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二)

  重逢(二)

  高洁让我开着她的新天籁·公爵,自己在副驾驶上聚精会神的补着妆,手上粉扑、腮红刷,眼线笔更换不跌、觥筹交错,我真的很想看看她是否将自己的脸成了五彩斑斓的调色板。

  我是个天生的路盲,又加上经常溜号,我有开车恐惧症,每天开车出门,我脑子里总是会乌七八糟的想我的车把人撞的血肉模糊,把蓝魔基尼、宾利撞成一堆废铁,还冒着烟的画面,一开车手就抖,所以我能不开车就不开车,除非带着爸妈出去玩,另外这种喝酒聊天的聚会,是不会有白衣骑士来当我的代驾的,只能打车或者搭顺风车。

  傍晚的饭店停车场,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车,横七竖八的停着,我伸长了脖子,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停车位,我开的车是蓝鸟,对我这种臭手,在这样狭窄的排列不太整齐的车子间行驶,是一件特别有风险的事,高洁还一边给我唠叨着丁文琪家里的各种八卦,一边在前视镜上转动着那张瓷娃娃般精心打磨的脸,还不停的摆着自拍的各种姿势。

  ”喂,高洁,你先别扯别的了,快帮我找车位?”

  “停车这种粗活都是我家丁文琪干。”

  “告诉你我是滨城有名的臭手,一会要是有个磕磕碰碰的你可别后悔。”

  前方高能,终于有一辆甲壳虫从一个空出了一个车位,我迅速的填补,但是高洁的公爵车身不论宽度还是长度塞进这狭小的空间都比较难,因为两边都是suv,我进去、出来,来来回回的调整角度,咔嚓一声,撞到了旁边的白色路虎。

  高洁大喊了一声,“丁文琪那个农民会杀了我。”然后就下车去查看她家“公爵少爷”a的伤势。

  路虎发出阵阵蜂鸣声,酒店的保安、大堂经理都出来了。我瘫坐在座椅上,不想起身,默念了一声:“这下要买肾还债了。”我的脑袋有一些懵,急call陈谦儒,他没有接,他不接一定有不接的理由,但是好在他一定会在午夜之前回call。

  酒店大厅经理帮我查到是三楼某包间的车,已经去楼上找车主了。高洁一点都不担心那辆路虎,因为他知道,这种琐事,陈谦儒会帮我搞定,她在他家“公爵少爷”的伤口前转来转去,告诉我是丁文琪用两年的年终分红买的,真不应该一时想不开让臭手碰她家“公爵少爷“。

  高洁的手机上显示王晶晶的电话,高洁拿起电话就说,这饭吃的太不值的,还没吃她就损失惨重,王晶晶问了过程之后,就说让我别担心,和几个男同学下去,高洁说多叫几个人,看那白色路虎“白里透亮”的样子,主任必然有来头,不是官少爷就是黑社会。

  王晶晶和文健先从楼上下来,看见白色路虎边如碉堡一样的我,“呦,孟佳,你还挺记仇的,不能说打架打不过人家,就往人车上撞吧?”

  “打不过”,难道他来了,我心里既期盼又紧张,然后,看见了一群发福中年男士中间的他。他穿着砖红色的v领体恤,深蓝色牛仔裤,棕色休闲鞋,身材管理的很好,在一群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中熠熠生辉,他比起小时候长高了许多。记得他小的时候总是前额留厚重的刘海,显得很忧郁,露出额头的他,看起来有些霸气,看起来很有气场。

  “这车是……?”

  ”除了咱们修少爷,谁能开得起这车,能开起,也被你这马路杀手撞不起。”

  他从那帮男人中站出来,他双手操在胸前,略带鄙夷的盯着我,高洁见势使坏的推了我一下,我踉跄的站在他面前。

  “这车是你的?”

  “对,你打算怎么赔?”

  ”无非就是公了或者私了?“内心越紧张,我越要用淡定、霸道的气势做掩护。

  “公了怎样?”

