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东湖的水重新泛起了粼粼的光泽,这回可亮得透了、饱满了。堤岸边的粉桃绿柳黄莺都把影子投到了湖水里,湖水便风情万种了。
在这千娇百媚的春天里,万物生长,繁衍生息,人类也不例外。垂柳下、红杏边,角角落落里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甜言蜜语,打情骂俏。一丛雪白的梨花旁,一个面目僵硬,霸气森森的脸孔却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他的表情阴郁深沉,身子壮硕,鹰一般的眼神迅速攫取着周围的信息,几对情侣路过时,不自觉地绕开他,小心翼翼的神情,像绕开一条烈性犬。而他脖子上,一个放荡不羁的“情”字,给棱角分明的脸增添了一丝浪漫气息,尤其是手里那朵小小的白樱花,让这个造型多了一丝纯真、可爱,站在树下的他,看起来像情场浪子。在这张兼具浪漫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脸上,此时却有一点不安,他捏花的手用劲过头了,花瓣软嗒嗒地垂了下来。
已经三个小时了,不对劲!田二力的心烦躁起来,三个小时前,他还是满腹牢骚,满脸幽怨却又着无法掩饰的期待。那是因为袁悦,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要他拿着白樱花,站在梨花树下,和她约会。否则就要抖出他的裸照。他万般无奈,却又积极配合,把身边的人都支开了,一个人出来,然后就傻傻的站在这个荡漾的湖水边,一站就是三小时。这三个小时里,他吓跑无数对情侣,其中一个女的,看到他像看到什么猛兽一般,丢了男友,一脸惊惶地逃窜,鞋子都跑飞了。等待已久的二力,由埋怨期待到不耐烦微怒,再到怒不可遏,再到现在的担心。
这几个月来,大圈帮好像是玩脱了力,安分了下来,帮主杨八锤带着中层干部们回来了,忙着搞内部改革。拳帮内部,叶岑泽生意四面开花,日进斗金;褚红林还是一张贱嘴,天天办着事,数落着他能数落到的人;陈小小的护卫队壮大了,他忙着学习科学管理;花眼的算命摊算是彻底没生意了,但他却成了个红人,人们风闻他是拳帮大当家的贵人,四处请他去吃饭、剪彩,把他当千年老王八,好酒好菜供着,图个好彩头;侯书记申请到其他学校交流去了,袁悦回到了学校,继续做人前温柔女教师,人后傲娇小妖精的角色,尤其在折磨、戏弄田二力身上,更是总结出了一套打法,一日三更,变着法捉弄他。二力虽然成熟得很快,但这个女人天生就是他的克星,他玩不过她,一半是真,一半是装傻,看她捉弄成功后得意非凡的样子,他也暗笑。叶岑泽叹服他的这份勇气,曾感慨地说:“男人的价值,就是逗女人开心。这是一个男人气度和胸襟的体现!”他叹息自己觉悟得晚了,没有哄好女人,搞得家里鸡犬不宁。
二力扔掉了那朵花,直觉告诉他,袁悦肯定出事了。
陈小小打探的结果果然不太乐观。
“学校没有人,宿舍也没有人。人们最后一次看到她是昨晚,那时她正在宿舍里洗衣服。后来有人听到脸盆落地的声音。刚才我去的时候,地上还丢着一个脸盆,盆里的水流了一地。房间里东西没有动过,钱包还在,刚洗好的衣服还没挂。”
二力沉思片刻,说:“这么看来,不是为财。”
陈小小接道:“难道是为色?”
二力脸黑了下来。
“上次的时间过后,道上的人,哪怕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们,只要长点耳朵的,都知道她是田大当家的女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她?”褚红林分析道,“除了一种人。”
陈小小好奇地问道:“哪种人?”
“变态。”二力咬着牙齿吐出了这个词,“是我大意。我以为海建国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坏了杨八锤的计划,不敢回来了。没想到。”
众人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落到那个变态的手中,袁悦的生死就很难说了。
二力的心早就纠成了一团,小静的离开,他无力挽回,如果海建国真的敢动袁悦,他誓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的拳头快攥出血来了,颧骨上一条青筋凸起,抖动着:“去查查,我要把他挫骨扬灰!”
