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是马小念的家属？”医生笑着喊。

　　那一群穿着制服的官员急忙忙凑上前去，医生见状豁朗地笑起来，“不用紧张，没事。只是怀孕了。”

　　怀孕？

　　全场哗然。

　　医生奇怪的眼神扫视所有人表情异常的脸，然后摇摇头轻轻叹息着离开。恐怕又是一个麻烦的女人，不知道这次出事是哪个厉害人物要落马了。

　　医生早已见惯这样的事实，唉！贪图虚荣的女人啊！用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换取一时的享受。有如此美貌，如此高才，不走此路如何走得此般绝路？

　　李望低沉很久才抬起头。

　　所有人都偷偷把目光转到他的身上，恐怕伤心过度，走了神儿没听到吧？他们心里嘀咕着，也没有人敢告诉他。

　　这个孩子会是谁的呢？

　　是刘轩？还是李望？如果是刘轩，那么后果如何？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但如果是李望的，那么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妹检测报告又要怎么办？他们如此想着不禁偷偷为李望捏了一把汗。

　　几个人简单商量下来，提议李望暂时先做无罪释放，证据待进一步调查。

　　法院院长听到手下这样提议，急忙点头称好。这样最好不过。否则就是头上悬着一把刀，这日子还怎么过得安生。

　　带李望回去，李望没有挣扎，没有说话，就跟着上了车，到了院里，对李望宣布这一决定时，李望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结果进来时收去到底一包东西，就往外走。

　　院长见状急忙派司机直接送进医院去。

　　小念躺在病床上，多少年来，她的心从没像此刻这么安静。

　　三个多月的宝宝就在她的肚子里生长着，她竟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是多少年前她就在期待的宝宝。

　　第一次做爱还是在大学里，带着偷情的激动与慌乱，还有初为人妇的紧张胆怯，她红着脸，很小很小的声音说，“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

　　“生下来，我养着你和宝宝。”他亲吻她彤红彤红的脸颊。

　　那时的她真的很想要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可又害怕。她甚至在提心吊胆等待着下一次月经是否如期降临的日子里，偷偷算过如果这次真的怀孕，那在大学最后的日子是不是可以足够掩饰她怀孕的事实，是不是可以瞒到毕业就把他生下来。

　　“要是有个宝宝，他会是什么样子？”她幻想着，笑到甜蜜。

　　“和你我一样漂亮又聪明。”

　　“不要，要像我。你这么笨。”她笑着否定。

　　她想着，笑了，带着嘲讽。自己嘲笑自己，这该是何等的凄凉。

　　窗外落叶纷纷，他望着里边的她，心里凉飕飕的。他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她，就像不知道安慰自己。他想进去，可又无法面对。他自己都解释了自己的身世又要怎么解释给她听。

　　这么多年，他无数次派人去探听他的身世，去打探他的亲生父母的去处。他恨他们的无情，他们的抛弃，可是任何一个孩子都那么渴望找到自己父母，哪怕他们是世界最阴暗角落的鼹鼠。

　　小念是李望同父异母的兄妹？

　　哈！这么可笑的笑话到底又是谁编排出来的？一定又是那个女人！我想起青石镇里的那个阴毒的女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折磨我的两个孩儿？

　　我深知小念心理上的洁癖，如果她真的怀上了同父异母哥哥的孩子，她一定会……我不敢想，不敢想，那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孩子啊！天下哪个母亲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遭受这样的罪过？哪个母亲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万念俱灰最终走向死亡的坟墓？

　　哪怕现在委身在一只公狗的肉体，我也一样不能不管不顾。

　　我走了。没有回头，没有不舍，没有畏惧。保护儿女的幸福，是一个母亲最基本的使命。以前的我真的还是太懦弱。如果，我早一点站出来，从知道那个女人利用小柔的第一天就去撕烂她的皮她的骨，去咬断她的咽喉，那么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女儿又怎么会如此万念俱灰！

　　我恨自己的懦弱。

　　我来到了曾经最令我惧怕的青石镇。这里死亡的阴沉沉的气息激起了我奋不顾身、以死捍卫我女儿幸福的权利。

　　我还没有走进院子，就听见里边激烈的争吵。

　　“小念到底是谁同父异母的妹妹？几年前你告诉我，小念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抢走我爸爸、害死我爸爸那个贱女人的女儿，我明明爱她却又最恨她，我多少年来在爱和恨的边缘行走。妈！你是我的亲妈妈呀——”嚎哭不绝于耳。

　　“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为什么还要把你养这么大？！母亲的冤苦不就应该由儿子来报复吗？”她哭着，喊着，哀嚎着。

　　一个母亲，一旦走进报复的死胡同，可怜的又何止是她的孩子，还有更可怜的她自己。

　　“那马小柔和方华呢？”

　　我本有些松懈的神经又急忙忙变得紧张起来。小柔我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方华怎么也和这个恶毒的女人扯上了关系。我想起来了，法庭上拿出那份同父异母基因验证证明的正是那个方华，难道这一切又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捣的鬼？

