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青衫

　　“老鬼，你看这件青衫如何？”废僧从包里掏出一件衣服，这件衣服和废僧的气质不符，多了半个世俗的味道。青衫衣长蔽脚，白色面料做里，领处饰以卷草花纹，腰间有缥色环带，摸起来柔软无比，一看就不是废僧这个沿街化缘的穷和尚所能拥有。

　　“这衣服，真好看。”丑鬼抬起手停留在半空中，想去触摸又不敢下手。

　　“那就送给你吧，你这样衣衫褴褛，我没法带你闯江湖啊。”废僧笑道。

　　“我？我怎么能穿这样好看的衣服？”丑鬼觉得不可思议。

　　“这原也不是我的衣服，说起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你就穿着吧，我一个僧人，也不能穿这种衣服，放在那里也是可惜，就穿上吧。”废僧二话不说，就上手扒了丑鬼身上的破衫。那破衫一碰就全烂掉了，只剩边角残片在两人之间抖落。

　　衣服一掉，就露出了丑鬼的瘦瘪身材，上面布满各种烙印，深浅不一。有些泛红，还可以看到深藏的零星火点；有些已经黑腐，渗着黄色的脓液；还有些已经结痂，形成不规则的纹路。

　　“疼吗？”

　　“不疼，只有这里。”丑鬼张开手掌，那掌心的两道深疤像两只丑恶的虫子一样不停扭动着。

　　“这是前世留下的苦难，你只能忍着。若是机缘到了，我必助你投胎。”废僧皱皱眉头，将青衫递给丑鬼。

　　“我就唤你‘青衫’怎么样，是得有个名字吧，对，还得有个姓，老鬼，那就姓‘劳’怎么样？”

　　“劳青衫。”丑鬼默念了一遍。“嗯。”他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呢？一直叫你废僧也不好吧。”

　　“师傅给我法号‘化机’，我嫌弃这个名字不好听，一直没用，既然你叫青衫，那我就叫如士吧。‘我见青衫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此‘青衫’”非彼‘青山’，此‘如士’非彼‘如是’，对，就这样，你觉得怎么样？”废僧哈哈大笑起来。

　　“好。”丑鬼，不，是劳青衫点点头，他已经穿上了那件青衫，大小正好，看起来也精神不少。

　　“走之前我们得把这里加固一下，确保不会有人进来危害这里。还好关西镇三面环山，我们只需引水到另一面就好了。”如士提着灯笼，走到镇口。

　　在漫长的夜色里，在连月亮都没有的关西镇，这两个人在缓缓移动，那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却足以照亮前路的光。一年后，中秋佳节，当劳青衫和如士坐在千里之外云霞镇的屋顶上看硕大的月亮时，他们总会回想起那些在关西镇的夜晚，想起那散落在地的交让小花，想起镇上居民安静的鼻息，想起慢慢流逝于黑夜中的无声的时光。

　　“青衫，中秋了。你想家吗？”如士一边喝酒一边回过头问他。

　　“家？你说关西镇吧。按理说应该想吧，我却没什么感觉，总觉得那里不属于我，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家啊！”经过一年多的相处，青衫已经很好的学会了与人交流，甚至还学会了用语气词。

　　“嗯，我懂，我也没家。”

　　如士望着远方，陷入了思索的不安之中。他腰间的葫芦里装满了这一路搜集而来的白天。如士摸摸它，觉得好像有了一点安全感。他又看了看身后的青衫，却有另一种不安更加猛烈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