论下去,“我要离开了。”
“哦呀,要去护着你家那个小皇帝了?不过你可别忘了,他是罗缑,你养得再熟他也是我的部下!”冥骸仍是一脸笑,出口的话却能让人气得吐血。
柳双成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他觉得胃疼。再三告诫自己不可动气之后,他对冥骸报以同样的微笑:“我知道你和往关系好,可你别忘了我和他是共用一具肉身的。你把我气吐血了,他也捞不着好。”
冥骸妖媚的脸终于扭曲起来:“你还有脸说!你以护那小皇帝一生为条件,换取他父亲魁聃寿数,借以将往封印起来,让他不得现世!我知道,现在小妹设置的力量上限太过严苛,使你和往不能随意转换,但你以魁聃气运为掩,如何不能将力量提升至合理的高度?你分明是借力量薄弱之名,限制往的行动,使他不得妨碍你的计划!说,你藏着什么秘密?!”
“往行事太过鲁莽……”
“别找借口!”冥骸厉声喝道,“你惯会做鬼,这次肯定又藏着什么猫腻,老实交代!”
柳双成怒极反笑:“我本好意帮你,你却如此污蔑于我,是何居心?莫以为你取得止莱及向国气运就能敌过我,早得很哪!”
说话间,柳双成两手十指的近节指骨忽然破裂,爆开血花,每一根手指都从鲜血里窜出一条细细的银丝,迅速在手上盘旋穿梭,几息之间便已织出一双寒光闪闪的手铠。
“大哥,你想和我打?你还不够格!”冥骸也不甘示弱,张口就要吐出一口气。
但就在这口气将出未出之际,星袖伸手拦住冥骸:“兄弟之间不要伤了和气。如果要打,我来。”
冥骸马上慌了,拦住星袖:“星袖,我和大哥闹着玩呢,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真的?”
“真的真的,你说是吧?大哥?”冥骸说完,还向柳双成眨眨眼睛。
柳双成冷漠地看着冥骸对他使眼色,心道你们两个是双子,你们的事情内部解决就好,我也不好插手,麻烦。
于是柳双成什么也没说,意味不明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此后飗歌专心教导赤玒琴曲,魁伊忙着处理新近归降的向国的事,看来相安无事。
第三日,魁伊正如往常一般批阅奏章,案前的空气骤然裂开,从中走出一个身披黑斗篷,头戴兜帽的人来。
“怎么,最近的人都是如此,缩头藏尾,见不得人不成?”魁伊也不搁笔,只淡淡道。
“的确是见不得人,请陛下原谅。”
魁伊终于放下笔,抬头看着那个不速之客。
他身形稍显瘦弱,脊背却挺得笔直,与冥骸的病弱之态完全不同,但兜帽之下露出的皮肤却是与冥骸如出一辙的惨白。他的手拢在袖子里,向魁伊恭敬地一礼。
“陛下,在下乃黑衣人,遵照大人之命,前来拜访。”
魁伊盯着黑衣人,不发一语。
“哦,对了,陛下,为了对在下唐突来访表示歉意,陛下可以向在下提三个问题。请吧,陛下。”黑衣人又是一礼。
“朕有什么可与你问的?”
“在下通晓往事,亦知未来,只不知现在。还有两个。”
魁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朕的愿望,能否达成?”
“不知道。因为在未来,在下会参与此事,所以对在下来说,这件事的结果就完全不可预知了。好吧,因为在下没有解释清楚的缘故,令陛下不能获得正确的信息,为了向陛下赔罪,陛下还可以向在下提两个问题。另外,在下必须说明,对于在下来说,自身的存在会扰乱未来的走向,在某个空间滞留得越久,扰动就会越大,未来的不可测性也就越大。除此之外,与星袖大人同一位阶的生灵的行为也是不可预测的,这是命运赋予他们的特权。”
“朕还能问什么呢?罢了,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陛下便是这样逃避事实的么?在下尽管知道原委,可还是不解。陛下,您难道不想知道您的护身玉佩为何会被拿走吗?”
“你既然知道就直说,不要啰嗦。”
“是,陛下。实不相瞒,那枚玉佩实际上不是您的护身符,而是那个诅咒的护身符,是他为防止诅咒被破解——其实他多虑了——而放在您身上的,一个印而已。”
“什么?父皇他……”魁伊手指一颤,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不,陛下,这只是先皇不知事情真相,被有心人骗了而已。请陛下相信,作为一个父亲,先皇是无愧于陛下的。”
魁伊忽然觉得无力:这家伙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飀歌给他的任务都忘在脑后了吗?
于是他好心提醒面前这个人:“你不觉得你有点话多么?说正事!”
“陛下息怒,在下不过是说出真相而已。”
“朕不是为此。”魁伊略顿一顿,“你还记得你来干什么吗?”
“啊,实在是抱歉,陛下。您也知道,有时候脑子里东西太多,人就容易忘事儿。大人吩咐在下向秦国帝王魁伊传信:‘赤红之石生随炽焰,请将其归于其罪。’”
魁伊瞧了他一眼,轻笑道:“你真是她的人?”
