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岑泽垂在身旁的双手紧握,黑色的裤腿不停抖动着。他指指那些女尸,惊恐地看着二力:“她们……她们在看我……”二力也是头皮发麻。这些“洋娃娃”毫无生命气息,却睁着大大的,有着长睫毛的眼睛,直楞楞地盯着他们,他们身形晃动,女尸们的眼珠子也跟着动。二力深深吸了口气,说:“走吧。”
“上……上哪儿去?”
“这儿。”二力指着盘旋而上的台阶。
“为什么啊?”叶岑泽几乎要哭了。
“你看。”
顺着二力指的方向,叶岑泽看到,一个近两米高的花瓶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用古朴的辛夷花纹勾勒出一个箭头的形状,箭头指向台阶。叶岑泽两腿发软,无助地看着二力。二力笑笑,走到一个女尸旁边,抹去她嘴角的血,那女尸竟然感激地眨眨眼。二力哈哈一笑,带着叶岑泽走上台阶。叶岑泽虽惊魂未定,但也看清楚了,这些女尸胸微微起伏。她们在呼吸,是活的。他这才放松下来。
台阶的尽头有一扇门,一扇巨大的金色木质大门。甫见这门,叶岑泽不禁啧啧赞叹:“木纹有金丝,材质细密,松软,色黄褐微绿。好一扇金丝楠木大门啊!”他把脸凑上去,激动地说:“大当家,大当家,请看!这木门,有波浪形木纹,横竖金丝细致紧密,真是楠木中的极品啊!水不浸、蚁不穴,不腐不蛀有幽香,千年不朽不腐,历久弥新。触手温润,极品,极品啊!”叶岑泽十指颤抖,摩挲着大门,双眼放光。
二力只觉得,这门木质细腻,色泽光亮,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香气,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他走上前,轻轻一推,门缓缓打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神奇的世界,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说,乘电梯下来时看到的那三层,让他们见识了世界上最奢侈的娱乐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世界,超出了地球时空,是凡人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幻觉。
天花板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穹顶,穹顶有着龟背般的裂纹,这些裂纹宛若水波,隐隐流动,带着五色光泽。在流光溢彩的穹顶下面,悬着一串串大大小小的圆珠子,个个晶莹剔透,
在半空中熠熠生辉,更奇的是,珠子与珠子之间没有任何连接物,也不知用了什么高科技,它们就这么悬在半空,微微起伏,像天空的呼吸,又像人鱼的眼泪。
穹顶的一侧,一个半人半蛇的女性雕塑,顶天立地,她手托天空,尾触大地,长发轻扬,衣袂飘飘,蛇尾轻轻蠕动着,美丽的眼睛怜悯地望着脚下。一接触到那双眼睛,二力的内心突然一片空白,灵魂好似脱体而出,飘飘荡荡,只想依偎在她的肩头,浅浅呼吸着,宁静、安详地卧着,像在母亲的子宫里,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啊,女娲娘娘啊!”叶岑泽的长叹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睛。拉着叶岑泽此处寻找海建国。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大厅里,到处都是艺术品。有用人皮兽皮拼出来的画,利用皮的自然色泽,把它们制成大大小小的色块,拼在一起,形成一个秋日收获图,上面的人物,表情栩栩如生;也有用上好的珠宝玉石,镶嵌在黄花梨上,拼出一整幅完整的《清明上河图》;当然还有传说中的埃及木乃伊,图坦卡门王墓里丢失的珍贵文物;还有一本小小的破破烂烂的书,展柜前的小字介绍,这是古代玛雅的典籍,失踪已久了。等等,当真是琳琅满目,古怪之极。
举目四望,四壁上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雕刻。再看看脚下,地板上,表面是一层水晶玻璃,底下是黑色泛着金光的石料,由近到远,铺出一整个银河系,太阳系是最大最具体的。旋转的星球用奇石镶嵌,在脚下缓缓转动。“这些石头真是难得!”叶岑泽道,“你看,木星像木星,火星像火星!太阳也不知是什么材料的,这么亮,还有热度。”二力的脚踩在上面,真的有热热的感觉。
来来往往的人,奇装异服,有的头戴鸟笼,笼中一只雀鸟还在剥啄跳跃;有的身披肉片礼服,那肉肉质细嫩,红白相间,呈大理石纹理,是上好的神户牛肉;也有用新鲜水果制成别致发饰的贵妇人等等等等,稀奇古怪。二人边走边看,突然一个马头从后面伸出,深棕色的眼睛把二人打量一番,从中间走了,二人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套着马头的人,他身穿中世纪式样的圆形斗篷,手拿酒杯,往大厅中间走去。
一个四张脸的男人走了过来,虽然知道另外三张脸是面具,但四张脸一齐晃动起来,仍让两人头晕目眩,不知道是那一张嘴在说话。“二位好像是新来的?”四脸男说“这可是一个伟大的艺术盛会。你们的艺术品是什么?”
