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出师不利被人勒索,一切还得继续。判完期末试卷放寒假的时候已是年底,啸天老老实实用人力车把洋葱运到集市,和妹妹晨曦一起摆摊处理。
虽然洋葱是耐储运的蔬菜,可堆放在灶间,烧火煮饭烟熏火燎就缩短了保存期,到年底的时候,部分已经出现变坏的痕迹。得赶紧趁着年集销量大赶紧处理,啸天的妈妈焦灼地道。啸天的姑父外出打工返乡后,啸天就由姑父开着三轮车去四邻八乡的集市上赶年集。
“哥,你这脾性得改改,就说那撞车的事,都四邻八乡的,你又是高中的老师,那车主说不定就有用到你的时候,你跟他摆摆道理,他或许也就不会勒索这么多。”赶集回家的路上,晨曦告诫啸天道。
“还有,既然回到了河湾镇,就不要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要多多跟外界交往,三教九流,即便你不愿跟他们深交,混个脸熟也好,免得遇事孤立无援,跟外乡人一样。”
啸天默默地听着,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十几年形成的怯懦脾性只怕很难改观了。
初进腊月,外出打工的人就开始往回返,尔后是读书的学生放了寒假,到腊月二十九,城里上班的最后一批年轻人也回了家,村子里就热闹起来。
“杨澜,袁宇,你们都回来了?!”啸天赶完最后一个年集回来,正看到邻居们围了一群,在大门外兴高采烈地谈话。杨澜和袁宇比啸天小三岁,读完书都留在尚谷,平日很少见面,中秋年底才会回家。
“你弟弟有田回来没?我带了象棋回来,晚上有时间杀几盘?!”杨澜兴奋地道。
“他今年不回来了,咱老家太冷,他儿子才六个月,太小,怕受不了!”啸天爸正出门路过,闻声回答道。
“咱们村,像你们这么大没结婚的小子们,就你们三个了吧?”袁宇妈看到啸天,感慨道:“我看袁宇小学同学那孩子,今年都进小学了!”
“可不是,这读完小学读中学,读完中学读大学,中间要再复读一年,毕业就二十大几了!要在咱们农村,这可就涮下了!可读过书的,这不算晚!”啸天爸附和道。
“啸天,你那对象怎么样了?!”杨澜妈笑眯眯地问道。
“不着急,呵呵!”啸天讪笑着。
还是在放寒假前一天,武主任突然找到啸天,神秘地问询啸天道:“你多大了?有对象没?走,我跟你介绍个对象,现在就走!”
武主任骑着摩托车带着啸天,在蜿蜒起伏的山间公路上骑行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相亲目的地,一所初级中学。
“这中学教导主任是我同学,这对象他介绍的。女方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她一家五口,都在华北银行上班,有钱,工资一个月顶咱们三四个月!一会儿见了面好好谈谈,好好把握!”武主任叮嘱道。
依武主任建议,啸天买了两盒水果作为对介绍人的谢意。那教导主任倒也热情,但啸天见了陌生的领导百般不惬意,怯生生地打了招呼,就不知所措了。
“别紧张,一会儿见了面好好谈谈,你们也都不小了,好好谈谈!”那教导主任建议道。
那银行职员高高的个子,棱角分明的脸有些凹陷,一身暗灰色的衣服掩盖了年轻的气息。啸天看了不甚满意,尤其不喜欢凹陷的脸。后来啸天才明白,这相亲这回事,目的太明确,就像去商场买东西,好不容易攒钱要买个大家电,可千万不能买回一个次品,于是就格外的精挑细选,所有的瑕疵都能无限放大,而它的好处反而掩盖在瑕疵之下了。
啸天从未有过相亲的经验,跟白果的相处,也仅止于暗恋。啸天不知道如何跟女生谈话,如何跟女生相处。于是两个人像敌对双方派遣来的特务刺探情报一样,小心翼翼,或单刀直入,或旁敲侧击,互相打探着对方的底细。
这种查户口似的谈话索然无味,说不过几句话,啸天和女方就冷场了。
“感觉行吗?”回河湾镇的路上,武主任满脸含笑问啸天道,“她家有钱,你们要成了,汽车、房子,什么都不用发愁!”
“我,没感觉!”啸天不想让人感觉自己太挑剔,毕竟自己又矮又穷,真要跟谁结婚,连像样的栖身之地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去挑三拣四呢?!
