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风裳的证词,长平司确定第二个嫌疑人,案件出现转机。如果长平司能证明斗篷人有罪并证实两个嫌疑人之间没有关联,就相当于间接证明伊戈尔无罪,现场的间接证据自然无效。
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大街小巷传遍了一个重磅消息,真真假假的猜测层出不穷,真相迷离的时候,有一种诱人的魅力,舆论持续发酵,热度居高不下。
阴雨让心情沉闷了许多。周围八卦的学生此刻有些失去兴致,湿气加重了内心的担忧,也加重了对未知的惧意。
风裳在教室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尽管暗中嘲讽以讹传讹,还是无法忽视心底的担忧,她去了监禁室。乔西见她来了,问她是遇到了危险还是发现什么不妥。
“我很好,也没有发现不妥。”
见乔西挑眉,风裳主动询问:“伊戈尔还好吗?”
“他很好,以后也不会有一点不好。”
风裳听出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乔西冷冷淡淡:“字面上的意思,他没有烦恼,亦没有担心,能放心安睡了。”
风裳不信,反复读取乔西的心声,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低下头,以手扶额,乔西只能看到她被遮挡住的侧脸:“他······是怎么死的?”
乔西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我要说是因为你呢?”
风裳脸白了又白:“对不起。”
乔西一脸冷嘲:“对不起有用吗?”
风裳坦诚心迹:“我加入你们,早些还他清白。”
乔西不置可否:“那今晚来跟他告个别吧。”
今夜,将尘埃落定。
是夜,风裳如约所至,乔西悄悄打开侧门放她进去。她看到伊戈尔安安静静躺在那儿,无伤无痕,无病无煞,但她好想看到他睁开眼,像梦里一样对她伸出手。这个念头冒出来,像疯草一样狂长,占据了整颗心。风裳眼底一酸,落下泪来,泪珠大颗大颗滚落。风裳知道自己没资格哭,如果不是她赖在梦里非要探知过去,伊戈尔就不会被她拖累得强行破梦而出,伤了根本,重伤不治。她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完一样,拼了命地哭,眼泪里有着两个人的悲伤。
“如果能够重来,你会不会依旧这么做?”
“会。”风裳放不下哥哥,她一定要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又何必哭呢?”
乔西递给风裳一张帕子:“梦里的你没有觉醒,没有现实中的记忆,却是你想成为的样子,那个她也会哭吗?”
话虽刻薄,乔西脸上却没半分责备的意思,温温和和,像极了伊戈尔看她时的样子。
“你是谁?”
乔西认真道:“我只是我而已。”
窗外的雷雨声忽隐忽现,光影交错间,破空声乍起。斗篷人从黑暗中显露身形,无视屋内的两人,直奔伊戈尔而去。
“想要他活过来就别碍事。”
斗篷人双手结印,缘缘不断的细碎光芒从掌中溢出,一连串的咒语符号在空中盘旋。生死有命,逆天而行必施禁术,所谓禁术有违天理,带血带煞。
乔西不由分说把风裳推出门:“是往生咒,快跑!”
往生咒用别人魂体修补自己魂体残忍禁术,一人生则百人死。
乔西左手拈诀冲上去,试图阻止斗篷人施咒。斗篷人左移右闪,灵活得很,乔西根本碰不到他的衣角。从乔西施咒的起式中,风裳认出他就是伊戈尔,她来不及计较伊戈尔利用她的事情,心里只有大难过后的庆幸。对决中,伊戈尔右手死死捂住胸口,肌肉紧绷,一味狠攻。咒语相撞,碰出火花,撩到的摆设通通化为飞灰。门和窗都被从里面锁住了,风裳怎么敲打也敲打不开,一咬牙转身离开,不顾形象地在雨中狂奔。
临别一瞬,伊戈尔用心语告诉风裳,要她把埋伏的人手撤走。风裳想起哥哥把她撇下后,她也是这样狂奔,一个人在黑夜里狂奔,又害怕又难过。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把她撇下呢?
