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日久，头上顶着的重点大学毕业生的光环逐渐散去，啸天黔驴技穷，学生们也逐渐失去了新鲜感。阅读课还在继续，但啸天很快发现，自己做出“评点《红楼梦》”的承诺实在太草率了。

　　“这个《红楼梦》，额，”到阅读课的时候，学生们端坐在座位上仰首以盼，满脸期望。可啸天突然发现，即使是前二十回，要简要评述点拨也颇为不易。虽然啸天曾多次翻阅，甚至当时也有茅塞顿开的错觉，可最近的一次阅读也是在几年之前。面对如此伟大的一部作品，如果没有做足功课，实在教人难以下口，不知从何说起了。

　　“抱歉，我准备不足，大家先自己看吧，看看亦真亦幻的奇幻故事，品品诗词曲赋，早期白话看惯了也挺有意思，里边的对联，颇有深意，大家也多多关注。”

　　学生们失望地低下头去，啸天有些难受，但仍强撑着作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过几天就是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为了搞好艾滋病预防宣传，让人们形成正确生活观念，正确对待艾滋病人，上级举办了以第二十届艾滋病日为主题的征文活动。学校要求我们每人都要写，八百字以上。”

　　“但是咱们这里没有图书馆，也没有宣传材料，我给大家简单讲解一下，关于艾滋病，关于如何预防艾滋病，以及如何与艾滋病人相处。”啸天继续道：“艾滋病，也叫‘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

　　啸天此前曾下载过一个刘德华导演的明星版防艾公益宣传片《爱在阳光下》，可学校没有多媒体，甚至没有一台可以播放视频的DVD机和电视，啸天把宣传片拷贝下来却无法播放给学生，只好告诉学生这台音乐剧的名字，让他们去搜索。

　　“艾滋病的传播，主要是三大途径，母婴传播，血液传播，性传播……对咱们来说，清楚怎么预防艾滋病是最关键的，怎么预防呢？不共用针头吸毒——额，以后我们会说到，吸毒会成瘾致家破人亡，也是不能沾染的——不接受黑市上有偿献血服务，最重要的是，是……”

　　学生们意识到讲述到了关键地方，都仰起头期待地望着啸天。

　　“最重要的是，”啸天想说“做爱前要做好防护，戴好安全套”，可他却张口结舌，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尽管在阅读上涉猎颇广，也曾沉湎于所谓的岛国爱情动作片，可毕竟他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实践过。要在公共场合谈论做爱，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老师你说啊！”有男生难掩兴奋催促道，“你快说啊！”

　　啸天涨的满脸发热，可就是说不出口。

　　“老师，其实你不用害羞，我们都知道！”一位男生笑嘻嘻地道。

　　“那好，那咱们下课后自己查资料了解一下，征文大家必须得写，周一交，语文课代表给收一下！”

　　尽管中途多次催促，可征文直到周三才上交完毕。啸天看着收上来的稿件大失所望，倒不只是部分学生事实上没有搞明白艾滋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怎样预防，最关键的是，这些稿件多二三百字，怎么看都像应付了事。

　　“啸天，那征文收上来，你得整理出电子稿，咱们上交，得快，就剩你了！”主管学生工作的岳主任催促道。

　　啸天翻出仅有的两份还有些篇幅的短文，通读了两遍，摇摇头，叹口气：“就着文章，可怎么上交呢？！”

　　还是自己出马帮他们修改吧，啸天坐在微机室电脑前想。这微机室据说是早年教学楼刚投入使用的时候建成的，看电脑桌的数量可知应该配备40台电脑，可现在呢？有些桌子上只剩下显示器，有些甚至显示器连带主机一起失踪了。电脑桌前没有靠背椅，只有可调节高低的小圆凳，这些小圆凳也残缺不全，凳子面和凳子腿上下分离丢弃在角落里。