我们的艺术品?二力犯难了,此处人人怪异,两人还特意穿着白西装过来,显得过于严肃、呆板,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若因为这个露出马脚,那就前功尽弃了。叶岑泽急中生智,一把摘掉二力的眼镜,拉下他的领子,说道:“另类的浪漫,白色情人节主题。后现代式幽默与古典浪漫的完美结合。”
那人一看,一张僵硬却又带点英气的脸,深沉忧郁的气质,尤其是左脸一串链状疤痕,宛若深海珍珠,被串成了海神波塞顿的首饰,轻盈地镶嵌在黄黑色的肌肤里,他指着那串疤痕说:“这里最妙,深海与土地,诠释着生命进化的历程,给人以亘古的时空之感,妙极妙极。嗯,还有这里,”他指着脖子,“这个情字,刻意用幼稚的笔法写就,以脖子的混乱无序对抗脸部的宏大深远,传递出当代青年对传统的蔑视。好!好!好!”他连竖三次大拇指,赞叹不已,好似面对着旷世奇珍一样。二力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一头雾水,被叶岑泽拉着走开了。
“你们的话我怎么一句不懂?”
“他的灵魂被我洗礼了,艺术的洗礼。”叶岑泽咧嘴一笑。二力回头,那人还呆愣当场喃喃自语。
两人转了一圈。叶岑泽问道:“有看到海建国吗?”
“没有。这里的人打扮得太古怪了,看不出哪个是海建国。”
“嗯。那就只能等斗品开始了。既然海建国带了展品,就一定会出现。”
现下也只能这样了。二力心想。
头顶的天空渐渐暗下来了,大厅里,出现了好多仆人,他们在四周摆下了十几张餐桌,桌上摆放着肢体不全的婴儿,虽是假的,在白色烛光的辉映下,仍看得人毛骨悚然,但周围的人却不以为意,到那些肢体旁去喝酒吃菜。二人面面相觑,满脸惊异,这么古怪的摆桌,简直匪夷所思。入席,却也不敢碰那些吃食。
穹顶亮起一束聚光,照向女娲,一个六边形的舞台缓缓升起,一直升到女娲的膝盖,虽是膝盖,离地也足有五六米了。舞台上被投影在穹顶上,把每个角度每个细节都映照得清清楚楚。人们鼓起掌来。二力知道,斗品就要开始了。
果然,两个人出现在舞台上,带着巨大的珠宝制成的头套,盖住了鼻头上面的那半张脸,从珠宝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两颗金色的眼珠。从服饰上看,这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黑色礼服,女的是一袭白色长裙,女的头套上有着好几张破碎的怪异的脸孔。那些脸孔冷漠、无情,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卷入无尽的黑暗中。
他们开始自我介绍了,自称是此次晚宴的主人兼主持,是西周家族的人,男的自称姬德,女的自称姬善。叶岑泽附在二力耳边说:“这些都是化名,与你的子诚一样。”
一阵开场白之后,斗品开始了。第一个人带来的是一个圆球,一个直径半米的圆球,完全用金属打造,在那人的手中悬浮着,他说:“球体是一个连续曲面的立体图形,有球面围成的几何体称为球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球体。绝对的球体只存在于理论中。但在失重的环境中,液滴自动形成绝对球体。但只限于液体,各位请看,这个圆球,是固体,它绝对完美,每一个分子都满足定义。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绝对的艺术品。”
人们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光滑完美的球体,它转动着,光滑得似乎连光都承受不住似的,若隐若现,一瞬间竟有隐形的感觉。正在惊叹,姬善冷冷地说:“这种凡俗物品都敢拿出来,这是科学,并不是艺术。你这是对美的亵渎。”