她始终是一个人,再孤单再难过也不能说。风裳不断给自己鼓劲,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定要赶得及。
真正的乔西正盯着旋转时钟,指针已指向红色,将要出口的命令却被突然闯进来的风裳打断。
“救救伊戈尔!”风裳一路跑来,浑身狼狈,滴滴答答的水把地板弄脏一片。
乔西吼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风裳上气不接下气:“斗篷人······往生咒······重伤”
乔西听后急切下令:“快!疏散方圆百里的居民。”
风裳的神色冷下来:“你不救他?”
乔西没理会她,抓起外袍就冲了出去。他的职责要求必须首先保证居民的安全,现在只希望伊戈尔能把时间拖得长一点。
风裳的心冰凉冰凉的,继她之后,伊戈尔又被自己的兄弟放弃了。趋利避害的本能警告她不要靠近,另一种声音反方向拉扯着她。风裳捂住脑袋,前进几步后退几步,犹豫不决。请别人救人和自己去救的区别在于前者不仅能满足对自我的肯定,而且不会威胁自身安全。
风裳知道自己无论选择哪条路,结果都是后悔。她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握紧双拳,向来时的路狂奔。宁要1%的正确率,也不要那1%的后悔。
“用这么大代价复活一个想抓捕你的人有意思吗?”
斗篷人的笑声阴阴冷冷:“他还没受到惩罚,怎么能轻易就死?”
说罢,斗篷人不再理会幻化成乔西的伊戈尔,痛下杀手,欲杀之而后快。风裳赶到的时候,伊戈尔正浑身浴血,在血泊中挣扎,纯白晶莹的魂体源源流失。她几步奔过去,几个止血咒拍过去,勉勉强强止住血。也许是失血过多,眼前这个一贯强势的男人此刻显现出脆弱的一面,露出身心俱疲的样子。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没去注意,其实他们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
“来了啊。”伊戈尔知道自己该推开风裳,但实在是没力气了。
借着风裳的咒术,伊戈尔摇摇晃晃站起来,对自己连下几个咒,拼命催发身体的生气。风裳知道自己的术法、速度都不如斗篷人,唯一的胜算就是让伊戈尔拖住他,给自己准备梅开七度起式的机会。有了记忆的风裳比梦境中的她胆小怯懦,但也拥有着更强的自保能力。只一个眼神,伊戈尔就明白风裳想做什么,他只有配合。
猫捉老鼠的游戏,最有趣的地方是老鼠即将逃出生天,下一秒却被猫爪子拍扁时的无望。斗篷人没有阻止风裳的动作,他更想看到这一双眼睛里既不甘又绝望的神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难题,谁不是在绝望中挣扎呢?所以不要露出一副好像得到了全天下的神情,这让他无端想毁了她。
见伊戈尔站起来,斗篷人杀招已至,游戏重又开始。
一声娇咤“左!”伊戈尔闻言,向右一闪,斗篷人的杀招落空,对面的墙壁被轰出一个大窟窿。
在风裳的提示下,伊戈尔在和斗篷人周旋中明显占了上风。斗篷人的速度快,伊戈尔比他更快,空气中只留一道残影。风裳出言正在斗篷人出招的一瞬间,招式已出,无可更改,伊戈尔就利用时间差躲避。
“前!”眼见伊戈尔又一次在风裳提示下逃脱,斗篷人终于忍无可忍,纵身一跃,就要掠过伊戈尔直奔风裳而去。
伊戈尔拼着咒术反噬使出杀招:“别分心,你的对手是我。”两人纠缠在一起,每当斗篷人想脱身,伊戈尔就赶紧缠住他,就像一尾滑溜的泥鳅,斗篷人用什么招式都能被他躲过去。
另一边,风裳双掌上下翻飞,结出各种复杂咒印,金色咒语成丝带状,逐渐把她包裹在内。金网渐渐加宽加厚,把她完整包裹,最后幻化成一套红衣。
梅开七度是一支死亡之舞,七层必杀咒一层套着一层,防不胜防。一身红裳的风裳跳得极致妖冶,每一次旋转都动人心魄,婉若游龙的舞姿中藏匿着诸多杀招,几乎每步必杀。斗篷人眯起眼,横甩出一串符咒,烈焰燃烧,成合围之势,四面八方朝风裳涌去。他很聪明,只要破坏风裳的红裳,就能打破她的气势和招数。风裳怎又会如他所愿,高高跃起,像只灵动的麋鹿在空中劈开双腿,,符咒的方向被她袖口带起的风打偏,擦身而过。房间里四处是崩裂的火星,一面墙已经烧起来了。
