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们工资真的一点儿没发啊?!”还在入冬不久,电话里,有田诧异地问。
“每个月发全勤奖和自习补贴,一共有一百多块儿钱吧!其他就没有了!”啸天回答。
“那你们可够怎么花呢?老爹看守村委会一宿三块钱,老妈一个集也卖不了几块钱,你这又压着工资不发!对了,尚谷这边洋葱批发价只有四毛多,要不我给你们发一车过去,你们在集上卖,本钱我先垫着?!”
“卖洋葱?!”啸天迟疑了一下,“就怕我得上班,没时间去!”
“咱老爹白天不是闲着吗?让他去赶集啊!咱们那边洋葱一斤卖一块儿多,我给你发一小货车,卖完了不挣个两三千零花钱啊?”
“只怕他不肯吧?你跟他说!”啸天把电话交给啸天爸。
“有田,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瞎折腾,这几千块钱的东西呢,要赔了咋办?”啸天爸一听就急了。
“怎么会赔呢?这东西耐储运,你就慢慢卖吧,你放心,要真亏了算我的!”电话里,有田高声道。
“有田,那一小车得多少啊?”啸天妈在一旁询问道,“多了只怕咱们集上卖不掉!”
“也就三千多吧!”有田道。
“哥,你看咱们要多少?那种微卡只能送三千斤,一趟也得三百多块钱,你都卖完了,也就挣一千多,轻卡一趟四百,一车八千斤,你看敢不敢弄?!”手机转给了啸天,有田商量道。
“那一千块儿去掉给人家的车费,也不值得。”啸天道。
“好,那我联系个轻卡,多拉点儿!”
“我还是劝你们要谨慎,别这么瞎折腾!”啸天爸看大局已定,做着无谓地争取。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啸天刚从邻居家井里接好水泵,有田带着司机把一小车洋葱和大蒜运到家门口。
“今晚我的自习,到时间了!”啸天说完,匆匆去了学校。等晚自习结束回到家,弟弟有田和货车司机已经走了,北屋远离锅灶的一侧,成袋的洋葱和大蒜垛了高高的一垛。
“我以为三千斤呢!敢情是三千块钱的!八千多斤!”啸天妈有些忐忑,“早知道我就让他少批点儿!”
“少了不值得!”啸天道:“我爸呢?”
“他?”啸天妈轻蔑地道,“他还会干啥?去村委会躺着,发愁去了!”
河湾镇地处通天河由东向南弯折的地方,在很早的时候,就起了集市,成为这个偏远山区的经济文化中心。在啸天因病留下不少借贷后,啸天妈不得不试着去赶集摆地摊以贴补家用,啸天爸看守着村委会很多年,已经很久没外出打工了,身体不好是一方面,年纪大了没人愿意招录是另一方面。
啸天妈在地摊旁开辟出一小块而地方,用来摆放洋葱。虽然极不情愿,有田都垫资把洋葱批发来了,啸天爸也只好迎着头皮赶集销售。在集日的时候跟着赶集,在非集日,就把洋葱装载在两轮人力小拉车上,走村窜户去更偏远的小村庄叫卖。
啸天所在学校尽管学生不多,可网罗了方圆上百里地的生源。在这偏远山区,交通多有不便,每周一天的假期对学生来说就存在回家难。于是学校调整上课时间,每两周一歇,放假两天半。在啸天上班的日子里,啸天爸每天都能起身去赶集,或者去下乡,可每当啸天休息日,啸天爸每每就身体极差,在村委会卧病起不了床。
“啸天,明天就是阳历年,你不赶紧趁这个集市人多赶紧往外卖,还等着洋葱坏掉啊?赶紧喊你爸,多摆出几个摊位!”集市上,啸天妈摆好地摊,催促啸天道。
这一天啸天放假,在尚谷上学的妹妹也回到家,啸天爸就卧病在床了。
“爸爸!爸爸!”啸天回到家,看啸天爸还没回家,就到村委会来喊叫。良久,透过村委会大院黑沉沉大铁门的门缝,啸天看到爸爸一脸病容,愁眉苦脸地趿拉着鞋过来开门。
“干啥啊?!”啸天爸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
“我妈说今天人多,让咱们多摆几个摊位!”啸天一看到爸爸阴沉的脸,心里就有些忐忑,有些惧怕。
“我不去,去不了!”啸天爸不耐烦的病容更难看了。
啸天怯怯地离开村委会,在自己破败的小院里,看着独轮车发呆。这种独轮车二十多年前还比较常见,纯木制,配备了高高的胶皮轱辘,车的重心就很高,笨拙,不好把握。当前流行的,是纯铁皮铁架焊接的独轮小车,车轮小,重心低,容易驾驭,还轻灵不少。
推着这种老掉牙的车出去?太丢人了!我可不乐意把自家的贫穷窘困展览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借一辆,借一辆即使是脚蹬三轮,至少也比两脚踏地的独轮车高档!
