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打安然上重点中学的事情安排好之后，许俊说我终于能消停几天了。这点我深信不疑，整个家里最让我操心的就是安然。虽然在我妈那边我没落着过什么好，但至少我爸我妈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地过日子，除非有什么大事，不然天塌下来我爸我妈都不会让家里这两个孩子冲过去抗。每每我和许俊抱怨我妈对我做的那些不公平的事情时，他总会和我说这是我的福气，因为他从来都没感受过有妈妈在身边的感觉。

　　许俊的母亲很早就离开了许俊，听我妈说是因为当时许俊他妈嫌弃许俊的父亲太穷，所以和另外一个有钱人跑了。这事情我到现在都没问过许俊，只是知道许俊从小就和自己的父亲生活在一起。

　　我们结婚后不久，许俊的父亲就突然查出有肝癌而去世，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生下安然，所以安然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她的爷爷奶奶。许俊常常会跟我讲，说这安然一辈子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每当他这么说，我都会连着抱怨几句，安然这辈子碰上这样的姥姥姥爷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但其实，这些所谓的说辞，都只是因为我在我妈那里得不到认可才说的。我妈对安然真的比对我好太多了。

　　几乎每个周末，只要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和许俊都会带着安然去姥姥姥爷家里，这周也是一样。周五晚上我妈就打电话到家里，问安然明天想吃什么。我特意把手机开了免提，想听听我妈难得的慈祥声音。我妈对安然说：“然然，明天想吃什么姥姥给做”。

　　安然从手机旁半天支支吾吾不知道吃什么，对着我妈说：“哎呀随便”。

　　这要是换成我，我妈肯定当即挂断电话，可是这是安然，所以我妈还是很和蔼地对她说：“那姥姥给你烧鱼吃好不好？”

　　安然听了我妈的想法，似乎不是很满意，说道：“你上次就给我做的鱼，这次不行”。

　　我妈犯了难，说：“那然然有没有想吃的？”

　　安然似乎不买她姥姥的账，说：“我想吃肯德基”。

　　我妈是个特别排外的人，听到那洋快餐的名字就不太开心，不过还是得压着火气劝安然，从电话里一个劲儿地说洋快餐有多么多么不好，那一只鸡恨不得长了十条腿。我妈从电话那边自顾自地说了半天，肯定没成想安然早就已经把电话丢给我自己去房间里了。

　　我接过我妈的电话，说：“妈，安然回屋了，既然她不知道吃什么，你就随便做吧”。

　　我妈一听是我的声音，立马就变了个人似的，命令地说：“你明天和许俊都早点来啊，我要见安然”。

　　我说：“好，我知道了，妈”。

　　我妈还是不罢休，说：“你以为做饭容易啊，安然这不吃那不吃的，你过来帮我打下手，咱们家就没有妈妈做饭孩子在一旁没事干的规矩，你们这些年轻人，从来不知道体谅父母的难处，我和你爸把你拉扯这么大，还没等你孝敬我们呢，你就嫁出去了。要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大不中留呀”。

　　我妈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唠叨着，我也是见怪不怪才耐了性子听，没有一句好听的话，我也只好左耳朵进来右耳朵出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好不容易伺候了我妈挂掉电话，又跑到安然屋里提醒她晚上早睡觉，等明天要早起去姥姥家。

　　是日周六，我和许俊带着安然一大早来到了我妈家。

　　见到安然我妈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倒是安然，像是被我和许俊宠坏了似的，见了姥姥也只是叫了声姥姥好便到一边去看电视了。我妈准备了很多菜，她拽着安然让她挑喜欢的，安然看了一眼厨房水池旁边的大兜小兜，皱了皱眉头对她姥姥说：“姥姥，这些菜我一个都不认识，你看着弄吧，我去看电视了”。说着就跑去客厅看电视。

　　我妈见安然在客厅的地板上坐着，就招呼说要她到沙发上坐着，以免离电视太近伤了眼睛，我妈说小女孩儿近视了就不好看了。见我妈心情好，我也开玩笑似的说了几句：“妈，你就知道疼你外孙女，我小时候你也没说让我离着电视远点啊。”

