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金色流苏耳环的她齐肩的长发随着风儿舞蹈,挺拔的身板让这个一米七二的女孩儿透着一股帅劲儿。广告公司的‘业务员’拿着卡片走来,“我是风尚传媒有限公司的行政主管,你的形象很适合我们公司的新广告,请问你有兴趣吗?”,业务男没睡醒的脸上浮起夸张的笑容。童瑶吸了口奶茶,“什么广告?”
“乐儿,你们一定听说过的”,他停顿下来,看看她们,以为会得到回应。当他看到童瑶和药歆无神的目光后只好继续说:“我们要拍的青春Air系列的卫生棉条广告,需要一个像你这样自信、健康的模特。”
“没兴趣”,童瑶含着吸管,俯瞰了一眼业务男。
业务男手指僵硬的拿着卡片,看向一旁的药歆。
药歆为了避开业务男尴尬的目光,盯着远处阳台上晾着的紫色文胸,它在白色背景的衬托下异常醒目。
但业务男并没有被打败,继续自信满满的开始背文案,一个劲儿强调乐儿是多么高端有档次的女性品牌。独角戏持续了五分钟之久。“名片你拿着,想好了随时与我联系”。
“你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业务男尴尬的将卡片收了回去,语重心长的说:“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必须要告诉你,长的好看没用,人要是太自以为是就完了。小小年纪...”,临走前业务男侧着身子不甘心的唠叨了一番。
“他侧着身子说话是为了助跑吗?”,药歆望着业务男远去的背影。
“明明是一个负面新闻不断的低端劣质品牌,天花乱坠的吹不臊的慌吗?”
“况且你要是拍这种广告你爸还不龙颜大怒。”
十八岁之前童瑶一直留着细碎的短发,穿着大龄童装,没有尝试过酒精,不懂得如何好看的点燃一根香烟。她出生在军人家庭,父母年轻时忙于事业,人到中年才生了她。因为严格的教育方式和军区大院里男孩子居多的缘故,她打小就没有孩童般的朝气,比起玩乐她更愿意躲在房间看电影和读书。她永远都记得那个下午,她小心翼翼的拿着电影票,坐在父亲的单车后座。那是她看过的第一部电影,丽芙·乌曼主演的《假面》,那一刻时间静止了,除了电影里的声音和画面,她看不到任何退场的人和喧闹的吆喝声,她目瞪口呆的盯着荧幕久久无法平静。
“你为什么喜欢表演?”,药歆不解的问。
“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都很难有答案吧?”
药歆认可的点点头,说:“你的父母一定很希望你成为军人吧?”
她吸了一口奶茶,直到把嘴里的珍珠咬碎咽下去,“我家的饭桌上从来都不会有交流的声音,各自把碗里的饭菜吃干净,就会自觉去刷碗。就像我犯了错立马会走到墙根儿罚站,高三之前,我一直以为规矩就是我的生活。那会儿我和我们班一个男孩儿互相喜欢着对方,他很好看,好看的有些遥不可及,在他面前我甚至有一些自卑。后来这事儿被我父亲知道了,他和往常一样不露辞色的来学校找了男孩儿,还把他送回了家,第二天男孩儿就从重点班调到了普通班。之后我在走道儿遇见过他,我有一堆想要说的话告诉他,可他厌恶的推开我,头也不回的走掉了。那一刻他变得不再美好,甚至是有一些丑陋。我的父亲安慰我说,一个当不了军人的男人不配喜欢我。那时我有种被人强夺了宝物的痛苦,我非常深刻的记得那个感受。我不想接受安排,顺理成章的过着别人的一生,我想要属于我自己的人生。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人生就是一场战役,你可以选择在营地苟活,也可以选择上战场就此一搏。我想活在我最热爱的戏剧世界,他希望我能成为和他一样的军人,但那是他的事。”
置身事外的商贩并没有降低吆喝声,人们依旧在西门的街道上来往。她们却全然忘记了身处何地,在语言的海洋里肆意的倘佯。
“小时候我经常撒谎说我父亲是去战场上打战的军人,父亲在我心中的模样似乎就应该像你的父亲那样,执着、坚硬,哪怕面对任何事都表现出冷峻不惊的样子。”,药歆摇摇头,“我想你的父亲那么做也只是因为你也是他不可剥夺的宝物。”
“我们总是对我们没有拥有的东西耿耿于怀”,童瑶看了一眼药歆,“你倒是很少提及你的父母。”
“我不想撒谎,可谈论他们需要太多的谎言来圆场。”
“你知道吗,我应该讨厌你的,我时常感觉到你强而有力的能量笼罩着我,和我父亲的臭脾气一样坚不可摧。你遇到大事的时候沉稳的像一个老人,却经常做出孩童般的举动,给人以笨拙。虽然我很想知道关于他们的事,不过我可能更愿意理解你的沉默。”
药歆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没有回应童瑶的话。她的笑容温暖、迷人,却没有任何答案。
童瑶指着药歆抱着的保温饭盒,“你真的要去找李力峰,不陪我去光大商场?”
“我可不想被二次元学长画进漫画,你要知道,他漫画里的配角都画的很丑!”