“感觉?结婚考虑的是居家过日子,一见钟情那是电影情节!我跟郭娜结婚的时候,那不也一样啊?!结了婚以后,日久生情,你就有感觉了!”武主任微笑着揭示道,“接下来你们要多联系,你是男生,应该多主动!”
多年以后,啸天回想起武主任第一次骑着摩托车载着他长驱几十公里去相亲,才意识到长途驾车其实也挺辛苦,而对啸天来说,那人生第一次相亲无疾而终也是无可避免的宿命,毕竟,即使去买东西,大家都要货比三家,挑挑拣拣,如果你发现整个商场只剩下这一件商品,没有一点可挑选和比较的余地,又怎么能甘心呢?
可再后来啸天才明白,即便不甘心,给他留下的挑选的余地是越来越少了,因为,几乎所有商场都挂出了牌子:售罄,不再补货。
每年年底,都是仅次于麦秋和大秋的忙碌时节,家家户户都要置办年货,猪肉灌肠子,推磨,做豆腐摊饼子,蒸年糕,迎接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因为要外出赶集,这一年啸天家没有推磨做豆腐,蒸年糕也推到了年后。好在洋葱总算赶在过年之前处理完了,啸天家买了豆腐煮了肉,也忙忙碌碌准备迎接新年。
“大正月不能理发,我得找人给剪剪头!”年三十这天上午,啸天妈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叨念,“还有这锅灶盆子都需要洗刷!”
“我洗菜择菜,架设炖菜的铁锅!”啸天自告奋勇。
“我擦玻璃清洁室内卫生吧!”
一家人分了工,各自忙碌起来。
“啸天,这炊除不能用了,该扎两个!”啸天妈吩咐道。
“烧大锅的芝麻秸,烧小锅的玉米芯,得赶紧从放上扔下来,这几天得用!”
“酒水饮料买了没?我去买两瓶吧?!”
家务事就是这样琐碎繁杂,一直忙到午后一点都没有忙完,可砰砰啪啪的爆竹声开始在村子上空炸响,早班的人家已经开始吃年夜饭了。
“这么早就吃?晚上不饿吗?”啸天听到开饭的爆竹声感叹道。
“你爹干嘛呢?这自家院子不扫又去扫大街?你爹真是闲得蛋疼!”啸天妈一边晾晒衣服一边不满地抱怨道,“你自家猪窝一样不扫扫大街,有啥用啊?!啸天,去喊你爹!”
“我怎么不扫院子?这不得扫了一个地方再扫另一个地方嘛!”啸天爸被喊回来,颇为不满地叫嚷道。
“那我准备切菜炒菜了!”啸天放下了扫帚,放下了案板。
村子上空的爆竹声越来越密集,可啸天家的卫生清扫工作还没有做完,啸天爸就焦躁起来:“来来,你们可过来给帮一把啊!怎么都没一点儿机灵气,都那么蹑啊?!”啸天爸气冲冲地道。
“来来,让一下!”啸天爸端着抹满浆糊的对联跨出屋门。
“来来,给我看一下,贴得正不正!”啸天爸站在凳子上,把年画按在墙上。
“你长个眼色!看不到我端着浆糊吗?!”啸天爸斥责道。
“哎呀,还没吃饭呢?!”有乡邻已经吃完饭来串门,看啸天家还在忙碌,晃了一晃就离开了。
“唉,这蹑哩蹑瞎的,什么时候早过啊!”啸天爸抱怨道。
终于,饭菜做好了。各项工作也告一段落。
“啸天,赶紧供奉老天、灶王爷,财神,家亲,准备吃饭,我去放炮!”啸天爸吩咐道。
“给你,我不供奉!”啸天把盛好的米饭递给了啸天妈!
“老天,过年三十呢,吃饭啊!保佑我们家大人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保佑我们多打粮食多挣钱……”啸天妈接过米饭走到门口捧在手里半仰着头向着天空祈祷着。
嘭——啪——
三支二踢脚炸裂,短促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响完,啸天一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爸,哦,妈,你们吃饭了吗?”是有田打来的电话,“本来我们是想回去的,后来一想家里也没住的地方,又冷……等文茂大点儿了,我们一定回去!”
“好好,常文茂呢?!只要我那大孙子常文茂好就好!代我向文茂姥姥姥爷问个好啊!”啸天爸激动嗓音都颤抖了。
“哎呀,我得赶紧去剪头!”吃晚饭,啸天妈匆匆地起身向外走:“啸天,吃晚饭你把墙角旮旯再清扫一遍,把炉灰掏了,这破五之前是不让往外清炉灰的!还有,把肉馅也剁出来,一会儿包饺子!”
