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了
心斋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商品经济发达的青乐县以及没念过书的柳阿婆是起不出这么文气的名字的。这名字要从柳阿婆故去的丈夫孟孞说起。那是个老气的文人,清苦了大半辈子才攒够钱买下了一所二手宅子,搬迁那天,喜气洋洋的在宅门口挂上“孞宅”,好高调的宣示主权。孟老在宅子里做够了养花弄草,伺弄风月的雅梦,却没等到来年早春花开就匆匆离世了,剩下卖了半辈子豆腐的妻子柳阿婆和女儿孟衾子。
孟老死了,宅子空下来了,正好县上买卖瓷器需要个交易的地方,柳阿婆就将宅子拿出来换点租金,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柳阿婆不得不拔光了丈夫临死前种的奇花异草,填平了孟老辛辛苦苦挖出的几分荷塘,后来干脆把宅子的名字也改了。柳阿婆不识字,只会写丈夫的名字,她想着,丈夫已经不在,就把“孞”的“子”字去掉,“孞宅”也就成了“心斋”了。柳阿婆觉得在改名字这件事上显得她很有文化。
用头胎孕妇血喂养瓷器的想法是一个瞎眼道人路过的时候提出的,真正做起这项生意是在两年前。两年前是个什么概念呢,这么说吧,那时候劳青衫还是一只躲在枯井里的丑鬼,如士还没去到关西镇,他正在和一个姑娘做苦纠缠。
而两年后,他们却一起走在去心斋的路上,谈起了大小慈悲。
去路经过一大片的老城墙,茑萝缠绕在低墙处,身姿微张,开出颜色很像月光的小花。大片霞光照在上面,枯老的城墙好像有了些许繁华,恍惚里人群随藤蔓纵横来往,细听可有人畜声音回荡。《诗经》里有写“茑为女萝,施于松柏”,刚好,这城墙边也种了不少松柏,很合句子的味道。但却又是不合的,《诗经》写的是兄弟亲戚相互攀附,是亲切的意思,而这里的茑萝是无人欣赏的野花,松柏被扔在城墙旁的旧坟边,多少指的是悲凉。
心斋外多人把守,硬闯是很难进去的。如士领着劳青衫准备从后墙飞过去,还没等他施展轻功,劳青衫就穿墙而入,进到里面去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飞过墙来的如士有些吃力,他近来有些发福了,灰色僧袍腰带处略显得勒人。
“嘿嘿,我也不知道,一靠墙就进来了。”青衫摸摸头,感觉很不好意思。
他俩找到关押孕妇的房间,刚到门口就被看守人逮住了,和孕妇们关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血腥味密布的大房间,被分割成二十个独立但不封闭的区域,女子都躺在床上,眼神空洞但是精气神却还好。有的女子已经腹部隆起,怀孕有些月份,有些还不见成胎迹象,两人一打听,其中竟还有处女。原来为了保证足够的孕妇血,他们从外省贫困的地方买了这些女子,供瓷器厂的工人淫乐,而且尽可能的使她们怀上孩子,这样这些红色瓷器生产就有了保证。
“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救她们?”如士坐在女人堆里问青衫。
“我可以把外面的人打晕,这样你就可以把她们放出去了。”青衫显得有些激动,要知道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好鬼。
“那么,然后呢,她们是出去了,这些人就不会继续买别的女人过来吗?”如士反问道。
“那我们可以把他们的瓷器厂砸了,这样他们就没法生产瓷器了。”
“砸了也还是可以盖的,说不定还盖的更好更多。”
青衫愕然,作为一只不谙世事的鬼,他在人类坚持不懈的邪恶面前败下阵来。
“那怎么办?”青衫皱皱眉头。
“我现在也不知道,不知道的时候就睡一觉吧。睡觉有助于思考。”如士还是一脸的玩世不恭,青衫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在血腥味浓重的屋子里,他又怎么睡得着呢。
“想到了!”第二天天刚亮,如士就从地上爬起来,兴奋的叫道。
“什么什么,快说说。”一夜没睡的青衫很是兴奋,他赶忙凑过来。
如士整理好自己的佛珠,又用手梳了下垂在眼前的头发,慢条斯理的说到:“既然他们是因为红色瓷器好看才做起这吃人的勾当,那我们把瓷器变丑不就好了吗?没有人愿意买这些丑瓷器,他们也不会费钱买那些姑娘了呀。”
“那怎么让瓷器变丑呢?”
如士看看青衫,“呦,怎样变丑?你不是更有经验吗?哈哈。”
青衫一头雾水,他真的很想给如士一拳头,本来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丑鬼这回事了,被他这么一提醒,又自卑的不得了。但是看到如士那满脸自信的样子,他又很高兴的有了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