“是真是假,全在陛下一念之间。”黑衣人郑重一礼,伸指在虚空一划,便凭空裂开一个大口,“羲和告辞。”这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裂口之中。
魁伊复又执起笔,却不再在奏章上圈点,而是在空出的桌面上不停地写画,双眼聚焦在远方不知何处,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醒醒,醒醒啊!”柳双成抓住魁伊手中朱笔,制止了他。
魁伊一个激灵,终于恢复常态,他不经意间瞟了一眼桌子,却被吓了一跳,只见这桌上空白处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且都是“罪”字,桌上红痕遍布,如火焰般艳红,看来甚为可怖。
“陛下……这……”柳双成皱着眉,迟疑道。
“方才来了个人。”
“什么人?!陛下,难道说……有人来威胁你么?”柳双成警惕起来。
“不是,他是来传信的。”
“传信?什么信?”
“‘赤红之石生随炽焰,请将其归于其罪。’说得古古怪怪的。”
柳双成一听便知,这是要魁伊烧死赤玒了,但即使如此还是不可松懈。他肃然道:“陛下,此人可有特征,比如特殊的标记?”
“他穿着黑斗篷,又把脸也遮住,朕哪里看得到什么特征。”
黑斗篷,看样子是冥骸那家伙的人。
冥骸虽说有些不识好歹,对自己的部下还是不错的。他再如何无法无天,总做不出暗害属下的事。
柳双成有些不情愿地接受了“魁伊是冥骸的部下罗缑”的事实,他也毫无办法,毕竟是冥骸伤人在先,小妹才让他补偿魁伊的。
不过,还真不能小看了冥骸,他补偿归补偿,却硬塞给魁伊一个罗缑血脉,大大提升魁伊的武力值,美名其曰“只要能打架就是好皇帝”,虽然不知道这是他从哪得来的奇葩逻辑,然而意外地适合他的性格啊。
柳双成略一思索,便道:“陛下,此人应当是可以信任的,不过,日后若是飗歌提出什么要求,请不要再答应了。”
“柳丞相何出此言?”
“之前的事,您既然已经答应,就不该毁约,故而臣才劝您赴约,以后就不要再答应她了。因为,她的计划,她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彻彻底底的死路。”
魁伊瞪大双眼,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双成是绝不会骗他的,以双成的判断力和消息渠道,飀歌要把她自己往死路上推的信息九成为真。
魁伊的心如水入沸油,乱成一团,过了好一阵,才勉强道:“朕今晚拟旨,你明日携旨去教坊司,见机行事。”
事到如今,魁伊只能寄希望于这个黑衣人不是飀歌的人,或者他原本是飀歌的人,后来又叛变了。
第二日一早,柳双成站在教坊司门口,手执圣旨,肃然道:“赤玒可在坊中?”
玉容瞧着不对劲,赔着笑脸道:“不知他犯了什么事,竟劳动您的大驾?”
“你还是少问的好。”柳双成斜睨着她,冷冷道。
“是,是。”玉容只好上楼把赤玒叫下来。
赤玒刚一踏出门槛,便有侍卫拿着锁链将他锁住,制住他的手脚,使他动弹不得。
见此,玉容大为惊骇,不知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才得降罪如此。
“柳丞相又有何事,又来教坊司拜访。”
听见这声音,柳双成,赤玒和玉容齐齐变了脸色,惊愕地转头望去。
“怎么,飗歌如今成了洪水猛兽,连人也见不得了么?”
几人都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飗歌也不管他们,兀自说道:“铁链和木枷的气味,柳丞相是来捉拿谁的么?罪名总该有一个吧?”
“本丞相是来缉拿赤玒的,至于罪名么——”柳双成向赤玒露出一个恶意的笑,“私行巫蛊,谋害人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巫蛊这样的罪名?一个不慎就得牵连无辜,整个教坊司都得搭进去,即使自己什么也没做过,况且他的天煞孤星之命……多么合适的罪证,想跑也跑不掉。
必须、当机立断!
赤玒只觉得好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棒,眼前一片眩晕,脑子里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恍惚间他听见自己说:“我认罪。”
柳双成带着被锁链锁得结结实实的赤玒和押送犯人的卒吏走在街上,一路上引来不少围观者。
“咦?这不是柳丞相柳大人么?怎么亲自来押送犯人呀?”
“你是不知道,柳大人不仅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当上丞相,更是武功高强,寻常人十来个近不了他的身的。我倒有些好奇,是什么样凶煞残暴的犯人才能劳烦他老人家亲自押送啊?”
“啊?是这样啊,那这个人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对!他肯定杀了很多小孩子!”
“没错没错!他还是个江洋大盗,为了销毁踪迹,每次偷窃都要把人家一家全部杀光!”
“对了,前些天老孟家媳妇儿丢了一根簪子,肯定就是他干的!”
“这种坏人怎么能让他好过,大家一起砸他!”
“对,砸死他!”
不知是谁振臂一呼,道旁的百姓犹如听见了圣旨一般,纷纷拿起手上的东西砸向赤玒,小石块臭鸡蛋烂菜叶无所不有。
赤玒低下头,默默向前行走。
言灵。
他默然。
人言可畏。
我的,第一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