“晨曦,吃饭了吗?!走,到我们家去玩!涵香姨呢?我姐也回来了,正等着她呢!”是邻居袁韶。
“好不容易见个面,你们去玩儿吧!”啸天爸一遍往外走,一遍对着袁韶说。
“好,我收拾好碗筷!”
八点以后,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啸天一边剁猪肉馅,一遍看着电视。电视机是弟弟前一年买回来的促销货,看起来粗大笨拙,应该是商场积压下来的老型号。虽然是彩色电视机,可这偏远山区没有有线电视,只能靠几十里外的转播站转播。信号微弱,仅能收到的两个电视台,一个星星点点的灰白色斑点布满屏幕,分辨不出人物,另一个是中央一台,情况稍好,还能星星点点中还能分辨出人物衣着和物体的颜色,可刺啦刺啦的噪音一直不会停歇,每当电视剧结束插播广告的时候,里边都会出现转播台私自插播的医疗广告:白癜风,牛皮癣……
十年前镇政府主导推广有线电视,每个月十块钱可收视十个频道,可转播台疏于管理,有线电视爱出故障,而市面上逐渐出现一种卫星接收器,花二百多块钱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收到几十个频道,还没有后续费用,这种设备优势明显,很快得到普及,镇里的有线电视没有用户也就废弃了。
“咱们也安装个大锅吧!”还在年前的时候,啸天建议道。
“能看就行了,按大锅干嘛?二百多块钱呢!”啸天爸妈反对道。
啸天知道,爸妈是心疼钱啊!助学贷款,前两年闹病借下的医药费还都欠着,这两年啸天自己没挣到钱,反而为找工作扔进去不少。爸爸已经好多年没能外出打工,妈妈摆地摊也就勉强应付日常的柴米油盐和电费。自己这半年来又没发过工资,算了,凑合看吧!
十点以后,啸天爸爸和姐姐妹妹也回到家,一边看着联欢晚会,一边和面调馅,涵香和晨曦两个,赶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前,协助啸天妈最后再收拾下屋子。
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沉寂良久的村子爆竹声又砰砰啪啪地响了起来。
“快十二点了,我去放炮!”啸天爸抓起爆竹匆匆忙忙地走出屋门,不久,院子里的爆竹声跟村子上空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响成一片。
“来,包饺子!”放完爆竹,啸天爸一声招呼,一家人又围坐在桌旁。
“唱支山歌——给党听——”啸天爸颇为兴奋,忍不住唱起了小调。
尽管啸天非常的困乏,却不好意思独自去睡,只好也勉强支撑着擀面皮。终于,《难忘今宵》唱毕,凌晨一点以后,饺子包完,啸天才得以上床睡觉。
“今晚大年三十,我也不去看守村委会了!明天起五更我还得放炮!”临睡前,啸天爸爸道。
起五更是什么时刻啸天一直没弄清楚,只恍恍惚惚听到屋外爆竹砰砰啪啪好一阵爆响,伴随着闪闪火光照亮了夜空,照亮了玻璃窗,就如夏夜里的闪电一样。
“快起床吧!”迷迷糊糊中,啸天听到有人在叫。
“赶紧起来,饺子都煮熟了!”啸天听到妈妈在催促。
可前一天忙了一天,晚上又熬到一点多,啸天实在睁不开眼,稍一疏忽,又睡过去了。
“你们到底是起不起啊?怎么一遍一遍地叫你们,你们都不听啊?!”啸天爸怒了!
这下啸天清醒了,虽然依然困得睁不开眼,依然疲惫不想动弹。
“好话说好话你们不听,赖话说赖话你们不听,你们还想咋样啊?还不起?都几点了?懒死你们啊?!”啸天爸继续叫嚷道。
啸天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了七点半。
“大过年的,你嚷什么嚷?!”啸天妈跟啸天爸吵吵起来。
“我一直跟他们说,大年初一抢年景呢,要早点儿起,可他们听么?懒死他们了!”啸天爸继续叫嚷着。
“你再抢年景顶屁用啊!该穷不还是穷啊?!你前年倒是吃饭吃得早,可落好处了吗?反倒是被人嘲笑嘴太馋,吃饺子都等不到天明!”啸天妈反讽道。
“这不是一项传统嘛!”看啸天几个耷拉着脸穿衣服,啸天爸声音低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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