卖水果的占道经营,一些私家车,也随意停靠在公路边。啸天从未骑过脚蹬三轮,于是下车扶着车把手推行。在哪里找个地方摆卖呢?啸天一边推行,一边观望着。
突然,一辆大货车呼啸着驶来,并没有因为是集市日公路被侵占而稍有减速。啸天大吃一惊,待要往路边转移,路边已停满了私家车,在大货车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啸天尽力把脚蹬三轮往路边一推,自己也赶紧跟过来。大货车是躲过去了,可啸天感觉手中的车把手一阵轻微的震动,再转头看时,三轮车的车帮,已经刮蹭到路边的私家车上。
啸天立马慌了,在一瞬间,啸天出现了弃车逃逸的闪念,但一想到若逃逸被发现而不能逃脱,被暴揍不说,赔偿问题上就没有一丝协商的余地了。或许主动延揽责任,在赔偿协商中会更有底气些。尽管车上的司机并没有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啸天还是主动指示给司机:“你这被我刮蹭一道划痕,我会赔偿损失的!”
车里的人最初并没注意,听啸天指示,才下车观看。“得,你别走了,赔吧,两千块钱!”两个青年男子下车道。
“两千块钱?”抵自己两个月工资,倒也不是赔不起,可关键是,这近半年来没发过一次工资,从哪里找两千块钱啊?!
这时候集市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都跟啸天一家熟识。这事得赶紧了结,可千万不能传到爸爸耳朵里。啸天眼前浮现出爸爸一脸病容极端不耐烦脸的,一想到十几年来爸爸尖酸刻薄的辱骂,啸天的心里就怕的发颤,这倒不仅仅是害怕,更多的是对爸爸忍无可忍的厌烦。
十几年来,啸天爸爸尖酸刻薄恶毒的诅咒给他留下深深的阴影。
“啸天,你一点儿材料星子都不长,活到八辈子都成不了器!”
“啸天,你看你这个懒,我算看透了,你以后不是落个饿死,就是做个乞丐去要饭!”
“啸天,你看你这个蹑,吃屎都捞不到热乎的!”
“啸天,你瞎眼无珠的,也不长个眼色……”
从记事起,啸天就记得爸爸动不动就为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大动肝火,咬牙切齿地对姐姐和自己咒骂,脸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哪一个孩子情愿被恶毒的诅咒?哪一个孩子能够承受父母失望情绪的发泄呢?
每当此时,啸天都胆战心惊,呆立一旁不止所措。他不想让自己挨骂,不想让父亲失望,可为什么自己动辄得咎,甚至被认定一无是处呢?
面对父亲的厉声呵斥和辱骂,幼年的啸天闻风丧胆,没有能力去思索去分辨事情的是非曲直和深层次原因,当啸天长大到有一定思辨能力,他已经如惊弓之鸟,彻底失去了申辩的意识和勇气。
绝不能再让爸爸面露失望,绝不能让爸爸再次辱骂我!啸天心惊胆战地想。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能不能少点儿?我刚上班,还没发过工资!”啸天把脚蹬三轮推到角落里,对车主哀求道。
“不行,我这刚买的车,就让你给划了一道,我这可是新车!”车主不依不饶,副驾驶上的也强声附和着。
“你看你们都没有发现车子被划,还是我主动告诉你们的,我是绝不会推卸责任,所以,你看能不能少要点?!”啸天一边跟车主谈判,一边眼神躲躲闪闪,生怕熟识的村民注意到自己而把闯祸的事情传播出去,传播给令啸天胆战心惊的啸天爸。
“哥,你在哪儿?到了吗?我这边快卖完了,给我送一些过来!”妹妹打来了电话。
“哦,我在集市东口,马路边,马上过去!”啸天敷衍道。
这事得尽快解决,也不能传到妈妈耳朵里,妈妈每天起早贪黑去赶集,忙活一天也就挣二三十块儿钱,这一不小心就赔出去两千块,这不让妈妈发疯吗?
啸天脑海里又浮现出几次吵架,妈妈突发癔症,两眼瞪得溜圆,不顾三更半夜,魔魔怔怔执意要离家出走的情景。
不行,妈妈也必须瞒着!
妹妹,妹妹前年查出高血压,似乎跟遗传因素有关,原发性高血压,万一着急上火血压上升,后果也将不堪设想,她也得瞒着。
弟弟呢?有田在尚谷市,这一年又要上班,又要忙私底下给厂家代理的医药做推广,这小侄子的出生,还得照顾,要打电话过去,只怕他要埋怨,爸爸在埋怨,妈妈在埋怨,啸天已经受够了,不想再让人埋怨!
弟弟也不能通知!
报警?找交通警察来处理?交通警察应该有经验,是最公正的了,可交警一来,事情绝对会张扬开,就再也瞒不住爸爸了!不能报警!