　　“电源总开关在那边！我去给你开！”主管机房的女老师道。

　　“不用，我自己会开！”啸天拒绝道。

　　“那开关不好使！”女老师话没说完，就听“嘭”地一声，在闸刀开关接通的瞬间，一团火花从开关上爆开。

　　“我叉！”啸天吃了一惊，差点儿从凳子上掉下来。

　　“开关接触不良。”女老师笑道。

　　啸天按下电脑开关，那电脑开始吱吱嗡嗡地响，一直等了很久，才看到桌面。

　　这可怎么改呢？啸天一边等着word文档软件启动，一边皱着眉头想。

　　即使是写得相对较好的课代表的文章， 也就开篇还凑合，中部往后，完全是毫无逻辑毫无章法的东拉西扯，整个一个虎头蛇尾，蝌蚪一样的感觉。

　　就着水平，设想中的文学社，文学期刊，还怎么创设？没有爱好写作的作者，没有质量较高的文章，那文学社，文学刊物，岂不成了无源之水，无米之炊了么？

　　啸天开始敲击键盘输入，可键盘敲击结束了，显示器上那些字母，才一个，一个，不紧不慢地蹦出来。

　　“我叉！”电脑显示比动手输入还慢两拍！还有更迟钝的电脑么？

　　好不容易几个字母都显示出来，下方的汉字也显示出来，可啸天找不到正确的字形去选择！啸天点击翻页，再翻页，要找的字还是没有呈现出来！

　　这是什么输入法？还这么原始？啸天皱着眉头按下Ctrl和Shift键，可啸天习惯用的搜狗输入法，微软拼音输入法，都看不到，腾讯QQ输入法，百度输入法也看不到！

　　“怎么还用这么落后的输入法软件？”啸天皱着眉问。

　　“内存太小，装不小！”主管计算机教学的诸葛老师道。

　　“什么破电脑，真慢！”啸天俯身启动了另外两台。

　　可这两台电脑也没好到哪里，每一台电脑都像迟暮的老太太，你干着急催促她快一些，可她小脚哆嗦着就是走不快。这两篇征文，也实在是改无可改。最后，啸天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拍在键盘上：“不写了！”

　　“啸天，你们班那征文整理好没有？今天的截止日期！”岳主任最后追问道。

　　“实在是整理不出来啊！”啸天无奈地道。

　　这次征文任务没有完成，也影响了岳主任的工作。再见到啸天，岳主任都爱答不理的。得，一时懈怠，把领导也得罪了！啸天懊恼地想。

　　过了元旦，离寒假、离期末考试也就越来越近，可学生们却越来越呈现出一种懒洋洋无精打采的状态。看到学生伏在课桌上睡觉，最初啸天坚决制止，可刚喊起来不久，学生又会伏在课桌上。

　　“刘海！站起来！”看到班长俯身在课桌上，啸天命令道。

　　“干啥？！我没睡觉！”班长刘海不满地道。

　　“站起来！作为班长，我希望你能认真听讲，带个好头！”啸天作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这么多睡觉的，你凭什么不叫别人只叫我？！”刘海不服气地道。

　　公认的差生不服从命令也就罢了，这向来被啸天重视的班长居然也挑战自己的权威，以后还怎么整肃课堂纪律？！

　　“你给我站起来！”啸天怒道，“你给我出去！去找你们班主任！”啸天忍无可忍。

　　“我就不去！”刘海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挑衅地望着啸天。

　　“出去！”啸天大怒，走上前对准刘海的肩膀就是一拳。

　　“就不出去！”刘海起身反手一击，啸天一闪身，刘海的拳头擦着啸天的肩膀掠过。

　　两个人怒目而视。

　　“行啦行啦，老师消消气，上课吧！”有男生过来劝解。

　　看来对学生期望太高，恨铁不成钢就容易失去理智，自己得克制，可不能重蹈毕老师的覆辙。好了，自己没有高大威猛的体型，要靠暴力去管束学生，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啸天铁青着脸，顺坡下驴，回到了讲台上。