一个星期后,消息传来了,有人在下平看到了海建国。
“他最近频繁出没于地下赌场,地下摔跤场,挥金如土。最近常去的是一个地下艺术品鉴赏会,这是名流富商的一个沙龙,专门展示珍惜藏品的,他连着三晚出现在那里。”
陈小小说完,看着二力。二力问褚红林:“这是什么地方?”
褚红林嘴巴努向叶岑泽:“这种有钱人的游戏你得问叶老板。”
叶岑泽说:“地下赌场,地下摔跤场我都去过,那叫一个香艳刺激。尤其是摔跤,赤裸裸的原始之力,野蛮,够劲。咳咳。”他看到众人鄙视的目光,知道自己跑题了,干咳了几下,回到正题:“不过,这个地下艺术品鉴赏沙龙,我没有去过。据说这是南方隐形豪门——西周家族组织的,进出要有特制请帖,寻常人进不去。这里面的人非富即贵,都是社会中的食肉者,他们自称是贵族,但他们自诩清高,拒绝知识精英,拒绝黑社会,认为知识精英和黑社会是不入流的。也不知海建国是通过什么渠道得到的请帖。”
陈小小奇道:“这个沙龙这么神秘?他们都在里面干什么呢?”
褚红林吃吃笑着说:“可能是洗手做饭,大家伙坐一起看看谁的番茄炒蛋好吃,哈哈哈……”
陈小小满脸通红。二力问叶岑泽:“这都是些什么艺术品?以海建国的为人,太正常的地方,他不会去的那么频繁。”
“大当家问得好。这个沙龙,我虽没去过,倒有所耳闻。这里面的艺术品都很古怪,有埃及木乃伊,人的动物的都有;有人体盆景,据说有一家子人,包括刚出生的婴儿,都被注入了塑化材料,放在精心制作的大盆子里,配上青松绿草,摆成盆景;还有畸胎手表,人类毛发地毯等,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二力的表情渐渐凝重:“有袁悦的消息吗?”
陈小小说:“目前只看到海建国,没有看到袁小姐。不过,”他迟疑了一会,“听说三天后有一个名品鉴赏会,到时会有一个斗品的环节。海建国好像要参加,他预定了运送车辆,开车的那家伙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据说,他的展品和女神有关。”
叶岑泽说:“斗品?这可是最高规格的艺术品展览啊,不仅是有钱,还要看个人的眼力品味。要求艺术品要典雅、大方、珍贵、稀少,世上有一件重样的都不行,易被仿制的也不行。一旦在这个场合得到赞赏,那就是直接进入上流社会,从此飞黄腾达了。要知道,俗人眼里最有钱的人,在上流社会眼里却只是草野俗人。在他们眼里,这世界上的有钱人分两种,一种是下贱有钱人,就像我这样的,或者一般官员这样的,有钱,有势,但没品位,低俗肤浅,财富不能延续。唉,所以我才想要生个儿子啊,五代打造一个贵族呢。另一种是高雅有钱人,这些人根本不用摸钱,也不需要自己抛头露面,自有职业代理人帮他们生钱。他们站在世人之上,睥睨众生。这个群体很神秘,很少有人能够接近他们一探究竟。依我看,西周家族也只是个代理人,能让人看到钱的,都不是真正的上流。不过通过西周家族,可以和金字塔尖的人离得更近。才会有这么多人,费劲心思去搜罗珍稀艺术品。试问世上之人,谁不想看看高处的风景?”
他这一番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二力突然有种错觉,眼前的世界蒙着一张巨大的纸,人们都是纸上爬动的蚂蚁,兢兢业业,忙忙碌碌。叶岑泽的话,好像一只巨大的手,伸进来,撕开了纸的一角,于是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隐匿得很深的现实。
褚红林牵动嘴角,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对二力道:“这个地方有趣的紧呢,要不要去看看?”
