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了吗?我在大门口,就不进去了,免得传染你们!”大年初二的上午,正煮着饺子,啸天接到同学宋仁忠的电话。
“吃了,你来吧!”啸天赶紧迎出门来。
“快进来!”啸天爸妈也热情地道,“屋里坐!”
“来吃一碗!”啸天把筷子塞到宋仁忠手里。
宋仁忠笑呵呵的脸立马变了,”我不吃,我不吃!”宋仁忠强挣开,“啸天你再要给我,我可走了!”
“好,好!”啸天知道宋仁忠不自在,于是三下五除二扒拉完一碗就起身了:“走,出去转!”
“我都跟你说了,我身上脏,你怎么还这样?”边往外走,宋仁忠边抱怨:“如果万一,万一传染了你们,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你不是都检查过没事吗?事后又做过?!”啸天不解地道。
“没有,可我老觉得自己脏。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今年过年就不会来了!现在我吃饭都记着自己的碗,单独存放,对我爸妈谎称感冒了,可我还是担忧会把艾滋病传染给他们!见到他们我就非常的愧疚!”
“这个不必,既然你都检查过了是阴性,那就大可放心好了!”啸天道,“对了,咱们去哪儿?”
“去河滩边转转吧!——可是,据说潜伏期最长七八年呢!最近我老感觉下边湿漉漉的,好像还有疹子,这不是性病吗?”
“可你既然在可检测窗口期检测阴性,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以后要么忍着点儿,要么——你不戴套吗?!”啸天引领着宋仁忠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从小路穿越到镇西的玉米地里,再往西不远,就是通天河了。
“戴了,而且第一次,我就没有实质性的动作。因为我看那失足女年龄还小,就跟她谈人生,谈理想,谈了整整两个小时,到最后那失足女还跟我说谢谢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那你——”啸天扭头看了宋仁忠一眼。
“哦,那失足女说,谢谢大哥指点!可我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你一定要帮帮我。我那时候一边忧国忧民,一边又把持不住,半推半就吧,我就摸了摸她!”
“社会责任感还是抵不过生理需要啊!”啸天感叹道。
出了村子边缘,就是空荡荡的田野,再往西不远处,隔着通天河就是另一个村庄。十年前这里秋季收获了玉米,还会播种一季小麦。到了冬天,残雪掩映着翠绿的麦苗,寒冬的萧瑟中还隐约可见隐匿的生机。
可小麦产量低,中途要除草、施肥、浇灌。尤其难以忍受的是,因为耕地少,地块儿分散,这里不能使用农业机械,从播种到收获,完全手工劳动。那几年小麦病害严重,难以控制,产量低,粮食价格也低,种植小麦入不敷出。于是就像当年的水稻一样,一年之间,小麦就从这河湾镇绝迹,甚至比水稻消失的还彻底。
“后来两次,我都进去了。可每次过后,我都非常懊悔,非常的害怕。整天都在担忧,会不会染上艾滋病。这样我白天上不了班,晚上睡不着觉,实在熬不下去了,我就请假去省医院去检查。我们那里离省城又远,没有直达车,检查结果当天还出不来。每次叫了小姐,我都会请假去省医院一趟,每次来回都要花费大几百元。尽管每次结果显示都是阴性,可我还是忍不住害怕。”
“既然如此,那就忍着,再别找小姐了!”啸天和宋仁忠跳进只剩下干枯的残茬玉米地,一边走,一边躲避着残茬以防踩上去跌跤。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隔一段时间,那种想要的感觉就特别强烈!于是忍不住就又去了!”宋仁忠无奈地道。
“你还记得上高中的时候,你拿了摆摊老太太两支圆珠笔芯没有给钱吗?!”啸天笑呵呵地问道。
“记得,”宋仁忠又歉疚地笑笑,“感觉挺对不起人家的,人家一个老太太也听不容易的!”
啸天和宋仁忠登上拦河大坝——这大坝并不高大——就看到了河滩,因为近些年开采铁矿,选矿厂把尾砂和着污水排入河道,使河道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细腻的尾砂,连年的干旱使尾砂不能随洪水冲走,就堆积在河床,使河床抬升,甚至高出了拦水坝外的农田。
“啊!”啸天叹了口气道,“我也一样,我还记得,在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我曾趁人不在,把人家的铁锹扔进了大水坑里!学前班的时候,偷了同学被没收的玩具——当然被人举报,老师一顿小棍我就招供了!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趁着打上课铃同学们都往教室跑的瞬间,暗地里使坏,把被对我的一个同学推进了花坛……”啸天和宋仁忠一边沿着大坝往北走一边回顾。
“这些你都记得?!”
“当然,还有,今年元旦,一个面包车主违法停车,我为了躲避来车紧急避险,不小心把他的车刮擦出一道印痕,被那该死的家伙骗走一千块钱。我曾想过多种方法去报复,比如偷偷潜入他家门口,在门口洒下图钉扎爆他的轮胎。可我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觉得真要这样做实在是有失光明磊落。可我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们每个月工资不到一千,现在还都拖欠着不发,你知道我这日子过得多难吗?但我更忍受不了自己有这种不磊落的阴暗想法,下不了狠心去报复!这实在是痛苦啊!”
