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层的夜空(三)

  (这篇还有一部分没有写完,我在后记里有提到)

  父亲母亲早盼着安然回家。

  亲戚朋友为安然究竟像母亲更多,还是像父亲更多争执已久。安然的父亲是个典型的中国男人,中庸,敦厚,他自陈看透世间百态,对小名小利不屑于计较,对荣辱是非一笑而过。安然的母亲则是父亲的一个极端,固执,倔犟,精于家庭管理,却总是在投资理财父母翻跟斗。父亲欣然接受母亲“武则天”一般的家庭地位,对她百依百顺。

  父亲很少陪伴她的女儿,安然也不像个小鸟那样依偎在父亲身边,不过,每次归家,他都会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带着一家人外出吃油焖大虾。这次,却不见了母亲。母亲已经在医院住了一月有余,如今出院回家,休息静养,父亲请了诊所的医生,每日上午来给母亲打针输液。她的双手手背几乎没有地方供医生扎针了,扎进去,针头就翘起来。

  母亲又是因为钱的问题,气出一场大病。朋友拉她出钱放贷,本来一帆风顺,谁知就在到期的前一个月,所有的钱都被卷走了。她听不得任何声音,在家里没人敢高声说话,否则母亲就会双耳轰鸣,大脑眩晕。有时,父亲守在母亲身边,趁着母亲精神尚好,扶起她坐着说说话。

  安然承包了一日三餐和所有的家务,她很清楚母亲喜好清淡口味,小米粥、清汤挂面、鸡蛋面汤、凉拌青菜,轮流做给母亲。才尽心尽力地做了几天,她就烦了,尽管她可以用最少的水洗出最干净的盘子,用最少量的洗洁精清洁油光光的锅碗。

  中午,安然做好面条,因为母亲不喜欢吃硬的,她特意多煮几分钟。她盛好,送到母亲床前,母亲微微睁眼,“这做的什么啊,你们自己吃吧。”然后起身重新开火烧水,不多不少一碗清汤挂面。安然灰头土脸,心里委屈酸涩,嫌我做的饭不好,你早说啊!还至于费这么大功夫讨好你吗?

  家中的积蓄被卷走不说,这一场病,无疑于雪上加霜。

  母亲偶尔也向安然抱怨人心难测,自己这种境地,亲生兄妹却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闺女啊,他们当年落魄时,我力所能及帮助,如今我快活不下去了,怎么没有一个人来问问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妈妈,你也不要过多伤感,享受惯了施舍的人,自然无意识伸出援手。”

  “唉,都是钱,说白了都是钱,要是你爸也像别的男人那样,我也住上大房子,开上小轿车了,谁还受这憋屈。我一辈子想得到好生活,可偏偏嫁了你爸这个窝囊男人,糟了 这些穷酸气。”母亲又哀叹起钱和父亲,这两样东西她从不满意。

  “妈妈,你也别埋怨别人,当初嫁给我爸,还不是你自己愿意,要怪就怪自己看错了人。”

  “你和那个小孩儿怎么样了。”

  安然没好气,“你不要总是‘小孩儿,小孩儿’乱叫,人家有名字好吗。”

  “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也挺不容易,支持他一下也是应该的。还是那句话,妈是过来人,不要因为一棵树,而看不见整片森林,未来比他好的多得是,你怎么敢轻易保证,将来就不会碰见一个比他更合适的。”

  “妈妈,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们只是谈恋爱,还没想那么远。”她的母亲总是要把一切替她计划好吗?

  “你不要以为一个人生活有多好,妈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就想明白了。你就拿那些终身不婚的女政治家来说吧,牺牲太大,她自己也不会幸福。”

  “妈妈!难道必须在婚姻家庭成功,人才是幸福的吗!”安然执着地相信,一定有更加幸福的生活方式。

  “你最终会后悔的,那时我可不会养你,活得好过得赖,都是你自己的命。”

  “你没有强烈的欲望,离开我,你能混下去?”

  “谁说我没有?我会写成的!”

  安然离家出走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离开家”——这是她一切行动的指南针。她奋不顾身逃离家庭,不顾他人的衷心劝告。

  安然啊,死到临头,你就会发现,平静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你要离开,你想过你的父亲母亲怎么办吗?

  安然啊,外面的世界固然好,但总有烦恼吧,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美好自由。

  安然啊,家人都在,足够为你选择一个好的对象,总好过无依无靠,孤独无助吧。

  安然啊,我在学校社团混的风生水起,不还是坚决舍弃一切回来吗?直到今天我仍然相信,这是我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

  安然啊,人不可以只考虑自己,首先,你是为自己的父母活着,养育之恩重如山,自己是放在最后的。

  安然啊......

  安然啊......

  安然拿起中断的笔,她坚信自己可以写出来的,她会写出精致的、繁复的、厚重的作品来的,她细细雕琢,宛如匠人琢磨一块温润的白玉。

  她真的离开母亲,企图以文字为业。唯一可以供她落脚的地方,就只有彦了。

  彦还住在三十九层的生了潮气和霉味儿的小屋子。

  一轮暴雨袭来,电梯间倒灌进雨水,暂时只能待着不出去了。

  安然拖着湿透的鞋子,谈起自己写小说的苦恼。

  “彦,我总是觉得,自己缺乏想象力。”事实上,从开始决定写小说开始,她就觉察到自己是多么平庸,她无法天马行空地自由挥洒。

  “不是你缺乏想象力,是你太压抑自己,表现不出来。”

  “那我写什么题材好呢?”

  “当然是市场需要什么,就写什么了。玄幻小说、武侠小说、言情小说,年轻人最喜欢读这些。”

  “就没有别的吗?”这些类型,她无从下手。

  “咦!你可以写一部当代大学生题材的,男主角来自农村,还有两个人物,一个来自农村却不上进,一个来自城市却好吃懒做,只有男主角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

  “那你前女友要写进去吗?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彦拿自己制作模板。

  “哎呦!我没说这是我自己好吗!总之你写这个就对了,大学生找工作难,穷小子的奋斗史,绝对可以引起共鸣。”

  这种题材安然不太感兴趣,尤其是主人公经历艰难终获成功,或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

  安然环抱着彦的脖子,挨着彦的脑袋,闻着彦身体散发出的沁人清香。

  “问什么啊,我昨天可没换衣服。”

  她故意哧溜哧溜吸,“没关系,我喜欢汗味儿,男人的味道。”

  彦推开她,像热恋时那样,双手轻抚她的脸庞,温柔的端详。

  安然生气扭过脸,小嘴一撅:“不要看!”

  “怎么啦?嫌自己不好看啊。”这个男人,很少说情话。

  “我觉得你可以用口红,浅粉色,只用它就够了。”

  “哎呦,那口红岂不是要被你吃了。”安然哧哧笑了。

  意乱情迷,彦关掉灯。清浅的月光透过小小的窗户,照着拥成一团的恋人。

  “你好久没亲吻我的脖子了。”

  安然轻轻吮吸,凉凉的舌尖宛如一条红色小蛇,爬过彦的脖子、耳后。

  三十九层的高空,看不到窗外的星星,安然伏在彦的肩头。

  她忽然心口发酸,心悸的感觉。呼吸着身边人的气息,跟着他的心脏跳动,可是下一个失眠的晚上,会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呢。

  胡思乱想着,她睡着了,眼角湿湿的。

  安然这次有了新的主题,一个家族三代女人的情路历程,这说不定会是一篇宏大作品。祖辈的女人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扣上地主帽子,嫁给年长二十岁的贫下中农,一个属鸡,一个属狗,一辈子磕磕绊绊。父辈的女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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