　　“方华？不！她不是方华。她是刘芳。”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得意。

　　“刘芳已经死了，妈！真正的刘芳已经死了。”刘轩喊着。“这个刘芳是方华整容变的啊！”刘轩的声音越发大了，他似乎想用震耳的声音唤醒已经鬼迷心窍的母亲。

　　那个女人突然冷笑起来，很尖锐很凄厉的声音，瘆得人浑身鸡皮疙瘩冒起，几家邻近的老人从房屋里磕磕绊绊地走出来，侧耳听清那鬼魔嘶叫的尖利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头叹上一口气，满脸悲哀的神色，连一句咕咕唧唧都不敢有。一个被报复迷了心智的人是可怕的，一个疯掉的女人更是瘟疫一般恐怖，躲都难以躲过去，更不要自己去招惹。

　　“儿子——”她拍拍刘轩的肩膀，“那才是你的亲妹妹——刘芳。”

　　那死掉的那个刘芳是谁？她是真正的刘芳，如何又是方华？如何是当年叱咤整个瑾市官场的方大人的掌上明珠？

　　刘轩想不明白，我更想不明白。

　　难道她说小柔是她的女儿只是一个欺骗手段要最接近我们的小柔来为她卖命来伤害我们同时也伤害小柔？只是她的报复之一而已。而……刘轩突然眼睛里射出憎恶的光，“其实，小念不是我的异母妹妹，小柔也根本不是我的亲妹妹。”

　　“妈！”他突然有力一高呼，“妈，我辛辛苦苦爱您二十多年，努力安抚你曾经受伤的心，可是你……您真的是我的好妈妈……”他的呜咽是那么可怜，那么委屈，像一个没有犯错误的孩子却遭到妈妈一顿暴打一样有声又努力忍住憋回去的哭泣。

　　这个世界到底是要怎么样的不公平，同样是无辜降落到这个世界的美丽小生命，却被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被上一辈人的鬼迷心窍，受伤彻底。

　　她的手悬在他的头上空，做出抚摸的形态，却始终没有把手放到这个可怜的孩子的脑袋上，她的眼睛里闪出晶莹的泪花，却背过脸去，努力把抽泣一丝不剩地掩藏在那个刚强冷漠的背影里。

　　纵有千万可恨之处，终究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我在内心深处开始怜悯她。我曾经也是一个女人，深知一个女人的难处，可是女人又何必要去为难女人呢？就算是现在再提起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恩怨，也是怪不得这两个女人。男人犯的错为什么承担的总是女人？我想起我死去的丈夫，还好，我没有被一时爱恨蒙住双眼。

　　我只专心看她的哭泣，看她那孤单的身影，还好，就是今世为狗，我还有小白与我相依相随。前半生有虽有错但终究还是敬我爱我的丈夫，有环绕膝下的可爱孩子，如今又有只一心对我的小白，此生足矣，幸矣。

　　刘轩在干什么？

　　他转身，然后她突然扑倒在地上抱起已经鲜血淋淋的刘轩，泣不成声。孩子，你是真的理解不了我的苦。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这样对我？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妈妈又怎么活下去？

　　妈，住手吧！奄奄一息的刘轩流着泪水哀求。从小到大，真没想到临死前还能被妈妈抱一回。真好。从小就渴望妈妈的亲吻和怀抱，可是得到的从来都是打骂与严酷无情的惩罚。以至于他现在连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是。他笑了。孩子一样的纯洁可爱，却是显得凄苦。

　　这个女人就那么抱起这个鲜血淋淋的刘轩，一路飞奔，竟一口气把他抱到了附近的医院里。母爱，究竟是怎样的伟大？爱情又是如何的自私？竟可以让人一夜之间丧失理智又可以让人为了保护心爱之人在灾难面前奋不顾身？

　　我沉思着。

　　我已经没有一路跑到青石镇时那么激动，没有了一口咬死她的冲动。我同情、理解这个恶毒又可悲的女人。醒悟吧！为了自己，为了孩子。

　　医院里的病房外还是站着那么一个人，李望的神色已经黯然。

　　约翰一直没有露面，他到处奔波着，查找着李望的信息，也到处派人到医院里打探着那两张DNA鉴定的来处。只是一无所获。

　　李望没日没夜看守在小念的病床前，不进去也不离开，靠着几个助理自作主张的安排为小念提供膳食与日常照顾。

　　几天下来，小念的精神好了一点。李望却是一日不吃不睡，日益没了神采。

　　一日小念第一次走下床来，她穿着浅蓝色的住院服，脸色苍白却又散发着一种母性的柔和的光彩，那是一个女人在成为母亲之前永远都不可能具有的魅力。

　　李望望着她，远远的，“无论是对还是错，剩下这个孩子吧！”

　　李望在那一瞬间动了心思。明明知道如果结果果真如此，那么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可是，是错误又怎么样？这么多年又有什么不是错误呢？

　　约翰回来了。

　　我在那青石镇看见过他匆匆来到又离开的身影。想到青石镇，我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担心那个曾经害我女儿千万次的刘轩和那个恶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