　　“我知道，包括你，咱们大部分同学都想取得好成绩，可这得靠坚持不懈的努力！咱们学生基础差，主要原因在哪儿？是缺乏毅力，缺乏自制力！学习走神，不能贯注在学习上，心不在焉，听课不愿动脑，被动灌输进去的知识支离破碎不能整合起来，学习怎么会提高呢？所以当前咱们最急迫的，就是提高自制力，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后来事情缓和下来，啸天对刘海规劝道。

　　“你看元旦都过了，黑板报还教师节快乐呢！给你们这篇板报稿，你和课代表把它抄上！”啸天递给刘海几页稿纸。

　　“这是你写的？”期末考试啸天监场，班主任江老师巡视完考场，临出门问啸天道：“不错，好裁缝！呵呵！”

　　“寻章摘句，东抄一句，西抄一句嘛！”啸天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地道。

　　江老师出了门，啸天抬起头，教室后方，啸天提供的那篇板报稿还在，看字迹，应该是课代表抄上去了。这学期总算结束了，啸天一边想，一边检视自己提供的板报稿：

　　观吾今之态势，可谓危矣。吾辈或殆于力，或惘于志，或惑于物，或荒于嬉，则前途实堪忧也。

　　然于今果迟耶？抑尚可挽耶？古人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又云：亡羊而补牢，未为晚也。今距高考，尚年半有余，果立志于兹，笃而行之，发愤直追，则前途亦未可限量也！

　　学宜先明志，大学云：知止而后有定，而后能静、能安、能虑、能得也。俗又云：法乎其上，得乎其中；法乎其中，得乎其下。以故吾辈当志存高远，方庶乎其不差矣！

　　然志已立焉，高山仰止，至于惘惑，又诸？故志贵高远，行贵笃实，行有章焉，方不致惑矣！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积小胜以为大胜，积小成以为大成，此为学之道也。荀子《劝学》亦云：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此亦然也！

　　又或曰：吾力殆矣，吾志穷矣，吾不堪学矣！果乎其然邪？

　　子亦闻彭公之《为学》章句否？“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人之为学有难易乎？学之，则难者亦易矣，不学，则易者亦难矣。”由是观之，则为学之难与易也，惟在学与不学之间耳！

　　有联云：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尽吾志与力，则皇天不负也！

　　

　　苏洵之咎燕赵者何也？曰：惜其用武而不终也！凡事虎头蛇尾，安可大成？联云：贵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眠；最无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盖以恒戒之矣！

　　吾辈有学而中弃者，问其故，则曰：无由，止不欲也！是懈怠而无恒也。然业精于勤，无克己，无忧劳，则安可成也？

　　诚如王观堂所言，举业者必由三境界也，曰：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境界一也。是以学海茫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辈当上下而求索，方为可也。

　　由是，则观堂二境界出焉，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以执着追求，无怨无悔，方得豁然开朗，得见学问之第三境界：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由是，则业已成矣。

　　啸天默默地读完，想到不知这一篇冷果拼盘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不禁怅然。

　　“老师，其实你挺牛的，只是这篇文章，我们都看不懂！”前排一学生突然开口道。

　　“好好考试吧！”啸天讪笑着回应道。

　　“你这两个班几个上100分的？”啸天判完试卷，询问同样教授高二语文的高老师。

　　“哎呀，也不好，我们班五个，毕老师班四个，你那个班呢？！”高老师反问道。

　　“只有一个！”啸天讪笑着道，“你班平均分，比我高出十分呢！”啸天对照着两份成绩单看了又看。

　　“你看得比我严格！”高老师安慰道。

　　“语文拉后腿了！”看到江老师在整理期末成绩，啸天悻悻地道。

　　“不止语文，哪科都不好，你看，人家总分最高的580多，整整拉我们最高分90分呢！”江老师不满地道，“没办法，我接手的时候，这个班早就乱了！”

　　啸天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这期末考试成绩，还是衡量你教学水平的唯一依据！”江老师又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