　　我妈边切菜边扭过头看我一眼，然后把头低下来一边切菜一边说：“你小时候，你小时候不看电视”。我知道我妈心里肯定怯怯的，因为我说的话戳了她的心里去，只不过安然在这里她不好冲我发火，所以我也见好就收不再说话。

　　似乎是因为安然在我妈这里的缘故，我妈今天和我说的话也不少。她切着切着菜，忽地放下刀朝客厅探头看了看，见许俊正陪着安然玩儿得开心，才走过来戳了戳我的肩膀。我见她来搭理我，忙放了手里正在洗的鱼，转头问她：“怎么了妈？你今天怎么神神秘秘的？”

　　我妈破天荒地冲我笑得谄媚，说：“你知道国家已经放开生二胎了吗？”

　　我一听，也纳闷儿，说：“知道啊，怎么了？”

　　我妈听我似乎不太把她说的话放心里，于是恢复了那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说：“还怎么了？你这个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既然国家都放开了政策，你和许俊为什么不再生一个啊。这说着你嫁出去了我也算是把这盆水泼出去，但你的根毕竟在我们郭家，你弟弟这几年忙事业顾不上结婚，你怎么就不会体谅一下老人，添不了孙子，也好歹给我们添一个外孙好吧？你真个人真是哦，就知道顾着自己的生活，不考虑考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抱上个男孩儿”。

　　说到底，我妈就算对安然再好，她心里那个“男孩女孩”的结始终没有解开。

　　听了我妈的话，我摇了摇头，开了水管洗鱼。我借口道：“妈，我都已经快三十五岁了，我再生，再生就是高龄产妇了，很危险的”。

　　我妈听了还是不甘心，拽了拽我的袖子，把我手里的鱼抢过来，说：“三十五岁怎么啦，我们给你好好照顾着，你还能出什么事情。我也是生你和你弟弟两个，生你弟弟的时候我岁数不比你小多少，这不也照样生了咱郭家的根，你随我，你这第二胎要是生了，妈给你保准，生个男孩儿”。

　　是我实在听不下去我妈对我的念叨，才解了围裙走到客厅去陪安然玩儿。到了客厅许俊就问我说：“怎么好端端帮着忙，气呼呼的就出来了？”

　　我看着许俊，摇了摇头说：“我妈吃坏了药似的，在我旁边不停地念。”

　　许俊好奇，用胳膊顶了顶我的腰，说：“这次都念叨什么了？是她的好儿子在外面有出息了，还是他的好儿子在家里听她话了？”

　　我把安然从地板拉到旁边沙发上要她坐好，然后对许俊说：“这次我妈还真没念叨她那个优秀的儿子，我妈这次改催生了”。

　　许俊没听明白，问道：“催生？”

　　我点点头，做到他旁边，说：“没错，我妈说，要咱俩再生一个。我妈还说，我再生一个，这第二个肯定是个男孩儿”。

　　许俊听了我的话，将信将疑似的往厨房看了看，然后转过头来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对我说：“嘘！别出声，咱俩来合计合计这事儿？”

　　我听了，有些惊讶，问他：“怎么着？你这也想再要一个？”

　　许俊看着我，只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却什么也没说。这让我看得有些惊慌，于是严肃地和他说：“你别开玩笑，再要一个，你养得起吗你”。

　　许俊听了大笑，说：“瞧你吓得，有安然一个我就足够了。再说了，咱俩都不年轻了，再要一个，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出了事儿，这孩子还没等养大成人呢，咱俩说不定谁就撒手归西了”。

　　听了他这话，我不情愿地捶了他几下，说：“别当着安然说这些丧气话。不是，是不管当着谁，任何时候咱都不能说这么丧气的话”。

　　许俊点点头，没说什么，拍拍我的肩膀后，起身走到安然身边坐了下来。见安然看电视正入迷不理自己，许俊只好拿出杀手锏来挠安然的脖子，安然吃不住她爸这么挠她，便转过身来作势要揍许俊。许俊连忙按住安然，说：“安然，爸爸问你件事儿呗”。

　　安然点点头，道：“你别挠我”。

　　许俊点头，说：“好好好，爸爸不挠你了。“

　　安然见许俊这么诚恳，犹豫了一会儿说：“那你说吧。”

　　许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厨房里正在炒菜的我妈，然后对安然说：“安然，如果爸爸妈妈再给你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来陪你的话，那你会不会很开心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