这还有什么人可以求助的呢?大队干部?大队干部参与进来,必然会通知爸爸,爸爸必然还是要对我深深的失望,那深深的失望的眼神和叹息,是啸天绝不可承受的!
学校老师?啸天向来独来独往,宁可一个人躲在屋里读一本书,也不愿去跟人嘻嘻哈哈去闲聊。啸天内向的性情,已经把自己跟同事隔绝开,这半年来,仅仅保持着工作关系上的些许往来,也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从来没有深交,又有哪一个可以求助的呢?
“快赔钱,我们还急着去办事呢!耽误了我们的事,你赔得起吗?”车主强硬地催促道。
“对,我们约了人谈一桩大买卖,开矿,别耽误我们功夫!”车主同伴也附和道。
啸天形单力薄,终于感受到孤立无援的处境了。
“怎么了这是?”一直在路边摆摊卖水果的男青年,啸天小学同学过来了,“行啦,你们是我初中同学,这是我小学同学,不是别人,打个对折,1000块钱,啥都别说了!”
“不行,我这可是新车!”
“新车,你新车总共才值多少钱?新车不才两万块嘛!”啸天的同学揭批道。
“好,那就看你面子!”司机又转过身面向啸天,“得了,你给一千块钱得了!行吧?!快拿钱,我们急着走呢!”
“那我这就去借钱!我去这学校,不会远。”啸天赶紧应承道。
“你们干嘛呢这是?”妹妹晨曦就等啸天不至,找寻了过来。
“你先等等,我问问我朋友,他老头就是修车的,也是长安面包,我问问价格!”晨曦阴沉着脸,掏出手机打电话,可电话没人接。
“快拿钱,我们还有事呢!别耽误工夫!”车主更急迫地催促着。
“喂,邢莱吗?我哥把人家面包车刮了一道,你说要修好大概得多少钱?什么?位置?车前门再前下方,哦,叫前膀子?修好多少钱?哦,那行,我等你们!”集市上人来车往,人声嘈杂,晨曦好不容易才打完电话。
“你先别给他钱,我同学说就是换新的也用不了那么多钱,但他们要现场看了才能定价!”妹妹晨曦劝说道。
这时候啸天回过神来,定睛再看那划痕,不禁有些懊悔,那划痕处于车前侧一处独立的三角形区域,即使换全新部件,这一小块车皮能值几块钱?果然是当局者迷,啸天一时焦虑,居然丧失了判断能力!
啸天懊悔有加,决定拖延时间等待修理工来定价,可车主不干了,“你都答应了,可不能反悔,赶紧给钱!”
“我同学说换新也顶多二百块钱!”晨曦据理力争。
“谁说二百块钱?他这里有零部件吗?我要原厂的!我这是重庆长安,不是江苏长安,这里还没官方维修店,他没原厂件!修车得去尚谷,跑一趟得多少钱?钣金喷漆当天回不来,得等两三天,吃住又得多少钱?你耽误我大买卖,误工费多少钱?一千块钱,没跟你多算!”
妹妹的同学迟迟不能赶到,啸天禁不住车主再三的催促,不得已出发去借钱。跟谁借呢?街坊邻居是不能借,否则如何隐瞒的住父母呢?可别哪还有深交的人呢?学校?也只有高成,啸天常常去他家,跟他家小女儿玩耍,甚至还曾多次留在他家吃饭,找他去!
高成新买了房子,也借了一屁股债,但碍于情面,勉强借给啸天600元。
“你在哪儿呢?找到钱了吗?!”在啸天往回返的时候,车主又打来电话催促。
“哥,你再稍等 一会儿,他们马上就到。”妹妹晨曦道。
“喂,你借上没有?”车主寻到了学校门口。
“还不够,只借了六百。”啸天想少说一点,但多年来不曾说谎,啸天一犹豫,真话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你不是说要借给他一些吗?来你先给他凑齐!”那车主冲啸天小学同学道。
车主从啸天小学同学手里又收取四百,驾车一溜烟走了。
“你那钱给他们了?!”晨曦情绪突然失控,哭出声来:“哪儿有你这样的?你自己不懂,找个人说和一下也行啊?就这样白白给人家一千块钱,这得爹娘卖多少洋葱才能卖出来啊!”
晨曦一路哭着快步往前走,也不顾及啸天跟不跟的上。
事情总算完结了,只要妹妹不吐露,爸妈是可以隐瞒住的,至于借下的一千块钱,等发工资再还吧!
啸天强打起精神跟在晨曦身后不远处,推着脚蹬三轮往前走,心想,这到底是怎么惹的祸呢?这借来的三轮?还是虚荣心呢?
不对,啸天突然一个激灵:如果那面包车不违法停车,挤占了部分机动车道,啸天就不至于为紧急避让大货车而跟它刮擦上!如此说来,这车主违停在先,理应承担相关责任,而自己属于紧急避险,要承担的责任份额更小,可居然被骗了一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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