前方还没有被洪水冲走的尾砂堆成了高高的小山,小山外围有孩子们玩耍挖过的痕迹,和赶集的人们丢弃的垃圾。再往前不远是一座小桥,过桥往西三十多公里,是传说清朝顺治帝以前祭祀的北岳恒山大茂山。通天河的源头就在恒山脚下,而啸天所在的这河道,是发源于另一地的通天河的支流,两条河在往南几百米的地方汇合后被称为通天河。
“做坏事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
“所以,”啸天叹了口气总结道:“做坏人,也要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否则,你就安安稳稳做个好人吧!”
“做个好人?!”宋仁忠叹了一口气:“我感觉我的青春,就像这冬天的荒野,没有一点儿活力,没有一点儿生气,而且,充满垃圾!”
无聊的春节很快过去,晚上的时候,啸天还可以跟杨澜摆开方桌下棋,白天杨澜和袁宇出门,啸天就无处可去。
杨澜的棋盘上用红笔写着八个大字:棋如人生,人生如棋。这大概是从“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借用过来的。啸天看了颇不以为然,尤其不喜欢任什么事都上升到“人生”的高度以故作高深。每次对局,杨澜都郑重其事,如临大敌,啸天当然也不敢怠慢,在他心里,赢棋会带来一种乐趣,一种智慧上的优越感,可惜的是,啸天总是赢少输多。
“当头炮!回来当老师,真不错!”一边走着棋,杨澜一边称赞道。
“你在干什么?”啸天询问着,把一侧的马拎上来。
“出車!制药厂业务员,负责向各大医院推广医药!”
“你们近似种树,种出一片果园,三十年五十年都有收获!”啸天赞许着,把炮躲了起来。
“我们杨澜已经通过了公司的专业考试,马上就转正式员工了!”杨澜妈解释道。
“这局该我先走啊,我跳马!先守住了再说!”啸天又把一侧的马拎上来。
大年初三啸天习惯跟着妈妈去舅舅家拜年,重点是去看望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的姥爷。啸天姥爷所在屋子似乎多年不曾收拾,一片脏乱,散发着阵阵腐霉气味。舅妈是几年前带着三个孩子嫁过来的,当然也没办什么正规手续。啸天跟舅舅本就接触很少,跟舅舅家其他成员也就更为生疏。
爱屋及乌,同样道理,啸天对这舅妈置下的饭菜颇有微词:米饭加水过多做成了糊糊,炒菜也火候过大看起来黑不溜秋。尤其看到那洗刷好的碗筷上残留着不知哪天的食物残渣,就感觉恶心非常。每次要舅妈再三的劝饭,才会勉强盛上半碗,拿筷子拨弄着挑拣出可疑的东西后,强忍着吃下。
“啸天,你们相处的怎么样?联系过吗?”新年过后,武主任亲自打来电话过问。
“联系了,发短信!”
“你一个男生,要主动,要不这几天你们在见一面?!”武主任建议道,
尽管与那女生联系让啸天感觉颇勉为其难,啸天还是决定跟女生单独见上一面。“你们那里有什么旅游景点?”啸天问,“我们找个景点去玩儿一天!”
“我们这边…”那女生迟疑了片刻,“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那,我们去县城,去白求恩柯棣华纪念馆怎么样?!”啸天挖空心思,才想起有这么个可游览的地方,“我乘班车下去,到了给你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啸天乘坐的班车抵达涂子山。当他透过车窗,看到那女生拦车走过来的时候,在幻想中培养起来的热情瞬间又浇灭了。啸天对棱角分明凹陷的脸型实在看不惯。
“这边来。”
啸天向车窗一侧挪动,把事先占好的座位让出来。车座小,啸天的大腿和女生的大腿紧紧地挤在一起。
“出来等多久了?!”待女生坐下后,啸天平静地问道。
“也没多久!”女生平静地道。
啸天感觉应该再说些什么,可总是提不起兴趣,也想不出能说点儿什么,于是两个人在各自座位上沉默了。
突然间,啸天感觉车身一晃,自己猛地向前冲出,脸重重地砸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醒了。哦?!啸天坐回座位,左右看看,才意识到自己在行驶的班车上,想起身边跟自己约会的人,朦胧间也回想起,自己仰着头大张着嘴睡着的丑态。
“不好意思,我一上车就犯困!”啸天对女生说。
但啸天不会忘记,一次乘车去省城,那售票员紧紧靠在啸天所乘座位的一侧没多久,啸天的鼻血就奔涌而下了。
“我去配副眼镜!”客运站外就是河源县的中心广场,路过一家眼镜店,啸天突然提议道。
“你好,配眼镜么?”啸天推门进入眼镜店,一个外地口音的中年女子招呼道,“来,里面验光!”
“你看这个镜架怎么样?!”验光后,老板娘寻出一只镜架给啸天。
“这个……换一个吧!”啸天翻来覆去端详了半天,皱着眉头道。
“这个呢?!”老板娘又递过来一副。
“这个……再换一个吧!”啸天歪着头,又是翻来覆去地一阵端详。
“这个怎么了?!”老板娘皱着眉头道。
“你看这里,这里,这是渡漆不好,掉漆了吧?!”啸天谨慎地提出了质疑。
“我看看,”老板娘结果镜架,“哪里?!这哪里是掉漆,这是反光!这是反光!”