  “我今天开的是高洁的车,让她的保险公司走正常的流程,额度之外的费用我来赔付。“

  ”我很忙,没空陪你走流程?“

  ”你开个价,直接赔你钱吧。“

  ”好啊,一万,我要现金。”

  其实我平时没什么积蓄,加上这些年为了给爸爸治病我根本存不下什么钱,只有不到十万的定存,取不出来,我只能先跟爸妈要,我不愿意去跟陈谦儒要钱,虽然我和其他小三没什么区别,但是在我心里我和陈谦儒是平等的感情交换,而不是权色交易。

  “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明天转账给你。”

  “很多女人都用这样的手段,其实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我的电话嘟嘟的响,是陈谦儒,接通电话,直奔主题,“我开车撞了路虎,对方要一万,我应该给吗。”虽然我是在问话筒另一端的陈谦儒,可是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修远,怒目相对,对比我严肃、认真、革命般的表情,他的嘴角勾起,戏虐的看着我,又望向我耳侧边的电话桶。

  文建和其他的男生过来打圆场,说“老同学刚见面怎么不谈感情先谈钱,文建说修远你吃错药了今天,你是看孟佳变成了个窈窕淑女心里有些不平衡,后悔当年没买进这个绩优股,心里闷闷不乐吧。先吃饭,我有个朋友开4s店的,高洁你的车也送过去,修完都记我账上。”

  陈谦儒,问我在哪,他找人过去帮我处理,我说在跟车主协商,我的同学都在这,有事再联系。

  男同学们因为刚刚的摩擦,好像觉得我和修远当年的仇恨还要再续,所以入座时,把我和他隔的远远的,不过反倒我和他刚好座在圆桌的直角线上,四目相对,总是感觉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会落在我的身上,带着不屑、鄙夷、戏虐,过了多少年修远的那股子傲娇、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劲儿真是一点都没变。杨莹和关庆也去了,杨莹还是当年那个黑珍珠,黑黑的、美美的,听说是个外企的小主管,滨城it届有名的一枝花。关庆一身的名牌,但是目测除了lv的手袋是真的,cucci的鞋子和香奈儿的陶瓷腕表都像假的,浓妆艳抹也挡不住她眼角的皱纹,脸上的粉都可以用筷子刮下来,身上散发着街景女人的俗气劲儿。同样的年龄有人还童颜,有人却像人到中年,先开的花先败,一个女人老得快不是因为岁月无情就是因为经历太多。饭桌上,关庆一直在跟其他的男同学打情骂俏,不然就是跟王晶晶和杨莹窃窃私语,故意避开修远的视线,我怀疑她是故意不望向修远那里,谁会想到她曾经是修远的女朋友。喜欢一个人是需要资格的,爱情有时候是一种交换,当你与对方无所交换时,便连上场的资格也没有了,我跟陈谦儒交换的是我想对他的青春,那如果是同龄人呢,我用什么交换?眼睛不自觉的望向修远,恰好他也在看我,我赶忙收回目光。

  文建也是好多年没有见我,硬生生挤到了走我旁边,拿着酒杯要来敬我的酒。

  “我说,孟佳,你除了浓眉大眼标志性建筑还在,剩下的我都认不出来,你怎么瘦成这样?六年前我出国留学你去机场送我时也没怎么瘦啊,现在你走大街上我完全认不出来,小时候你可识微胖界的女神啊!“

  ”国企,待遇不好呗,每顿我都吃不饱,不像你官二代,根红苗正,党和国家亏待不了你。“

  王海波说:“孟佳,文建可从小就惦记你呢,你要不要再给他次机会,不管你贫穷还是富有,微胖还是消瘦他都对你不离不弃!”

  王海波,老爸之前识我们公司一投资企业的党委书记,智商128,可我总觉得情商只有28,这种从小家境好的男生一般都很低调,可是他就喜欢在朋友圈里晒,晒头等舱、晒香车、晒宠物、晒儿子,而且还晒性功能,因为他总说自己跟某某九零后开过房,女朋友一群群的,可他从来不晒媳妇,因为我听高洁说,见过他陪老婆逛街,据说老婆膀大腰圆,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雄性激素味儿,一点都不像他喜欢的那种性感、妩媚、娇俏型。

  王海波打开话头,一帮男的都望向我,等待着我给他们揭晓最终答案。男人真的是世界上最现实的视觉动物,他们的关注点永远都在美貌上,是美女就应该得到众生青睐,是丑女就万劫不复,连出门都是吓唬人。

  “你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吗?”对于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我想来采用反问式!

