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柳双成。”青年向飀歌微微颔首。
“柳公子。”飀歌略一点头,“那么柳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柳双成暗自咬牙:我来做什么你不是知道么?脸上仍是温和地微笑:“飀歌姑娘,你能否入宫为妃?”
寻常人听见这话都会认为对面的人是个疯子,飀歌却只冷冷道:“没有这个必要吧?”
“没有办法,陛下只是个固执又任性的小孩子呀。”柳双成感到困扰似地苦笑,“这也是无奈之举。”
“擅自与人类进行交易的事暂且不提,不过你得做好被审判的准备。”
“好狠!”
“这也是无奈之举。”
“好吧。五弟他如何了?”
“别打岔。”飀歌把脸转向柳双成。
打岔的是你吧。柳双成很识趣地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不过这是一个了解她的想法的好机会。想到这里,他问:“为何?”
良久,飗歌开口:“我要自由。若有自由,我什么都不介意。”
“若您答应,就会拥有绝对的权力,除了皇上,”柳双成垂下眼,“您谁都可以差使。”
“我要的是自由,不是权力。”
“二者有何不同?”
“权利永远是自由的对立面。制约者,受制者都不得快乐。”
“我明白了。”柳双成平静的脸上不辨喜怒,“告辞。”
柳双成起身便往外走,不想与正要进来的赤玒撞了个满怀。
赤玒怔怔的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的男子面色阴沉地看了自己一眼后便急速离开,也并未放在心上,横竖对飀歌心怀不轨,妄图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她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一个个都铩羽而归。他转头问飗歌:“我问了别人,下午有您的场子,用什么曲子好呢?”
“你擅长哪一首就是哪一首吧。”飀歌低头抿了一口茶。
“是。”赤玒行了一礼,退出房间,心中要把朔风谢改得足够完美的念头更加坚定。
“陛下。”华美的大殿之上,柳双成伏地,文武百官皆颔首,似乎为着躲避那龙椅上的凶煞。
“可有进展?”从龙椅上传来的声音听起来与柳双成一般年纪,看不清面目。
“她……不肯。”
“条件,你都一一细说了么?”
“说了。她回答说——要自由。”柳双成头埋得更低,眼中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哦?”那人身子微倾,似乎有几分兴趣,脸也从阴影中脱离出来,怎的一个俊美少年!柳眉星眸,一身明黄龙袍衬得面色苍白得如同精巧纤薄的白瓷,唇角微翘便夺去世间天工造化,偏偏身材高挑,加上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气质,更是慑人心魄的美。
此人正是当今大秦圣上,魁伊。
这位陛下的身上传奇极多,据说他少年时出宫去闯荡江湖,途中遇刺,结果所有刺客被他一人全数杀光,不留一个活口。当然,他身上最为离奇的传言是这位皇帝身中诅咒,若女子直接接触他的肌肤,三日内必定悲惨而亡,使得诸位官员都不敢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可魁伊皮相极美,如此恶名之下还有少女倾心于他,义务反顾地嫁给了她,可惜还没等大婚,俱都暴毙身亡。
从此再无人敢嫁与魁伊,闺中女儿若有被魁伊容貌迷惑的,俱都被父母囚在家中或远嫁他方。
百官将头埋得更低,显然对这位年轻俊美的皇帝十分畏惧。
“这倒有趣。”年轻的帝王说。
“陛下,莫不是她已知道……?”
“知道又如何,从太子妃到皇后,哪一个不是心甘情愿,这女人倒也奇异。”
“陛下,依臣之见,此事万万不可!”从左边一列人中走出一名文官,跪倒在地。
“郭爱卿有何见解?”
“陛下,那女子来历不明,又身份低贱,怎可进入皇家?岂不为天下人耻笑!”姓郭的官员虽是声色俱厉,却不敢抬头直视那个苍白的少年。
“很好,郭爱卿很有见地。柳爱卿,你以为,如何?”魁伊转向柳双成。
“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好!郭爱卿,你去将那舞姬请来,如何?”
“陛,陛下,这,这恐怕,不妥啊……”
“郭尚书家中要举办宴会,用轿子请了当红的舞姬前来助兴,有何不妥?”
郭尚书几乎在地上跳了一跳,抖抖索索地说:“这,这……”
“嗯?”魁伊挑起一条细眉。
“是!是!”郭尚书抖得更加厉害,看得一旁的同僚们不禁也要抖上一抖,他自己更是汗珠滚滚,连声称是。
“陛下,臣请命一同前往。”柳双成柳双成突然说。
“哦?”
