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可跑到一个人多的地方，尽情抹着眼泪。音响里传来主持人极富磁性的声音。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台上，好奇这么多人都在围着看什么。

　　只见一个女子全身一丝不挂地从舞台深处走出，扭动着身子慢慢走到观众跟前，一边走还一边搔首弄姿。台下观众绝大多数都是中老年男人，他们已经武装起来，身穿长衣长裤，有的手捧单反，有的拿着DV，还有的拿着手机，好像那些数码设备就是他们作战的武器，借助这些武器，他们向这位裸体美女集中发射出猛烈的炮火。如果这些装备能够发射出激光，估计她早就冒出道道浓烟，被烧成了外酥里嫩的北京烤鸭。

　　正义的卫士们一边拍，嘴里不住地吞着口水，七嘴八舌地叫着：“张开腿，露出嘴！”“转过来，给叔看后面——”“这身材，真劲爆啊！”叶小可又看了看台上的美女，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个有鼻子有眼的大活人，脸上戴了个狐媚的面具，乳房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上面画了一些大红大绿的艳俗花朵。至于下面，下面都是毛，除了多点修饰，跟澡堂里的裸体相比也没什么区别，不知道这些男人在瞎激动什么，她莫名其妙地走开了。

　　叶小可走到另一个展区，只见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个陶瓷小瓶子。她走近一看，原来是些鼻烟壶，壶身上画着春宫画。瓶子非常袖珍，能够画画的面积并不大。在不到半寸的地方，画着男女交配的各种姿势，然而画工拙劣，人物比例失调，造型失真，毫无美感可言。真不知古人看着这种东西怎么能催情，多半是见的世面太少了，叶小可想，现在的三级片比这尺度大多了。

　　看完这个展区，基本上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叶小可不想浪费门票，只好又回到先前那个拱门那里。戏剧已经结束了，只见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学专家坐在那里，和主持人正聊天，话题是异性恋男人用香水会增加性魅力。台下的观众已经快走光了，大概都被裸女吸引走了。

　　突然，一个女人冲上台子，一把抢过性学专家手中的话筒，用高八度的声音大喊：

　　“西安市的市民们，请大家注意了！”性学专家惊住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还以为场馆起火了，要组织临时疏散。但这个女人又没有戴工作证，气质看起来也不像工作人员。

　　“在今天这个性博会开展的第二天，我们不得不代表西安市，有良心的市民们，在这里向大家呼吁，中国人不要乱性，不要用文化的名义，糟蹋西安”。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看来是早已写好的稿子，大声宣读。这是一个身材走样的中年妇女，厚厚的游泳圈从散发着廉价感的大花紧身T恤里凸了出来。

　　性学家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主持人下台召唤救兵去了，现场工作人员像没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满场乱转。

　　“这是第六届了啊，每一年，每一年，祸害了多少孩子呀！”大妈义愤填膺的高呼压倒了全场，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被吸引了过来。

　　“我们是搞慈善公益的，我们接触了很多青少年，这些青少年为此自杀、抑郁。发生了很多悲剧……”大妈的话还没说完，话筒突然没有了声音。有人把音响关掉了。

　　她继续声嘶力竭地大喊：“强奸！乱伦！还有同性恋！什么叫同性恋，简直就是违反人伦！”

　　“提问！我要提问！”台下有人大叫。叶小可循声望去，一个大胖子高高举起手臂，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性是什么？你认为性是什么？”胖子问。

　　大妈愣了楞，然后把手一挥：“你不要说话！我不是和你在对话！” 一个大妈递上手持扩音喇叭，她的声音宏亮了起来，具有了杀伐千军万马的气势。

　　“我告诉大家，所谓的性文化就是让大家搞淫乱、搞色情、搞下流、搞无耻、搞得自己家庭破裂！让父母伤心、让孩子成为单亲、成为孤儿、然后心理变态，造成社会动乱。”

　　“老祖宗不要性文化，照样繁衍炎黄子孙。看看现在的孩子们，看他们的身体素质，大学生们、中学生们、连现在的小学生们都在到处淫乱。”

　　胖子又大叫起来：“我是大学生，我不淫乱！”

　　大妈狠狠地瞪了他一样，咬牙切齿地说：“一边去，没你的事！”要是目光可以杀人，她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围观的群众笑了。

　　“西安是文化古都，三秦大地遍地都是英雄豪杰的赞歌。中国人不要乱性！中国人不要性病和艾滋病。我们不要这破烂文化，不要这颓废的表演。”

　　来了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估计是展馆的保安。他们向大妈扑过去，抢话筒，抓胳膊，拽大腿，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大妈，转眼就成了架子上的肉、网中的鱼，但她身残志坚，从网罗中挣脱出一只胳膊来，继续振臂高呼：“我们需要正能量！我们要做中国梦！”

　　保安把这只胳膊也抓住了。大妈被拖到了台下，还在大喊：“中国人不要做东亚病夫！不要中了西方列强的糖衣炮弹！”这下，她的嘴也被堵住了。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叶小可这才看清，那个提问的胖子原来是她课上的学生杨早。

　　他也看到了她。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杨早的脸红红的，看来激动还没平息。他说：“老，老师，她们真不讲理，根本没法对话。”叶小可说：“是啊。她们就是来宣泄的。”杨早说：“您有没有，有没有看到先前的话剧表演，您认识那个性学家吗？”叶小可说：“没看全。不认识啊。”杨早说他是这个展区的志愿者，可以介绍她认识一下演员和专家，于是叶小可就跟着他去了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