  “我和文建随你挑。”文建闻讯把身体侧过90度,拿着酒杯深情款款的望着我,我望着他右手拿杯子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戒指很衬你,把你衬的特别有男人味,更有魅力了。”我说完,文建将握有酒杯的的手放到桌子下面,脸涨的红红的。

  然后就有人嘲笑的说:“文建你出门采花,也不先做好准备。”

  高洁说,”你们几个都打住哈,咱们孟佳现在,大美女,理工大学硕士,不容你们这些庸脂俗粉玷污。”

  坐在一旁的关庆和杨莹,一直没有说话,但是能感觉到她们有少许的不高兴,因为两人一直是全班的关注焦点,杨莹一直黑黑、瘦瘦,不过五官精致,她很聪明、学习好,但是又不像小时候的我死读书,她能跟学霸交朋友,也能跟关庆这样的社会混子相交甚欢,在哪人际关系都很好,从小就像一个孔雀一样,所到之处都会留下她风姿绰约的身影,双鱼座的女生向来很精明,拥有我羡慕的情商和智商。关庆这个人,没什么可评价的,实在是我懒得评价,跟我向来不是一路人,却曾经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小时候的我,真的既胆小又自卑,只能在关庆和修远缠绵悱恻的日子中黯然神伤。

  “孟佳,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记得你上初中那会,戴着眼镜,扎着马尾,土了吧唧的,喜欢班级哪个男生也只会在心里憋着,从不敢说出来,怕大家笑话你,现在我看是谁喜欢你不敢说了,孟佳你怎么变化这么大,不会为了参加同学聚会,一洗当年雪耻去整容了吧?“

  我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不过喝了口水,瞬间理了理思路,”关庆,我觉得长相、金钱都是浮云,我还是羡慕你这样,早早的结婚生子,有了老公和孩子,脸上生出再多的皱纹我都不怕!”

  “孟佳,你说什么?”关庆一下子从桌子上站了起来,拍了一下桌子,想要找东西扔向我,嘴里还骂着脏话。

  “关庆,小的时候撒泼、说脏话,是胆识,30多岁再这样就是庸俗了!”

  “孟佳,谁不知道你一直喜欢修远,修远是你能高攀的起的吗,你就算整容成范冰冰,你也永远都没魅力,勾搭不住男人,修远永远都不会喜欢你,起码我们俩孩好过,就凭这一点,你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王海波说:”关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少说一句,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过十年,在坐的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呢。”

  “闭死你那乌鸦嘴,王海波,我还没生二胎呢,什么活啊死啊的。“

  我站着望着周围的同学,文建去捂关庆的嘴,其他人都惊讶的看着修远,他什么都不说,把杯子里的啤酒大口大口的喝了之后,拿着他的手机和车钥匙站了起来,手指指我这边的方向,我看了看左边的高洁,又看了看右边空着的座位,觉得他指的是我。大家也都把目光看向我,和我一样不确定,他指的“你”是谁?

  “就是你,欠我一万块钱那女的。”我还愣着呢,高洁把我后面的椅子一拖,又往门口的方向一推,大家感觉气氛不对,或许觉得少了我这顿饭还可以吃下去,所以也像高洁那样把我向门口推搡着,一直推到了修远面前,修远拽着我挂在肩膀上的的背包带就往外拖,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我穿着高跟鞋小碎步跟在后面,他的手不知不觉的就拽起了我的胳膊,他的手长大了很多,也变的有力量,一直到酒店的门口才把我放开。

  我和他站马路旁边,刚好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们的面前,他打开车门”你走吧”。

  “拉我下来,是放我走的?”

  “不然呢?”

  我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心想是我想多了,“没有,修车的钱怎么办。”

  “这点钱不算什么。”

  “我不希望欠人的,做事该有始有终吧?”

  他笑了笑,“你好像另有所指,不过我没兴趣知道,你真的是想还我钱吗?还是有其他的办法。”

  “会把钱给文建,让他转交给你。”说完就上了车。

  他俯下身体看着我,”我想以后也不会再见了,路上小心!”说完就替我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开了,我不敢回头,眼泪莫名其妙的流下来,我是怎么了,这个人已经不在我生活里16年了,有他的那两三年,我没有很幸福,没有他的这15年我也没有很不幸,那么他是在我生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那我为什么要哭?

  陈谦儒总是在合适的时间会打电话来,“怎么样了,事情解决了吗?”

  “你可以借我一万元现金吗?”我哽咽着,使劲压抑我的抽泣。

  “借什么啊,本来想送你个项链当作白色情人节的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给你一万自己去买吧。”陈谦儒知道我的心思,总会在照顾我自尊心的情况下安排我的生活,他的温情让我难以拒绝。”

  “不,是借,我会还的。”

  挂上电话,耳畔响起他的话:“以后不会再见了。”真的不会再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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