伊戈尔看着风裳浴火的身影,仿佛又看见了梦境里果敢的女子,一颦一蹙都是风情。咒术反噬,他跌坐在地上喘息。
梅开六度,风裳把初见时所受的伤害和羞辱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斗篷人。火星成燎原之势,半面墙体塌陷,他决定速战速决。斗篷人飞到半空,咒术幻化成实体,伴着刺耳的呼啸声,冷光刺眼,刺向风裳绝对躲不开的位置。风裳闭眼深呼吸,双膝微曲,下意识地用出最熟悉的招式。
风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用哥哥传授的招式了,她甚至不敢回想曾经美好的一切,过去的幸福更衬托出现在的不堪。那个招式就像一种本能,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自发保护。过去的一切已经深入肌肤的每一丝纹理,渗透进血液中,即使剜心削骨也不能祛除,她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
斗篷人心神俱裂,这个招式他记得,这是他独创的,而且他只教给了自己的妹妹。开弓没有回头箭,招式已老,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眼睁睁看着冷光刺向女孩心脏,无力感再次席卷全身,这种无力感只在二十年前灭族的时候出现过。
风裳突然间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没事了。”那人拂开她一缕长发,捏捏嘴角。一个小动作就像一块小拼图,蛛丝勾连出一副谜底的拼图。斗篷人的眼神暗了暗,这个人,是谁?
猝不及防的危险降临时,救不救得了人,关键在于愿不愿意去救。一个人可以用无能为力当借口,日后回想起来亦不会心怀愧疚。另一种人,选择以命相搏。第一种人以自身利益和安危为准绳做出判断,这是常人。第二种人拥有博爱的情怀,是圣母般的存在。还有一种可能,第二种人有想保护的人,宁吾死而非汝。不知道在伊戈尔心里风裳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是责任还是依靠?
疏散完居民,乔西火急火燎往监禁室赶,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伊戈尔后背骇人的伤,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整个儿就像烤得半生不熟的鸡大腿。
乔西压下内心的燥意,沉稳指挥:“组成法阵,启动天罗地网。”
五方阵开启,五色咒符把斗篷人困在中间,法阵光芒大盛,他来不及抵抗就被抓获。伊戈尔的直觉告诉他此事有蹊跷,却又不知哪里有古怪。
乔西扶着伊戈尔离开 ,风裳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伊戈尔挣脱开乔西的搀扶,几步走过来,把风裳按到墙上,双臂拦住她的出路,俯身道:“因为我怨你啊,我怨你不肯醒来。虽然不愿承认,心里确实有几分怨气在。”
“你是谁?”
伊戈尔认真道:“不是执政官,我只是我。”
风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另一个身份的答案是什么?”
“查案需要,希望风裳小姐能谅解。”
果然是执政官的风格,风裳不由地笑了,笑容里有扫去阴霾的阳光。
风裳作证当天,伊戈尔就和乔西定下引蛇出洞的计谋,给斗篷人最想要的,引他出来。如果设定他就是构陷伊戈尔的人,那么他最想要的应该是伊戈尔的死。光有死讯不行,他还缺个引路人,最好的人选就是风裳,因为他一定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再布下天罗地网,就能瓮中捉鳖了.
果然,随着死讯传开,加上风裳的有意配合,斗篷人果然出现了。不过超出伊戈尔预料的是,他不是来验证消息的真实性的,而是想用往生咒复活尸体。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