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维尼霍尔亚太区项目尘埃落定，展华在与爵祺国际的交锋中再次落败的消息，萱诺放低了声音，安慰林诚说：“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也很遗憾。但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

　　林诚用略带伤感的语气说：“刚被Daniel训斥了一番，他让我立即前往新加坡，接收新的任命，与维尼霍尔亚太区的项目负责人尽快见面，再做最后一搏。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这些都是徒劳。现在我很矛盾，他现在给我的职位，从地理范围上听起来很大，但完全是个空架子，没有任何团队和实权。这让我进退两难。我很想听听你的建议。”

　　萱诺极力为林诚献计献策，试图帮他摆脱在展华进退两难的尴尬。她又重新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她转换了一下思路，没有直接回答林诚的询问，而是先转移了一个话题说：“这让我也很吃惊，我都很想见见爵祺国际维尼霍尔的负责人了，好像听说，她是一位十分干练的中年女性。”

　　林诚回答说：“是的，瘦瘦的，个子不是很高，但做起事来，老练干辣，和什么人都能打交道。典型的现代女汉子、女强人。”

　　萱诺反问说：“为什么我们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爵祺国际挖我们的人才，我们也可以挖他们的人才嘛。”

　　但林诚仍旧打不起精神来，语气里流露着她罕见的沮丧，语气沉重而又缓慢地说：“爵祺国际能够快速成长起来的背后，是引入了股权激励。他们正在启动美国纽交所上市计划，他们的创业者和合作人已经释放出相当大的一部分股权给中高层管理的核心人才，当然包括这位项目负责人在内。这从很大程度上，提升了整个经营团队的凝聚力，维系了员工在企业的长期发展。而且，爵祺国际东南亚服务网络的布局，为这位项目负责人提供了更大的职业发展舞台，她现在已经被提拔为爵祺国际亚太区总经理的职位。所以无论从短期利益还是长期利益来看，展华都没有更好的条件来撼动这位骁勇善战的健将。”

　　萱诺停顿了一下，想不出更好的建议来化解这一困局，她无奈地转开话题说：“你不愿意去新加坡？”

　　林诚回答：“有更大的发展平台，本来是件好事。但是我的家人都在上海，父母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身边需要人照顾。而且这一职位，对我并没有太大吸引力。”

　　萱诺说：“那你可以建议Daniel将展华亚太区的总部迁移到上海。最好，把迁移会带来的一系列的利益量化，让他看到预期会带来的收益。当下，全球总部十分看重亚太区的发展，相信在这种情况下，Daniel也希望拿出一些创新的举措来表现一下。当然，在他面前，你最好不要说Melinda还有我之前提过此事。”

　　“这个主意好，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掌控中国大陆市场的业务，预防可能会出现的，现有中国企业客户的流失。相信Daniel会采纳这个建议的。谢谢你，萱。”林诚说话的语气顿时轻快了很多。

　　结束电话后，宛平与卓然又讨论了下关于宛平开工作室的事情，他们三位便结束了聚会，各自散去了。

　　萱诺回到公寓里，心情舒展了许多，她开始自嘲自己，离开了展华还这么关心展华的事情，开口闭口总是展华的发展。但又想到自己一向不容忍平庸、乐于实现自己价值的性格，便觉得展华中国区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对给林诚提出的那些诚恳的建议，便觉得又理所当然了。

　　后来，林诚又打了两次电话给她。一次是告知她Daniel接受了他的建议，同意在未来半年内将展华亚太区的总部从新加坡迁移至上海。但是他的代价还是要去新加坡呆上半年。同时，Daniel招回了原华南区域总监艾德文重返展华，担任展华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兼总裁。另一次电话，是林诚到了新加坡后打给她的，告诉她维尼霍尔的项目最终还是黄了，难以挽回。令他在异乡感到兴奋的是，见到了Melinda，Melinda让他代她向萱诺问好，并期望大家能够在新加坡重聚。

　　结束了这些小插曲，萱诺又开始陷入了她不习惯的悠闲与平静，好像她天生就是劳碌命，只有忙碌起来，她才感觉生活是充实而快乐的。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她依旧延续往日紧凑而有序的惯性生活，试着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把内心的不平衡和委屈宣泄出去。尝试新的事物，让她重新恢复了活力，感觉到生活还有别样的精彩。早上选择游泳，象经营企业一样，给自己制定一定的目标，一天一定要游够多少圈。刚开始的时候，腿一直抽筋，她就开始试着克服抽筋。这种克服困难的毅力让她很享受，就好像她在经营公司一样。努力排除困难险阻，把它做得更好，在一个新的目标上有新的突破。下午选择看书，知识的滋养让她感觉自己依然在成长，但她内心中依旧渴望再次燃烧，与他人分享她的能量。

