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雪不大。经过行人的踩踏，地上的积雪被千人踩万人踏，早就不复雪白了，路上泥泞不堪，走上去脚底打滑。

　　花眼怕滑，牢牢拽着二力的衣角，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

　　二力提拉起花眼，免得他滑到地上：“花眼，感觉到什么了？”

　　“嗯，拳帮果然是大帮，能人辈出。”

　　陈小小显出得意的神情。

　　“我说的是獠牙。这么冷的天，这么滑的雪，我只听到簌簌渣渣的声音，料想不是在雪下就是在树上，你们都没察觉吧，也只要我老瞎子感觉到了，我也真是了不起啊。”

　　陈小小朝天空瞟瞟眼睛，表示不屑。二力笑笑，花眼唠唠叨叨，不忘处处显示自己的敏锐性。学校跟办事处是两对面，只有一百米不到的路，现在是上课时间，再加上有积雪，人们都懒得出来，路上行人稀少。路很滑，众人走得很小心。二力看见，上平中学门口，老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站着。

　　“我也曾经这样站在门口。”二力想着，突闻一阵锐利的风声，二力叫声不好，嚯一下转身，小跑几步，脚底一滑，便朝着小静飞扑。与此同时，雪里也唰飞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朝着小静扑去。

　　陈小小和小静呆立当地，还没反应过来。小静感觉到不对劲，抬头一看，一声尖利的叫声脱口而出，她的头顶，一个花盆正准确地往这儿砸来，她全身僵硬，无法动弹。眼看避无可避。二力飞扑在空中的身子和雪里扑出的獠牙的身子就要在空中撞上了，说时迟那时快，二力反应比獠牙早半拍，因此他的左手早于獠牙接触到了小静的右肩，二力的左手一搭上小静的身子，便牢牢抓住，身体由于惯性作用，继续撞向獠牙，而小静的肩膀也因为承受不了飞扑的重量，往地上倒去。二力虽然是上身先飞出的，但由于抓着小静的肩膀，他的脚超过了上半身，冲在了前面，在倒下瞬间，二力的右脚在獠牙肩上一拨，再用左脚一推，二力本就力大，这一下把獠牙带着转了方向，平平地朝左边雪堆扑去，噗一声，獠牙插进了树脚的雪堆，溅得雪屑四下乱舞。

　　二力带着小静往地下倒去，身子未挨到地面，花盆已经来了，他急忙伸出右脚，朝花盆踢去。“乓！”花盆砸到了空地上，摔得粉碎。好家伙，这花盆直径足有三十公分，里面满满的都是泥土，要是砸到人的头上，那结果真不堪设想。

　　可是，花盆的目标明显不是二力。二力看看花盆，看看小静，她似乎也明白了，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哥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一定在暗中看着，如果你救不了我，他一定有办法救我的。”

　　虽这样说，她的眼睛早已泛上了一股湿气，晶莹的泪珠滚动着。陈小小带着花眼哼哼唧唧地把獠牙从雪堆里拔出来。獠牙满脸是雪，幸好，这是早上环卫工人刚扫的，雪堆里没有玻璃等坚硬的垃圾，不然獠牙可能要血流满面了。

　　二力抬头望去。街道旁边有几幢高楼，没有人，看不出花盆是从哪一个阳台坠落的。学校门口的老李迎了出来：“二力！”眼光扫过，看到陈小小凶凶的眼神，他咽了口水，改口道：“田大当家。刚才真是好险啊！”

　　“叫我二力吧。老李，最近酒还有得喝吧？”二力看到老李格外亲切。当保安时，大家都是同事，常常一起喝酒。他知道，老李最爱喝酒，而且最爱喝黄酒，他说黄酒就着花生米，人生无忧。

　　“有有有，你前几天叫人送的黄酒，还有半坛子呢！好喝，嘿嘿。”老李转过头朝着几幢大楼喊道：“谁呀！这么不小心！要砸死人的知道不知道！”

　　楼上静悄悄，无人响应，倒是有几个老头老太太推开门窗，伸出头来看热闹，从他们楼层的位置看，也不像花盆扔下的阳台。几个黑衣的小伙子跑正进大楼的楼梯，二力知道是陈小小和獠牙的人去调查了，便沉着脸，跟着老李进了保安室。

　　保安室里，保安老张正嘟嘟囔囔地分着信件。“老张，忙什么呢？”来到熟悉的环境，看到一排排信箱，堆积满地的书报杂志，老张也一如既往地满腹牢骚，二力倍感亲切，心也松了一截，主动跟老张打起了招呼。

　　“忙什么？分邮件呢，今早起来就没消停过，一帮小猴崽子跟我玩捉迷藏。”猴崽子是他们私下对调皮学生的称呼，保安其实是苦活累活，平时站岗放哨，要抓学生有没有带违禁物品，迟到的、服装打扮不合格的都要登记，还要应付上面的安全卫生等检查，分发报刊邮件，有些摆老资格的教师还要给脸色看，不把保安当人。这个门口保安五六个，数老张牢骚最大。他的特点就是在分发邮件的时候碎碎念，可以念上一整天。

　　见老张很有倾诉的欲望，二力便问道：“猴崽子们又怎么了？”

　　“怎么了？猫捉老鼠呗！他们是猫祖宗，我是鼠孙子。啊呸！不对，谁当他们的孙子，呸呸呸！也不知哪朝哪代的时髦，还没过年呢，猴崽子们都急着谢祖宗了，你看你看，个个都带什么东西到学校来？这哪里是来读书的，分明是来消遣，玩来的，这边变态的事情还没搞定呢，这帮死不去的小短命……”

