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马蒂。”大卫无法马上离开。自与马蒂在医院一别，他们再没机会碰面，关于瑞希的失踪案，他早该跟马蒂聊一聊了。他衷心期望达文西曾在马蒂面前美言过他，希望马蒂赏他一个大大的红脸。大卫习惯性地用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马蒂打开门，让大卫进屋，西蒙看了大卫一眼，也跟了进去。他们刚一进门，就有人在厨房跟他们打招呼，是穿着围兜的达文西。狭窄的小厨房的台面上摆着三道马上准备下锅的半成品，一阵阵烹饪食物的香味从厨房里飘来。

　　“嗨，大卫，我们刚刚去食品市场逛了一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达文西笑着说，“先来点开胃小酒？”

　　“不了，达文西。在出任务呢，就来一杯水吧！”大卫在屋里见到达文西也不感到意外，他毫不见外的慢条斯理地往椅子上一靠。西蒙也跟着在餐桌前的椅子坐下，他那机敏的目光毫无松懈，不时扫视着周遭。

　　看到他们坐定，马蒂端了两杯冰镇水过去。

　　大卫端起冰镇水啜饮，里面还有敲碎了的薄荷叶和冰，口感清凉。他迅速瞥了马蒂的脚踝一眼，生硬而有礼貌地说：“马蒂，你的脚还好吗？”

　　马蒂张大双眼，紧张地说：“阿西里医生说我可以出院。”

　　大卫笑着摇摇头，接下去说：“你的步子不稳，动作迟缓，怕是没好透，可不要讳疾忌医！阿西里医生是本镇最好的医生，她给你开的药可要按时吃，定期还要复诊。”

　　马蒂见识过大卫的精明，对他突如其来的关怀着实有些招架不住。“谢谢你，大卫。”尽管如此，她还是接受了大卫的善意。

　　马蒂看了达文西一眼，后者低头在电磁炉前忙碌着，好像心思都在烹饪美食上。马蒂想了一小会，谨慎地开口道：“嗨，大卫，我刚来绿野镇，还不太熟悉地方上的规矩，你能给我讲讲地方上的那些人吗？”

　　“地方上的那些人？你指的是谁？”

　　“你要是不嫌麻烦，我们就从医院里见到的那些人开始吧！布朗老师、克劳利太太、伊丽莎白，还有乐队里的人，杰克、麦吉、施沃兹曼等等。”

　　大卫深思了一会儿，坦诚地说：“我们都生活在绿野镇上，并不表示我们彼此熟悉，就好像瑞希的指导老师布朗先生，他在绿音大身居要职，为人德高望重，处世循规蹈矩，他没有经济问题，没有奇怪癖好，十多年来，连一张停车超时单也没有。像这样的人，只能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刚才说十多年来？难道布朗老师不是本地人？”马蒂问。

　　“是的。他不像克劳利太太和伊丽莎白那样是本地人，他是十六年前搬来绿野镇的，没来多久就在镇上买了一幢房子，一直住在那里。”

　　马蒂两眼放光，一边点头一边在自己做的档案里做起笔记。

　　“那么，为什么伊丽莎白说自己老妈的名声不好？”马蒂严肃地问。她曾多次翻阅那八本大部头档案，里面确实记录诸多对克劳利太太和伊丽莎白的诟病。

　　“这个嘛……”大卫谨慎地瞥了一眼西蒙，又看了一眼达文西后说，“这要从吉福兹女士说起了。吉福兹女士跟克劳利太太都是绿野镇人，他们还曾经是一对非常亲昵的闺蜜。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两人闹得不开交，这一吵就吵了十多年，他们两人的嘴仗天天上地方报的头条。再后来，吉福兹女士世袭了镇长之职，地方报就一头倒的指责起克劳利太太来。为了方便理解，我来举个例子。吉福兹女士十分乐意炫耀自己的女儿玛格丽特，如果她获得什么奖项的话，当天的地方报一定通版全是对其爱女的赞美。而且像不成文的规定似的，第二的报纸也一定会抨击伊丽莎白跟老妈一样丑。由此可见镇长的影响力！不过话也说回来，要想进入绿音大还是有点儿门槛的，如果克劳利太太不是校工的话，以伊丽莎白的才能恐怕无法入学。”

　　马蒂点点头，表示深度理解。

　　“当然，克劳利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她长期侮辱玛格丽特是单亲家庭的子女，我想这一点深深伤害了吉福兹女士的心。至于克劳利太太是如何当上绿音大公寓管理员的，其内幕也重说纷纭，不乏香艳离奇的故事。因此，有句话用在她身上十分贴切，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真是耸人听闻！马蒂听着就流了一身冷汗，果然这绿野镇上谁都不是好惹啊！

　　“再给我说说杰克！”马蒂突然想到了什么，性子一转，两眼发光。

　　“杰克并不像媒体上宣传的那样是个‘富有的贵公子’，他是本地汽车维修工的儿子。绿野镇的传媒无孔不入，作为‘绿野镇最有吸引力的单身王老五’，杰克的恋爱史是最受人关注的新闻，跟他有关的八卦绯闻像肥皂剧里的情节那样令人眼花缭乱。”