“去。”
陈小小为难地说:“怎么进去呢?那么多人想尽办法都得不到请帖,开车那家伙,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他只负责把东西送到门口,里面是没资格进去的。”
“这你不用管,我来想办法。”褚红林挥着手出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人。叶岑泽赞叹地说:“真是神通广大的家伙。”
褚红林说想办法,其实就是有了办法。两天后,二力拿到了请帖。一块莹润翠绿的玉片,掌心大小,硬币那么厚,摸上去细糯滋润,敲上去声音清脆。玉片的一面刻着三足金乌,另一面镌着几个蝇头小字:“惠请子诚先生”。
二力问:“子诚是谁?”
褚红林说:“进入那个沙龙的人,都不用原名,由主人分配新名,沿用古姓。你在那里的名字就是‘子诚’,切记!”
二力点点头,这个沙龙委实古怪。他听从褚红林建议,稍作乔庄,戴上黑色礼帽,戴上墨镜,穿了件高领,掩住了脖子上的字。每个人只能带一个随从去,商议之下,决定带叶岑泽去,因为这种场面他有经验。
在一个着黑色礼服的男子的带领下,二力和叶岑泽坐上了电梯。电梯按的是“B1”,二力听说地点在地下五层,但这个电梯只到地下一层,还有四层怎么走呢?二力和叶岑泽相望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但没出声,仍是默默地跟着那个男子。
到了地下一层,一个黑衣的白发老头迎了出来,先前那个男子把请帖给他,他看了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黑衣男子离去了。白发老头带着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旁边的墙是鱼缸,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海洋鱼类,像走在海洋馆的隧道中。长廊尽头还是一个巨大的鱼缸墙。眼看着没有路了,只见那老头在墙上一按,鱼缸墙被推开了,后面是一架巨大的观光电梯。
从环形电梯井往下看,地下的世界像一个圆桶,圆桶分为好几层,每一层的布置都不同。当电梯缓缓下降时,二力他们逐渐看清了这个世界。一层中间有个舞台,好多的人围着舞台忘我地狂喊着,这应该是地下摔跤场,二力想着。二层是赌场,各式各样的赌具琳琅满目,男人们穿着体面的衣服,挽着暴露的女人,在赌桌间穿梭。三层却是一片原始森林,参天的热带树木,树间缠绕下挂的粗大藤蔓,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在树间跳跃,天花板不知是什么东西制造的,发出的光像极了自然光线,如果不是有刚才两层,二力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野外的原始森林中了。这里没有人影,只偶尔听到鸟啾啾的叫声,从晃动的树丛中隐约能看到大象、蛇的影子。这里到底是干甚么的?正这么想,一块路牌一闪而过,上面写着“狩猎场”。他恍然大悟,这里就是地下狩猎场啊。
从狩猎场往下,是一片无止境的黑暗。这时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更小的电梯井,周围都是黑色墙面,墙面上不知涂了什么材料,一闪一闪的,漫天繁星般静谧、深远。也正是这样,面对着周围的黑暗,二力他们一点都不觉得憋气,反而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电梯终于停了,黑色的门缓缓滑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架盘旋的楼梯,白色的扶手,白色的台阶,盘旋着伸向二楼。这个空间并不大,像一般别墅的楼梯口,比起刚才哪几层的恢弘阔气,这里也太小家子气了。
但开门的一瞬间,二力和叶岑泽两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多女人,准确地说,是女仆。她们都穿着欧洲古堡式的女仆装,藏青的蓬蓬裙,白色的花边围裙。头上戴着女仆帽,背后结着大蝴蝶结。这些女仆只有十几岁的样子,躺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生命的气息。她们的脸色青黄,眼圈发黑,眼睛、鼻子、耳朵、嘴角都渗出了鲜血。像废弃的洋娃娃般,冷冷地躺在那里。天花板上的枝形水晶吊灯拉伸着她们黑色的影子,这里,就像一个被废弃已久的屠杀现场。
祝创作愉快!终于动笔啦!哈哈!she
回复 @编辑部:之前发了两章,然后账号找不到了😭,这回重新申请了一个,我会努力跟上进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