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片洁白安静。只有心率监测仪滴滴的声音。袁悦和二力站在病床边，二力第一次看清了这个老袁，袁悦的爸爸。他双目紧闭，形容枯槁，长期的卧床让他的身子就像长进了床垫里一样，一片薄薄的肉身，看得人触目惊心。眉目之间和袁悦很是相像。

　　“你长得像爸爸。”

　　“小时候，他们都说爸爸是万人迷，说我是小万人迷，弟弟是迷你万人迷。”袁悦轻轻整理了一下爸爸的头发，满是怜爱地看着他。

　　“你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医生走了进来，把情况跟他们说了。老袁卧床多年，基本已断定是脑死亡，但是最近，通过脑波检测，发现有一场现象。

　　“什么异常？”袁悦急切地问。

　　“他的大脑有微弱的反应。我们判断他还有思考能力，也许加点刺激能让他恢复。”

　　“哇！”袁悦突然放声大哭，吓了医生一跳。她用力地号着，也不去擦眼泪，好像要把这些年来的委屈、痛苦、煎熬、隐忍全都化为眼泪流出来。二力让医生先回去，他坐在凳子上，看着袁悦歇斯底里地哭着撕心裂肺地号着，哭到后面嗓子都哑了，再也号不出来了，便抽泣着，呆呆坐在那里。

　　二力站起来，抓着她的手，坐到了床边，自己轻声唱起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他的唱功并不好，老是跑调，袁悦却泪眼朦胧的看看他，看看爸爸。

　　“爸爸，你听到了吗？这是你女婿为你唱的歌。你唱给我听，我唱给他听，现在他又唱给你听了。”她柔声细语地趴在爸爸的耳边说着。

　　“爸爸，以前你总说，找男人要找对的，一旦碰到对的男人，就要牢牢抓住不放手，免得他跑了。我牢牢记着你的话呢，这个傻傻的，丑丑的男人，从第一眼见到，我就看到看到他眼里的善良和坦诚。我想他就是我要的男人。你看，我还那么小，你就怕我被坏男人拐跑了。爸爸……”她又哽咽了，“你常说……常说……女儿……是……是爸爸的小情人，你一定……一定要……把我交给我……我这辈子的情人，让我们生生世世，好下去。然后，你……你这个上辈子……上辈子情人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二力默默听着，眼眶湿湿的。这一刻，他彻底忘了小静。他掖掖被角，拍拍袁悦的背。突然，他发现，被子外的那只手，有一个手指在动了。

　　“快看！”

　　果然，那只手的食指在微微动着。很细很轻，但确实是动着。

　　“爸爸！爸爸！你听到了吗？听到你就再动一下！”

　　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手指果然又动了一下。

　　袁悦惊呼着，疯狂地跑了出去，她连病房里有呼叫器都忘了。

　　医生走好，袁悦锁着眉，坐在那里。二力惊奇，父亲有苏醒迹象是好事，医生都说是奇迹，袁悦怎么心事重重的起来了？在他追问下，袁悦又说出了一番话来。

　　老袁在车祸之前，有风声说上面要查他。作为镇里的财务，又是城中镇，数字不大可靠也是常理，贪腐的人多的是，老袁作为一个财务人员，有时为了自处，不免做些不干净的事。

　　“可是，我爸爸是那些人当中最干净的。可是这些话，现在说来有什么用？我没有证据，他们把所有的事都忘我爸爸身上推，资料都造好了。由于爸爸出事了，海建国又找人居中调和，这事也就没查下去。但证据都在海建国手里。”

　　二力明白了。

　　“我去找海建国谈谈。”

　　陈小小推门进来：“力哥，有你的电话。”

　　二力接过大哥大，说了两句，挂上了。

　　“是仲裁团长老姚债主。海建国请了他当中间人，明晚吃饭，说解开我们之间的误会，两位雀首也请了。”

　　姚债主出面，确实非同小可。仲裁团四大长老，各有各的过人之处，在道上颇受人敬仰。姚债主做电器出身，商业帝国发达，他横跨黑白两道，却谨守自己的原则。不当官，不入帮派，但他急公好义，仗义疏财，最喜欢救人于危困。受过他帮助的人，从厅级大官到市井混混，多不胜数。因此，他在有很多的朋友，寻常人冲着他的面子，有什么过节也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二力说：“他请姚债主出面，可见对你有多重视，不忍和你就此翻脸。”

　　袁悦摇摇头说：“未必，这人非常狡猾。我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学他的。白天刚刚讨了个没趣，现在就请人讲和，未免变得太快了。”

　　“不管怎样，明晚必须去会会他。”

　　整个下午，袁悦都陪在病床边，说话讲故事唱歌，老袁的手指动的次数更多了。

　　二力回到事务所，又接到了电话。这回是红疯子打来的，褚红林和黑面阎罗到了澳门后，失联了。大哥大也打不通。他们俩是今早去的澳门，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俩还特地到好几个赌场去逛了逛，赌了几把。最后才去的目标赌场，据褚红林掌握的信息来看，鼻屎鸡最后出现在这个赌场，烙铁也在。中午他们刚刚通过电话，下午进了那个赌场后，红疯子再怎么打都打不通了。

　　祸不单行似的，晚饭时又接到了小仲尼的电话。叶岑泽被缅甸的武装势力抓走了。

　　“是果敢军吗？”

　　“不是。叶老板建缅甸渠道的时候，对各方的武装势力都有打点，一般来说，那些武装分子也是拿钱办事的，唯有这样，我们在缅甸的渠道才能畅通无阻。”

　　“如果有人出三倍的价钱收买他们呢？”袁悦突然插嘴道。

　　小仲尼沉默了，确实，既然能收钱放货，也能收钱那人。

　　挂上电话，袁悦说道：“这回可真是四面楚歌了。”二力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