啸天接过镜架,皱着眉,仔细地辨别着,可无论怎么看,那镜框和镜鼻结合处,都不像光影,而更像掉漆。
“你再给我换一个!”啸天皱着眉头道。
“给你这个!”老板娘又拿出一只,“这只行了吧?!”啸天并没有注意,老板娘已经有些不耐烦。
“这只……怎么你这里的镜架,看着都有毛病?!”啸天皱着眉头端详半天,总克服不了心中完美主义的坎。
“你眼睛有毛病吗?!你到底配不配眼睛?!”老板娘突然暴怒,“我这眼镜店在河源县城二十几年,没人敢说我眼镜有毛病!”
“我不配了!”啸天挑不到合意的镜架,正自踌躇,听老板娘这一阵辱骂,心里泛起了一阵反感。
“你不配了?!你不配你来我眼镜店干嘛?!来败坏我的声誉?!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哪个镜架有毛病?!你们大家也来看看,是我的镜架有毛病,还是他的脑子有毛病?!”老板娘高声叫骂着,“你在我这里验了光,又不配镜子?!你别走!你今天配也得配,不配也得配!”老板娘一把抓住啸天就往里扯。
啸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在仔细端详那镜架,显而易见是光影造成的错觉,可当时怎么就辨别不出来呢?!啸天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有些懊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可这也无可懊悔的,因为,当时啸天确确实实仔细辨别了,结论都是眼镜架的瑕疵。
真是活见鬼!啸天突然意识到,这一路上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自己还在狐疑,这左眼跳财呢?还是左眼跳挨呢?不知是吉是凶。这下可好,平白无故来这一场是非口舌,招来一顿辱骂,眼皮跳动也消停了!妈的,真是活见鬼!
遭了这一顿辱骂,啸天早就失了配镜的心情,可要逃离,那老板娘还正怒不可遏,啸天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僵持在眼镜店,留不愿留,走又不敢走!
“对不起啊老板,我们确实不是故意的,确实是没看清!”同行的女生看事情僵住,出来打圆场。
“快走吧!”女生拽了拽啸天的胳膊。
啸天看老板娘火气未消,没有松懈下来的意思,也就没敢动弹,僵立在原地。
“你快走吧!”那女生又拽了拽啸天的胳膊,低声催促道。
看老板娘一边余怒未消地絮絮叨叨,一面忙着整理着店面,啸天犹疑着,心一横,紧随着女生逃出了眼镜店。
经这一番波折,啸天的心情糟透了。
眼镜是无心再配,可说好的游玩还得继续。
那时候河源县城还没有开通公交车,出租车也很少,更多的是三轮摩的。啸天和女生拦下一辆摩的,一路无话,朝县城北的河源县白求恩柯棣华纪念馆而去。
那年元旦,革命纪念建筑物和博物馆免费开放的政策已经公布,但政令还没抵达河源县。摩的穿过北环路再往北就进了破落的乡村,几个绕转之后停了下来。
这哪里是河源县白求恩柯棣华纪念馆?!啸天和女生抬头四顾,茫然间看不到纪念馆的建筑,也找不到纪念馆的大门。摩的已经离去,啸天犹疑着问询了一旁的一个老者,才知道还需走一段距离。
河源县白求恩柯棣华纪念馆,在啸天看来,应该跟位于河湾镇的晋察冀烈士陵园同样属于革命烈士纪念地,是追念革命先烈的。但河湾镇的晋察冀烈士陵园初建于抗日战争时期,是白求恩柯棣华等国际国内革命烈士的真正入葬地,只是建国后省城新建了华北烈士陵园,这些烈士的遗骨被迁葬,这里才变成了衣冠冢。但晋察冀烈士陵园巍峨的大门,浑厚的陵园建筑,绝非是县城这座纪念馆所能比拟的,这纪念馆能建立起来,占据的是交通便捷的优势。
位于河湾镇的烈士陵园更胜一筹,但啸天不愿领着一个不明不白的女生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间瞎晃,啸天揣测,那女生只怕也会这样想,于是放弃了在河湾镇见面年头。
事实上,河源县及周边已开发的旅游景点实在数不胜数,只是农村人没有旅游意识,啸天又囿于学校方寸之地,对此一无所知罢了。
有道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看过河湾镇的晋察冀烈士陵园,这纪念馆也就委实乏善可陈了。纪念馆里,啸天佯装来回走动着查看据说是白求恩用过的锅碗瓢盆和灯盏等老旧的物件,一边在反光的展馆墙壁上观察着女生的影子培养好感。可每当啸天视线从女生身上扫过,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要亲近的感觉就一扫而光了。
“我们回去吧!”那女生也索然无味地建议道。
那是啸天有生以来第一次约会,啸天甚至都没有请那女生吃中饭。
“我对我们两个的未来没有信心。”回到家,啸天发短信给女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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