　　在百无聊赖中，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快一个月了，财务总监简迟迟未来电话，让她有点着急。签完竞业限制协议后，简说关于她提到的变现股权事宜，全球总部还有些异议，暂时还没给出具体的执行文件。让她再等一等，全球总部一有消息，她会尽快给萱诺反馈。

　　当初展华从香港调她到中国大陆的时候，Melinda为她争取了一定的股权作为回报，全球总部对此也做了书面允诺，作为长期激励。但在她离开时，公司并没有主动提起。尽管她就当初的约定，主动提出过两次，但Daniel却不愿意帮她争取与履行，而是交由中国区的财务去交涉，这让她多少有些心寒。

　　想想过去的尽职尽责，萱诺觉得这是自己应该获得的一份回报，她决定再次主动争取。

　　她拨通了简的电话，简一下子就听出了萱的新加坡口音，她忙慌乱的说：“萱，真不好意思，我已经连续给总部发了两三次邮件了，一直得不到回复。还请你理解。”

　　萱诺并没有责怪简，因为多年所处的外企工作经验告诉她，这很正常。决策缓慢，流程漫长，这已成为很多外企的通病，一个在本土企业三分钟决定的事情在外企甚至要用上三个月，一份可行性项目报告甚至要经过一两年才能通过审批。

　　萱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如此来看，本土企业和传统的外资企业在中国的成长曲线已经形成了明显的反差。一条迅速拉升，另一条低位徘徊，甚至下滑，也难怪本土企业发展得风生水起、如日中天。”

　　萱诺用亲切的口气回复简：“按照之前的约定，这个月公寓就要退租了。我计划离开中国一段时间。所以我希望能够在离开中国之前把这个事情处理掉。”

　　简沉思了一下，用询问的口气说：“萱，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今天就给全球总部打一个电话。今天就给你一个最新的答复，你看可以吗。”

　　萱诺笑了笑说：“当然可以，谢谢你，简。我等你的消息。”

　　大概晚上八点多的时间，简打来电话，她十分抱歉地说：“萱，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全球的法务还有财务，经过初步的沟通，近期还是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外资企业对公司高管的股权奖励要比内资企业更为复杂，除了具备相应的公司内部程序如股东会决议、股东名册的登记等之外，还要注意是否与国家的强制性的法律规范相冲突。公司给出的解释是股东资格以公司的股东会决议和股东名册记载为准。因为公司经过几次组织调整和变革，实际名册中，并没有明确记载你的名字，这很难操作，合同会面临无效的法律风险；另一方面，当前经济刚有复苏迹象，这个时候转让和出售股票，将会直接影响公司股票价格的波动，直接影响到投资者的信心。所以全球总部那边建议，还是再缓一缓再说。”

　　萱诺感觉有些委屈：“股票授权协议书你们都看到了，上面还盖着展华全球的公章，我这是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怎么就会没有法律效力呢？”

　　简用略带抱歉的口气，压低声音说：“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美国、中国还有新加坡的法律法规每年都在发生变化，而总部忽略了这些已经发生了的变化，没有及实地进行变更，才导致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萱诺放慢语速，逐字逐句地向简询问：“那，按—你—刚才的说法，我是不能—享受—展华股权的奖励。”

　　简放低了声音，用肯定的语气回答萱诺：“是的，萱。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我十分抱歉，不能为你争取到既得的权益。”

　　听到这句话，萱诺的心降到了冰点。展华值得信赖的品牌特质和价值观让她产生了怀疑。值得信赖，这个她在日常工作中，时时向客户向员工提起的四个字，同那十年的艰辛付出，刹那间变得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一切如云烟。挂完电话后，萱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老泪纵横，展华中国区的每一步历程其实与她自己的人生轨迹构成了一种平行的、共生互现的关系，而历程中的起起伏伏，多少隐喻了她对自我价值实现的艰辛。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沉醉其中，她已经算不出有多少得失，倾注了多少青春韶华。而转身后孤独的落寞，却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让她看清人生百态、世间冷暖。

　　而令他最失望的，是她在展华的职业生涯，没有在想象的掌声中谢幕，而是在一场令人沮丧而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