　　二力见老张的话头择不断了，也没搭茬，往老张指的方向看去，喝！好大一堆鞭炮！有摔炮，有二踢脚，有五百响，有火箭炮，还有雷鸣，“这都是学生带进来的？”二力觉得有点蹊跷。

　　“可不是嘛！这帮崽子不想活了，我抓了几个，都说自己家带来的，打算到教室吓吓女孩子。你看看，毛还没长齐，就想勾女人了……”

　　“这么看来，这些鞭炮来路是没有问题的。”陈小小说道，獠牙从雪堆拔出来后又消失了。陈小小试着分析，他最近跟着褚红林、田二力，觉得新时代老大一定要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强大的分析能力，这回褚红林不在，花眼看不见，还伸着两手在找鞭炮，他便分析开了：“学生常常会带点违禁物品，显示自己的胆识。即使想要炸力哥，首先，他得确定当家的会去碰这些鞭炮，其次，还要有火，但这里既无火，当家的也不会去碰这些鞭炮，那么应该与此事无关。鞭炮只是一个巧合。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等人追问。见无人搭话，颇为无趣，干笑了一声说：“为什么在今天？为什么学生会在今天不约而同地带鞭炮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昨天是冬至，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家里有剩就带来了呗。”花眼一边说，一边手还在空中摸索：“快，带我到鞭炮那儿去，给我几个，过年可以用。”

　　陈小小被花眼抢了白，讪讪地不好意思，拿起一把鞭炮塞到花眼怀里：“拿去，拿去，炸不死你！都说你灵敏，刚才花盆掉下来，你的小雷达怎么没有接收到？”

　　“刚才的目标又不是当家的，我的雷达已把目标设为田大当家了，其他人，我是盲区。”花眼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自己失职。

　　二力虽觉事情太过凑巧，但想，鞭炮是学生早上带进校门的，早上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到学校来，球五这个变态的事几天前就发生了，何况之前也调查过，他不属于任何帮派，就是个混混无赖。所以，如果说一个人可以精确设计到这种程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二力决定把这事情搁在一边，先问变态的事。

　　“老李，变态的事怎么样了？听说还是球五？”

　　“入冬以来，女生宿舍丢内衣的事没有了。学校后门的教师宿舍刚刚使用，教师们陆陆续续搬了进来，大人多了，想必变态也不敢来了。大家都这样想。我们也安定了点，晚上值班也由两人变为一人了。可是，就在上周，周末，很多老师都回家过冬至去了，几个女生为了期末复习，没有回去，住在宿舍里。那晚就出事了，有人顺着下水管爬上三层楼，手伸进女生的被窝，啊呀呀，我都不好意思说，总之那些女生被摸了个遍。小孩子家家，不敢出声，一寝室里三个女生，都被摸了，又搓又揉。变态正想进一步呢，一个女生吓傻了，脚不自觉的一抖，正好脚下放着个搪瓷牙缸，乓啷一声掉地上。深夜里，声音太大，变态吓得逃跑了。仨女生也是糊涂，吓得一夜不敢睡，也不敢叫，怕变态回来。直到天亮，才呼救。家长知道了，在校长室又哭又闹，朱主任和侯书记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劝回去。据说，学校赔了这个数！”老李伸出五根手指。

　　“天哪，上万！”花眼赖在一旁倒吸冷气。奇怪，他看不见，但这五根手指他倒好像真真的看见了一样。老家伙对钱就是敏感，二力笑着摇摇头。示意老张继续说。

　　“然后学校加强了巡逻，我们又恢复成两人值夜班，现在是三人值夜班，只有五个人，每天有一个人要24小时上班，可苦死我们了。但是还是出事了。这回不是夜晚，是白天。这周，有时是午餐时间，有时是体育课，有时是下午放学，变态蒙住女生的嘴，就拉到草丛中，或树丛中，女厕所里，甚至教室的储藏室里，在那扫把堆里就下手了，动静大了，有人来就跑。简直不是人！吓得女生都不敢落单。昨天，我们和一帮男老师把变态围住了，围在体育器材室里，本想着总算抓住了吧，没想到还是被他跑了。都不知道他怎么跑的。”

　　“你们怎么知道就是球五呢？”

　　“昨天看到了，大家都看到脸了，四四方方的，死鱼眼。”

　　二力盯着地上，若有所思。小静轻轻走到鞭炮堆里，捡起一个东西，是一支雷鸣，外面印着可爱的木马图案，很是可爱。“我可以带走它吗？”小静恳求地问道。

　　“当然可以。”老李连忙说道。小静感激地笑笑，小心地把鞭炮放进衣袋里。小静温柔如水的眼神总是让人无法拒绝。某人也是这样的，不过，小静是真的温柔善良，某人是装的。想到袁悦，二力又想起昨晚那个耳光，心中还是恨恨的。

　　“对了，为什么你们不报警，要找大当家出头呢？”花眼突然问道。

　　“校长说要报警。侯书记说报警就把事情闹大了，而且球五变态这么多年，警察也拿他没办法，猥亵的事情，不是强奸，没有精液等证据，报警也没用。既然上平中学在拳帮的地盘，让拳帮出马是最好的。上次球五也是当大家打发的，所以这次事件，大当家是最合适的人选。”

　　嗯，二力点点头，确实，处理这种事件，帮派组织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带我去看看变态作案的地方。”

　　老李引着一行人，往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