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心斋

　　“什么是大慈悲，什么是小慈悲？”

　　“比如饥荒年间，你看到有人在买卖人肉，烹熟而吃，你不去吃，这是小慈悲；你买下待宰的人，这是大慈悲。小慈悲有心就够了，大慈悲却要有钱。”

　　“那佛祖以身饲虎，这不是更大的慈悲吗？”

　　“这是佛，早在慈悲之外了。”

　　刚离开关西镇的时候，劳青衫总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如士，因为他不懂的东西太多，出来后才发现无所适应。好在他是一只鬼，不会饿也不会累，没有白白拖累如士。

　　他们来到的第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是和关西镇一山之隔的青乐县，不同于关西镇人的懒惰，这里人早出晚归的忙碌，买卖瓷器，经济很是发达。他们的瓷器很美，多是红色的。殷红的颜色嵌在晶莹剔透的瓷器里，游动若水中的墨滴，瓷器中所盛汤水温度越高，红色就扩散的越厉害，飘乎乎的像是天边的云霞，让人看了很是惊喜。

　　如士游历四方，却也没有见过这种瓷器，只是那红色看的他心慌，所以不甚喜欢。

　　他们暂且在一方破庙下落脚，然而破庙早被人所占，不过如士也没有准备挪走，行走江湖将就将就也是必须的。

　　却不料在破庙栖身的是一女子。

　　女子身穿褐色衣服，头发包裹在帽子里，委在陆判塑像前的茅草堆里。女子一翻身，茅草里竟然飞出些许光亮，夜色之中来回流转。

　　其实《礼记·月令》中早说过：“季夏之月，腐草为萤。”湿热的天气里，萤产卵于草根之中，次年化为成虫，也就是萤火虫，这便是刚才那些光亮的来历。

　　“姑娘，我们在这里栖身一下可否？”如士轻声问道。

　　只是无人作答。

　　“姑娘？”如士又问了一声。

　　仍旧没有声音。可是此时空气却升腾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大面积的朝他二人袭来。青衫忙躲在如士后面，他惧怕这种活生生的鲜血的味道，这味道瞬间使他回想起很多的前世的画面。那种充斥着血腥味的回忆占据着他的大脑，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一个美艳的女人，听到一片破浪似的起伏的哭声。这突如其来的回忆让他不知所措，他紧紧抓住如士的灰色僧袍，脸色惨白。

　　如士忙把蜡烛照向女子，才发现茅草之中已满是鲜血。鲜血从女子的手腕上流下，刚才的翻身弄掉了手腕上的纱布，血便不可遏制的流了出来，而女子早已陷入昏迷。

　　“得赶紧救她。”如士想着，脑门上渗出几滴热汗。

　　慌忙之中他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有大小不一各种药丸。他拿出一颗表面灰青色药丸研磨成粉末，倒在了女子受伤的手腕处，血暂时止住了，但是空气里的血腥味依旧浓烈。

　　“那是什么？”青衫问道。

　　“止血丸，是用仙鹤草、艾叶、灶心土、白芨、紫珠几味草药炼制的，我平时没事就做一点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只是暂时止住了，要想救她，还是得找大夫，用贵药。”如士皱皱眉头，双眼看着陆判像。

　　那是一个难眠的夜晚，风声在庙外呼啸，持续的大雨打破了他们想要连夜找医生救治女子的冲动，二人只是坐着，静静等待第二天的天明。青衫这是第一次感觉到如士的慈悲心，那是一种很值得尊敬的东西，这种尊敬让他第一次觉得和如士很亲近。

　　“我好像以前就见过他。”青衫心里自言自语道。对面如士坐姿端正，早已入睡。

　　第二天一早，如士就当掉了自己珍藏的小玩意，为女子请医问药。一个穷和尚对一个妙龄女子如此大献殷勤的确会让人误会，就连如士自己也嘲笑道：“我若不是贪图别人美色，何以如此疲于奔命呢？”

　　但是青衫却能明白他玩世不恭之下的慈悲之心。

　　“在柳阿婆的心斋，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他们以头胎孕妇之血喂养瓷器，才能得到那么好看的颜色，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只是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死了。”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大哭起来。

　　“走吧。”如士对青衫说道。

　　“好”

　　在去心斋的路上，他们有了那段关于慈悲心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