话音刚落,舞台突然打开了一个口,那人连带着他的球坠到了地上,摔得支离破碎,鲜血四溅,几个女仆过来,很快地清理了现场,地面被拖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动作之快,神情之镇定,手脚之利索,委实让人叹为观止。
姬德用轻松地口吻说道:“好了,下面有请下一个参赛者。”
下一个人带来的是一缸水,水随着音乐会往上爬,还原音乐里的图景,连细节都很清晰,当真是美不胜收。但他还是被坠到了地上,死无全尸。原因是“奇技淫巧”,姬善说的。
下面又上来了几个人,有的失败了,被摔死了,有的成功了。一旦有艺术品被成功界定,舞台就会缓缓下降,人们可以上前,近旁欣赏。
终于,一个眉心有痣的人走了上来,正是海建国。他说他带来的是惊世奇妙的艺术,“太白诗云: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漂浮升天行。各位请看,飞天!”
舞台中间升起一个巨大的屏风,上面有一个仙女,头戴五珠宝冠,项饰璎珞,上身半裸,腰缠长裙,腿部修长,呈大开口“U”字形。衣裙飘曳,巾带飞舞,横空而飞。手持横笛,飞势动态有力,姿势自如优美。四周天花旋转,云气漂流,衬托着飞天迎风而飞翔,身轻如燕。
画面之美,构思之新,霎时震慑全场,所有人都在惊叹,连向来挑剔的姬善也连连点头,上前近看。二力和叶岑泽的震撼不亚于旁人,那张清秀绝伦的脸孔,顾盼流转的双眸,不是袁悦是谁?只是此刻,她静若浮雕,双眼含愁,要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二力真要以为她被制成了标本了。也不知她被服了什么药,一动不动,被制成了人体屏风,那哀愁的眼神,真要把二力看到怒目喷火、钢牙咬断了。
舞台降下来了,海建国一脸自得的神情,他得到了西周家族的盛赞,今日算是风头出尽了。舞台还没降到位,就有人一跃而上,迫不及待地奔向屏风了。海建国正沾沾自喜,突然,流星似的拳头暴雨般地击中了他,他倒下了,从鲜红的间隙里看到了一张撒旦的脸,是田二力。“人渣!”二力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他狂吐鲜血,再也起不来了。
叶岑泽已把姬德和姬善踹下了舞台,这两人行事狠辣,嘴巴刁毒,手下却一点功夫也没有,乖乖地掉到了舞台下。叶岑泽按了开关,把舞台升了上去。二力这边早就把袁悦从屏风上摘了下来,这一看,直看得他目眦俱裂、怒火浇顶。袁悦的胳膊和大腿被打了五六根钉子,把她固定在屏风上,钉子用花和飘带做掩饰,钉过的地方,皮肤都红肿了,有些都溃烂了,她浑身僵硬,不能动弹,躺在地上还保留着U形的姿势,看到二力,大滴大滴的泪啪嗒而下。二力肝肠寸断。
此时,四下的慌乱慢慢停止,不知何时,这些人都站到了墙边,一队带着黑色面具的精兵进来,站到了大厅中间,围定了舞台,他们手拿枪械,举枪对着舞台,只等一声令下。姬德和姬善耳语一番,姬善连连摇头,似乎舍不得这里的东西,在姬德的强烈劝说下,她点头。姬德朝为首的黑衣人挥挥手,那人一声令下,子弹如暴雨般射来。二力和叶岑泽带着袁悦,躲到屏风后,有了舞台和屏风的遮挡,三人毫发无伤。但此时,他们只能呆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打死,对于这些人来说,人命跟一张椅子没有区别。
祝创作愉快!终于动笔啦!哈哈!she
回复 @编辑部:之前发了两章,然后账号找不到了😭,这回重新申请了一个,我会努力跟上进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