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在秋天,一个过分美好的季节。
十几年前我去到朝安,那里的秋天有着温暖的风,湛蓝的天,胡同口的羊蝎子店。我总是很难释怀那些年它在我心中留下的温度。
这是药歆来到朝安的第三个秋天,她终于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皱巴巴的外套。没有想到第三年她依旧会被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打乱节奏。
同班同学小凡踩在滑板上朝公交站牌的方向疾驰而来,“张小东在剧场等你。”,她帅气的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他找我干嘛?”,小凡挥舞着双手,留下等待校巴的药歆。她有些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在站台盘恒片刻才决定前往剧院。
“这个”,张小东把剧本递到药歆面前。他往嘴里塞了颗糖,喝了一大口黑咖啡。
“这不是我交的作业吗?”
“有些地方你需要修改,修改建议我写在上面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希望你现在能改出来。这个故事挺不错的,明早我有一节表演班的课,你要是能改出来我可以考虑他们班排你的这个剧本。”
药歆指着剧本强调道:“我写的?”
“对,你写的。”,张小东肯定的说。
“只是”,下课后她已经约了李力峰一起吃饭,“恐怕我会晚点给您,不过我保证晚上十点之前能发到你邮箱!”
张小东放下咖啡,手指敲打着嘴唇,“行,要是十点之前我没有收到你的剧本,就当你放弃好了。”
药歆拿着剧本准备离开剧场。“对了,这个学期你有两次旷课,不要忘记我第一堂课和你们定的规矩。”,张小东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往嘴里又塞了一颗糖,喝了一大口咖啡。他的五官皱成一团,苦不堪言的样子。
药歆盯着他,半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那个再见。”
西门外的美食街依旧嘈杂而繁忙,有阵子没来戏剧学院的李力峰拍了张照片发上朋友圈。他走进饮品店,对服务员说:“两杯鲜榨芒果汁。”。便找了个显眼的位子坐下。
他一眼就发现了藏在人群里的药歆,她脸上的梨涡印在上扬的嘴角下方,活泼的闪烁着,她一头毛茸茸的卷发耷拉在脸颊两侧。
李力峰看着她出了神,药歆狠狠吸了口芒果汁,满足的托住下巴,露出整齐的牙齿:“半个月不见,难道我又变美了?”
李力峰伸手抓乱她松软的长发,“少臭美。”
药歆叹了一口气:“这个学期我的剧作课可能要面临补考的事故,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缺的是哪两次课。”,李力峰喜欢看她说话的样子,虽然五官并不精致,组织在一起却十分的生动,这是一张一说话就会变好看的脸,一笑就会死死攥住他心的人。“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然后了?”
“说说你吧,忙完了吗?”
“休息两天后迎接新的项目。”
“哦,是吗。”,她低下头,搅拌杯中所剩无几的果汁。
“在香港玩的开心吗?”
药歆叹息似的“恩”了一声,并没有往下说的打算。
“见到她了吗?”
药歆点点头。
李力峰没有继续追问。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拒绝药歆去见李婉了,但这一次的项目确实容不得半点疏忽,七天假期他都在赶这一个项目。城市里每天都在不断的卖地、买地,摧毁、重建,卖楼、买楼,大伙儿对崭新的生活都有种默认的许可,这种许可便是李力峰所承载的工作,他跟着时代的脚步马不停蹄的往前走。未来,他在草纸上勾勒的初稿会高高耸立在朝安的中心,这个中心将会有他们的家,一个真正属于药歆的家。
“馨儿,明年你就要毕业了,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你说什么了?”
“我在说我们的未来。”
“这不是还有一年嘛。”,她撇开李力峰的问题,询问道:“这是你陪我过的第几个生日?”
“第八个还是第九个?”
“第十个!第一次是我11岁生日那天。那时候我和小胖的关系非常要好,虽然我俩经常因为对方的手肘过界而大打出手,不过碍于是同一天生日,就一直有种自家兄弟的默契,翻完脸马上就会和好。11岁那天他邀请我去他家一起过生日,当时你也在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像一个小大人似的,双手插在裤袋,绷着一张脸,严肃的看着我们。我还记得你信誓旦旦的向家长保证,你会照顾好我们这帮小朋友,让他们放心的去打麻将。明明只比我大三岁,却一点小孩儿的样子都没有。”
和儿时相比,他面部的婴儿肥已被棱角分明的五官所代替,虽然依旧是一张不拘言笑的嘴脸,却更为从容不迫。他露出浅浅的笑容,说:“难怪我怎么算都算不到十次,这一次我真的不大记得了。”
药歆得意的翻开菜单,点了两份主食,三份小吃,两份甜品。
“你不打算减减肥吗?”
“知我者莫过于肉。”
独自一人在小花园抽烟的童瑶,看见宿舍楼下抱着李力峰不肯撒手的药歆。她含着烟,任由烟雾在眼前飘浮。李力峰抓住药歆的肩膀温柔的说:“赶紧回宿舍,别着凉了。”
和李力峰在一起的药歆像一个手无寸铁的幼儿,她不愿思考任何超出李力峰范围以外的事,在这个安全防护罩里她渴望是一朵娇柔的花,被爱喂养着,沐浴着,哪怕成为一个无用之人。
李力峰走在氤氲的光圈里,站在原地的药歆就像那光的源头。直到李力峰彻底融进黑夜,她才想起在剧场承诺过张小东的事情。
“童瑶,剧作老师张小东看中了我的剧本我可能要当上大导演了!”,她握着拳头激动说完所有的话。舍友一脸疑惑的盯着药歆,“我的女一号呢?”。
“李力峰对你来说就是会上瘾的鸦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看起来像个傻冒。”,童瑶从身后抱住药歆的脖子,继续在她耳边低语道:“导演,我可不是谁的戏都接哦。”
“咱俩谁跟谁!”
童瑶不知趣的说:“谁跟谁?”
药歆反手抱住她,童瑶低下头来,耳朵凑近药歆的嘴唇:“今晚我得改稿哦。”
童瑶推开药歆,“你敲稿儿的声音非常希区柯克式,由低到高,循循渐进,穷追不舍!你必须得改掉这种打字手法!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患有顽固性失眠症,空气中一粒风尘都能打扰到我睡觉,我今晚要是失眠了,我会用布鲁洛·安东尼的手掐死你。”,她咽了口口水:“既然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那我得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儿。”,话音未落,童瑶便指着脖子上的项链问:“这个好看吗?”,在得到药歆的肯定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放在药歆的手掌心,“我可不像某些人,除了李力峰谁都记不得。生日快乐,傻冒。”
药歆的笑容像似从她身体里逃跑出来的精灵,纯真而明媚。在没有遇到她之前,童瑶从来没有想过,美能如此动情,她甚至能全盘接受药歆的撒娇,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柔软,也不愿意拥有的柔软。她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人舍得伤害她,一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