童瑶步履如飞的走出光大商场,实际上她前一分钟才踏进商场。只要想到马上就会见到漫画社团的学长,她就不由自主的起鸡皮疙瘩,若是非要追究起鸡皮疙瘩的原因,恐怕是因为他的皮肤太过于白净?不管了,反正瞎编个幌子结束这次的约会就对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左手边的落地窗。这个人在哪见过?她盯着餐厅内喝酒的男人,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和他有关的画面。
杨宇恒抱着脸,一脸酒气的望着窗外的女孩儿,“噢——她啊,就是她”,和杨宇恒一起的四个男人一齐看向童瑶,其中年纪最小的男孩儿,一脸撞上了落地玻璃,他的五官像一团橡皮泥似的在玻璃上用力的搓揉。
“女神!”,他喜出望外的盯着童瑶,“我终于活着见到了我的女神!”
童瑶走进餐厅,疑惑的问:“我在哪见过你?”
“嘘——”,杨宇恒看了一眼其他人,“不能让他们知道。”
童瑶不耐烦的瘪着嘴,转身准备要走。
“别走哇女神!”,男孩儿的脸从玻璃上弹出来,挡在了童瑶的胸前。
“师父给你剪头发的时候是不是惦记着榴莲?你瞧你这一脑袋的疙瘩。你成年了吗?”,童瑶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挪到了一边。
“我不介意和比我大的姐姐谈恋爱。”
“坐回去。”
“是!”,男孩儿在听到杨宇恒的命令后站直身体,立马坐回原来的位置。
杨宇恒捂着嘴俯下身来,童瑶狭长的丹凤眼像一把利剑似的盯着他。“借一步说话”。
童瑶走到门口,他才开口道:“上次不小心把你衣服弄坏了,还来不及道歉”
“哪次?”
“你不记得了?在香港?”
“哦——”,童瑶想起那晚在兰桂坊的糟糕经历。
“那次我喝多了,也不知道乱说或者乱做了些什么。今天我请你喝酒,就当陪个不是。不过这事儿你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
“难道你现在还没喝多吗?”,童瑶指着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酒气。
“这哪算多,再喝一宿都没问题。”
她怀疑的看着面前这个酒鬼,摇了摇头,心想,这个人的生活一定过的不如意啊!
下午4:30
从餐厅望去,窗外像一场正在放映的电影,行人在大幕内来来往往,有的人在说话;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却沉默不语,他们被关在无声的匣子里,表演着路人的角色。童瑶呷了小口啤酒,坐在一群陌生男人当中。
晚上7:50
匣子里的光逐渐暗了下来,行人们疲惫的伛着背,迈着厚重的步子,时而一两个精心打扮的年轻人匆匆走过。童瑶抱着男孩儿的肩膀,仰着头往胃囊里不停的倒酒,她还时不时用余光机警的观察对手杨宇恒。
凌晨12:10
流浪汉喝完酒,不甘心的又一头扎进了垃圾桶。一番努力过后他瘫在脏乱的垃圾桶旁望向眼前的大幕,他仿佛看见了酒杯碰撞时溅起的涟漪。
打盹儿的服务生被如雷贯耳的吆喝声惊醒,他拍着胸脯,安抚受伤的小心脏。“你们...”,方才生龙活虎的五个人已经奇形怪状的倒在了餐桌上,“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杨宇恒突然坐直身体,这一举动着实把他吓坏了,他加快了拍胸脯的动作,还不由自主的跺起脚来。杨宇恒轻松的把童瑶扔到肩上,扛着她稳当的站在店员面前。“这附近有酒店吗?”
“有,出门左手方向,走五分钟左右就能看到七天快捷酒店。”
“这四个就压在这儿,我把这姑娘送去酒店后再来赎他们。”
服务员一声惨叫,“啊,他们醒了我怎么办?”
“醒了就醒了呗,你一大老爷们儿,怕什么呢?”
店员面露难色的答应了。
为什么童瑶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药歆望着漆黑的房顶,心里异常慌乱。她的心在一处没有边界的空间里不断的往下坠,她想停下来,停下来!
药歆:睡了吗?
她发给李力峰的微信,也被扔进了这个空间,悬而未定的漂浮着。她想起今天见到李力峰的情形,他变的健谈、活跃,偶尔还表现出幼稚的一面。他和那些很少提及的同学相处的异常融洽,他们聊项目,聊下一次的旅行计划,聊生活中的趣事。她想不起李力峰曾几何时与她这般相处过,她甚至不敢肯定哪一个李力峰才是真实的他。那个自以为很了解的人,在没有她的世界,活得更加真实、立体。她抱紧被子,试图回忆这三年里她和李力峰之间的故事,眼前却没有任何画面。她能想到的只有李力峰的曾经,而李力峰在乎的只有他们的未来。
“你要是走了我会有危险”,童瑶全身无力的趴在床上,像一颗泡了三天盐水的白菜。
“你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不害怕我就是那个危险?”
“在纸上写电话号码这招已经很Low了,我觉得你的干货已经用完了。”
杨宇恒微笑着摇摇头,“但我得去把酒钱给结了。”
“结个屁啊,把榴莲头压在那儿卖酒。”
他们一齐咯咯大笑。童瑶侧过身来,换了口气。
空气里散发出大院儿的味道,那是父亲身上的味道。小时候她经常见到父亲和大院里的战友们喝酒、谈天,高兴时还会拿出陪伴他多年的手风琴,边弹边唱,哪怕当时他已经五十岁了,但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童瑶眯着惺忪的眼睛,看着杨宇恒。
“你睡吧,我站在门口等你醒来。”
童瑶闭上眼睛,闻着熟悉的味道,安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