　　“那么麦吉呢？”马蒂紧接着问。

　　“麦吉不像瑞希那样漂亮，但是她诙谐，自信，更重要的是他与杰克青梅竹马，他们兴趣相投。”大卫又喝了一小口冰镇水，润润嗓子：“我只是从警察的角度去解释我看到的现象，不过人总有多面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布朗老师的地址告诉你。我认为从他眼中看到的，肯定与我的不同。他是瑞希的指导老师，对绿音大的学生也有深度了解，你想问的乐队里的那些学生，他都认识，或许瑞希向他透露过一些不能向外人言的小秘密，而他更愿意向警察以外的人透露。”大卫习惯性地捋了一把额前的白发，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马蒂用惊讶的神情把玩着大卫写给她的便签纸：“你为什么……要帮我，大卫？”

　　马蒂本想说“转了性子”但又觉得这样对大卫说话有些失礼，何况他确实在帮她。

　　大卫意味深长地向厨房投去一瞥：“我刚被调到镇上的时候，我就认出他了，不过他行事低调，不爱张扬。”大卫咧嘴一笑，“没想到他居然开了餐饮连锁店，还买了不少地皮，一下子成了绿野镇首富……”

　　“这么说，那个达文西是这个镇上最有钱的人？那么大善人呢？他们两个哪个更富有？” 马蒂露出意外的表情，旋即急切地问。

　　大卫哈哈大笑起来：“达文西不就是大善人，大善人不就是达文西吗？哪里还有更富有的人？”

　　马蒂有点不知所措，她从档案里抽出绘有“大善人”肖像的报纸纸片，指着纸片说：“不不不，大善人长得是这个样子，这是从本地报纸上剪下来的，千真万确……”

　　大卫打断了她的话，一语道破天机：“如果你年轻富有，你会坦白地告诉每一个人吗？哈利是达文西的管家兼公关替身，他不仅帮达文西管理餐饮连锁店，还出面打理买卖房产方面的事物，由他来扮演‘大善人’真是最适合不过！”说着，他的右手突然做出一个“上天作证”的手势。

　　马蒂恍然大悟！原来与达文西在梦幻森林主题餐馆的偶遇并不是那么巧合，难怪他说“问他就好了”，难怪他这么熟悉那家餐馆，大到餐馆历史，小到做菜配方都能对答如流，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大善人。这么一想，她才把许多细节想通畅了。

　　跟大卫才谈了一刻钟就让马蒂发现他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人，马蒂想着，一个有信仰的人总是坏不到哪里去的。如果她之前说了什么得罪他的话，希望他能宽宏大量。

　　大卫一口把他的冰镇水喝光，然后站起身来。他像老哥们一样跟达文西飞了一个眼色，又跟马蒂握握手，掉转身去，继续排查去了。西蒙紧跟在后，出门时，他回头多看了马蒂一眼，眼中闪烁着闪闪亮光。

　　稍晚些的时候，马蒂跟达文西到布朗老师家喝下午茶。非常有趣的是，布朗老师已经邀请了克劳利太太，因此当他们到达布朗老师家的时候，克劳利太太也在场。

　　克劳利太太慵懒地把自己窝在单人沙发里，布朗先生则站在老式壁炉旁。

　　布朗老师是个非常有男人味的老男人，他的房间硬汉味十足。裸露的砖墙，做旧的石灰地面，原木桌、粗犷铁艺家具，到处可见粗犷大气的美式工业风格。他利用红砖、铁件、金属、钢筋、木头与皮革材料，表现粗犷不修饰美感，窗帘和椅垫也都是黑白灰做主色调。

　　布朗老师一边对他们解说他收藏的乐器，一边授课似的抖动着他那精瘦而有力的手臂。说到专业谱曲方面，他的声音更是深沉了起来。

　　达文西和马蒂都很喜欢音乐，因此也很了解他的心情。

　　“你们知道，本地镇民都是些淳朴的乡下人，本镇明明有六百多年的音乐历史，但是他们对音乐却一窍不通，也没有丝毫兴趣。他们对乐器的鉴赏啊－－听了真是会毁三观，亲爱的朋友们，我敢向你们保证，如果你们有幸听到的话，一定也会绝望到痛哭流涕。”

　　对于布朗老师为何激动，马蒂的思维开始迟钝了。但对克劳利太太频频点头附和，又让马蒂觉得或许真有其事。

　　“不过，在绿野镇也不是一个鉴赏家也没有。”布朗老师又说：“就像瑞希，她对鉴赏乐器颇有研究，我这个房间里的乐器，她还能说出一、两件相关的典故，知识非常广博。”

　　他又把注意力移到马蒂身上，声音也变了，从一个音乐老师的口吻变成平淡的闲聊：“可是瑞希失踪了。当她失踪后，她已然成为绿音大的一个童话，一个抢夺队友果实的胜利者，一个同时能让人既崇拜又辱骂的充满魅力的人物。”

　　这时，克劳利太太突然开始插话：“我承认，瑞希是充满感情，富有同情心，同时具有风格的人。她那闪闪发光的外貌和性格特征对那些遭受困难人的来说，有着强大的移情作用。不过，人无完人，她性格里最不好的一面也暴露出来，例如，强烈的不信任感，以及用最残忍的方式抛弃她的朋友。我无数次在屏幕和报纸上见到她的招牌式微笑，要是我的眼睛还没瞎，我敢打赌，她是在用微笑与人们保持距离，那是一种礼貌的拒绝。当然，这种笑容无法击退那些对她产生强烈幻想的粉丝们的狂热！”

　　“那是因为她生活在巨大的压力里，我想杰克的背叛对她的身心都造成了伤害，那些你口中的，所谓的朋友，也是背叛者。他们深深的伤害她，折磨她，并以此为乐。在名利面前，谁不必谁更卑鄙，绿音大不过是名利场的一个小缩影。”

　　马蒂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于是更加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