“臣也算与她打过交道。如此一来,便多了几分胜算。”
“也好。堂兄已经到了,洗尘宴也开始准备了。你二人同去,定要将她带来。”
“是。”柳双成站起身来,轻轻扶了身旁的郭尚书一把,“郭尚书,走吧。”
带着一个磨磨蹭蹭的郭尚书,本来只需半个时辰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柳双成不禁在心里埋怨起给魁伊施下诅咒的三弟,给他添了多少麻烦。
二人在教坊司门口下了轿子,浓妆艳抺的楼中老鸨——玉容便迎了上来。
“哎呀,今日这是吹的什么风?丞相大人尚书大人,今儿个有飗歌的场子,位子却满了 ,要不……”
"两位大人,飗歌姑娘有请。"门里走出一个青衣少年,恭顺地低头。
“不是说今天有她的场子么?还没开始?”柳双成只当这少年是个普通的小厮,不以为意地问。
“一个时辰前,她说有两位客人要来,特意在前排留了座位。二位请。”少年伸出手来要引他二人进去。
“等等!”柳双成面带疑惑,仔细看那少年,灼灼目光,几乎要将那掩着面庞的几绺额发看穿,一旁的郭尚书不安道:“柳,柳大人……”
柳双成一惊,收回心神,声音微微战栗:“你……抬起头来!”
赤玒亦是一惊,快速道:“小的赤玒,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抬头!”柳双成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失态,大声吼道。
旁人被这一吼震住,玉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是。”赤玒心中叫苦,不得已缓缓抬起头来。
但见一双眸子朗若星辰,虽是低眉顺眼,但从面相上看却是器宇不凡,英气逼人,那双眼只向人一瞥,心中便像是被锋利的针戳了个对穿,一刹那的被穿透的冷与痛,那般的令自己厌恶。
“是你?”柳双成一双剑眉拧起,刚要开口,便听得玉容道:“飀歌这小丫头还真贴心。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赤玒,你带两位大人进去吧。”
赤玒感激地看了一眼玉容,便引着柳双成和郭尚书进了教坊司。
前排空着两个位置,显然是观舞的上佳之座,室内布置极普通,与一般舞台一般无二。
二人落座之后,不多时便从后台走出一名白衣女子,步履轻盈有天人之姿,并无矫揉造作之态,一时众人回不过神来。
飗歌躬身一礼,便开始舞蹈。
这曲子是《朔风谢》,在原曲上稍稍做了改动,却更显沉稳,飗歌的舞步也随曲调的变化而飞扬,她不笑,也没有或妖艳或柔美的双眸顾盼神飞,却在不动声色之间叫你丢魂失魄,直直听见那一声遥远模糊的呼唤。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曲子和舞蹈所带给内心的震撼中,片刻沉默后,不知是谁率先开始鼓掌,静室里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
瞥了一眼旁边拼命鼓掌 ,毫无半点儒家风范的郭尚书,柳双成叹一口气,想想无论如何也参不透的她的想法,又再叹一口气。
身旁,赤玒的声音再度响起:“大人,飗歌姑娘有请。”
柳双成抬眼,见赤玒眉眼恭顺,眼中闪过思量,她让我们互相争夺,却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若意不在此,那她所图又在何处?
赤玒见柳双成盯住自己迟迟不动,心知此人又犯了不知什么痴,口中提醒道:“大人,飗歌姑娘有请。”
柳双成惊醒,复又深深看了赤玒一眼,“走罢。”他站起来。
二人随赤玒走到一扇虚掩的门前,刚站定,一个沙哑的女声道:“请进。”
柳双成推门而入,有一女子在案后端坐,面貌清丽,虽双目紧闭,右耳上却有一枚青白色宝石镶成的耳坠,寒光闪闪,灵动无比,好似她的第三只眼睛。
她手捧一盏热茶,慢慢地啜饮,蒸腾的雾气氤氲了她清丽的容颜,却将那冷厉之色冲淡几分,看来恍若仙子,更是让人的心也如这雾气,飘飘忽忽,找不着边际。
“请坐。”飗歌手一摆,示意二人坐下,“想必二位初衷未改。不过,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柳双成也不恼,笑道:“这件事飗歌姑娘是主角,您觉得该如何,就是如何。”
“门口的官轿,三顶;朝中二品大员,一个。还有柳公子您,这样大的阵仗,请飗歌做什么呢?”
“今日与我无关,是郭大人,对不对?”柳双成笑道。
可怜那郭尚书,先是被魁伊吓个半死,现在又被这古怪女子点破身份,脑子里早就一片糨糊,原本在路上想好的说辞,哪还说的出?
“罢了,到底何事,公子就直说吧。”飗歌叹息般地道。
“姑娘是聪明人,在下也不打哑谜了。陛下请您进宫献艺。”
“若我不愿呢?”飗歌搁下茶盏,“喀嗒”一声,震得人心也“喀嗒”地碰着了什么东西似的一跳。
“这就有些难办了。”柳双成也不管飀歌看不看得见,故意露出为难的神情,“陛下倒还好说,可骊王殿下在下实在吃罪不起。”
“骊王……哼,也不怕树大招风。带路。”
柳双成计谋得逞,笑得狡诈,守在门外的赤玒对气息何其敏锐,感到不对便皱起眉头。柳双成也感觉到他的不悦,故意要挑衅似的,问道:“那个小琴师呢?”
“小孩子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进了宫怕人笑话。”
柳双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随即道:“飗歌姑娘,请。”
飗歌向外走去,柳双成紧随其后,顺便拉了一把还在发呆的郭尚书。
门外赤玒见状躬身道:“飀歌姑娘有事要办么?”
“是的。天黑前必定回来。”
赤玒隐约觉得此行并不十分平安,却瞧见面色不善的柳双成,终于垂首:“是,小的这就去禀告。”
飗歌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