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然上学的事情很长时间都没有着落，我心里干着急，看着许俊一天到晚忙碌的样子，知道他也是心里急得要命。这天下班回家，进小区的路上碰见住在楼下的吴阿姨，她提着一篮子菜也是刚回来的样子。出于礼貌，我迎面过去微笑喊了句：“吴阿姨好”。吴阿姨见了我，倒是不说话，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说：“静妍，你是前些日子又气着你妈了吧？”我正纳闷儿，我和我妈住的地方离得远，这事情过了没几天，怎么就能传进吴阿姨的耳朵里来。转念一想，我妈这个人，但凡是我做了哪一点让她不满意了，她非得弄到天下皆知才满意。这样就能如她所愿，那些和她关系走得近的长辈们，见了我都会不住说我几句。我无奈，只点头笑笑，双手不知道放到哪里好，顿了顿才说：“阿姨您这是去买菜了？”吴阿姨看了看我，有一些不悦说：“我这提着菜篮子 ，不去买菜去干什么？怪不得你吗总是说你不会说话办事，我看着也是如此”。

　　莫名其妙被骂一顿，这事情放在谁身上谁都不情愿。看着吴阿姨满脸像是嫌弃自己家儿媳妇不会做饭的样子，我这气就不打一出来，撂了一句“阿姨再见”就踩着高跟鞋快步往家走。进了门脱了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我就走到书房跟许俊抱怨起来。

　　许俊听了我的抱怨倒是没生气，只顾着从那笑我，说：“看来郭大美女这不会说话办事的毛病不久之后就人尽皆知了”。

　　我看他得意的样子真是气不过，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自己坐了过去，说：“你还说我呢，我是你老婆，我要是在外面丢脸丢掉了份儿，你不也一样被人瞧不起”。

　　许俊走到我身后，双手压着我的肩膀凑过来说：“这倒是哦，可我不在乎。行了，我看你这几天过得也是够惨的了，索性就告诉你一件好事情，本来我是想再抻一抻的”。

　　我打掉他放在我肩上的手，说：“什么好事儿？有话快说”。

　　许俊走到书桌面前，两手撑着桌子，笑得神秘，说：“今天我设计室来了一家人请我去给他们做新房的装修设计，你猜怎么着？”

　　我看着他那双得意到不行的眼睛，说：“怎么着？人家要包养你不成？”

　　许俊摇摇头，说：“不是包养我，这客户呢是市重点中学的教务处主任，你说接下来我能怎么着？”

　　许俊话说了一半，我也不用往下继续接茬儿，这么多天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看许俊那副期待的样子，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两手搂着他脖子说：“老公你真行啊，教务主任都能被你拿下，那你们最后谈得怎么样？”

　　许俊把我的手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握在自己手里，说：“最后啊，最后人家教务主任倒也买我这个面子，说是回头让我把安然的成绩和考号告诉他一声，他能帮着想想办法。”

　　我一听这教务主任只是说想想办法，并没有痛快答应的意思，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捏了捏许俊的手，说：“你说，这教务主任靠谱吗？”

　　许俊笑，像是看透了我心思似的，说：“这不是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当机立断给他减了一部分设计费，给那伙计高兴的，就满口答应下来这事情了”。

　　我看着许俊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是自己赔了生意还要快乐地帮别人数钱似的，于是问道：“你给人，让了多少钱出去？”

　　许俊不说让了多少钱，只拍着我的肩说：“我有数，有数，让利这种商业机密你就不用操心了”。

　　既然许俊不说，我也不再问下去。许俊见我不说话了，才把我拉到客厅，让我坐沙发上。他递给我一杯水，说：“静妍，不管怎样，我觉得你应该给安然道歉。全家人都知道你是个火爆脾气，但是安然还是个孩子，你当着一家人的面那样说她，你觉得她心里能过得去吗？”

　　我看着许俊，倒是诚恳，说：“我承认，我那样做确实是当时没有考虑到安然的感受，可是这，我毕竟是她妈妈，要我给她道歉，我，这我做不来”。

　　我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许俊，他也拿我没办法似的，只喝了水，长叹一口气说：“那实在不行，这样吧，周末，周末咱们三个人去游乐园，正好这新开了一个游乐园，安然吵了好久说要去，咱带她去游乐园，也算是给她道歉了”。我当下也没有别法子，就巴巴地点头表示同意。

　　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这样的性格的确不太会招人喜欢，争强好胜还喜欢逞能，嘴硬不愿意服软，工作起来什么都不顾，顾起家来公司总裁也拿我没办法。许俊有句话说得还是很准确的，许俊说我这个人就是两个字——极端。

　　我的极端像极了我妈。

　　带安然去游乐园之前，因为是大太阳天，所以我一定要安然戴上帽子才能出门。可是我也知道，安然从小就不愿意在头上顶个帽子，她说她戴了帽子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有时候我经常开玩笑说，安然戴了帽子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是因为她头小，头小的孩子都不聪明。安然每次都和我闹，说她头小，我的头比她的还小。

　　但今天例外，我让安然戴帽子的时候她很乖，没有什么挣扎，甚至连一句反抗的话都没说。这让我觉得心里不安。这孩子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安静得可怕，一声不吭，眼神儿里也空洞洞的。我看向许俊，许俊只是冲我挤眉弄眼直摇头，示意我将安然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我点了点头，最后还是摘掉了安然头上的帽子，说：“我们宝贝儿安然不喜欢戴帽子，那妈妈今天不让安然戴帽子了好吗？”

　　安然听了我不要她戴帽子，才从嘴角挤了一丝微笑给我，随即走到一旁扯着许俊的袖子就进电梯去了。我一个人被他们俩落在后面，心里才觉得很难受，那时候我意识到我给安然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和畏惧。

　　安然同我一样，也是个性格很怪的孩子。开心的时候疯疯癫癫的，每每都会笑得花枝乱颤引来一群人的围观。不开心的时候又一句话都不说，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恨不得好几天不出来见人。安然和我一样不爱哭，不高兴的时候除了沉默，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想去做。我跟我妈说，安然这性格是遗传，因为我和我妈的脾气都很古怪。

　　我妈同意安然遗传我的性格，但她说自己的性格和我们不一样，因为她不古怪。

　　去到游乐场，一玩就是一下午的时间。这期间安然除了坐旋转木马的时候很高兴地笑，其他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话。这一下子许俊也拿安然没办法了，站在旁边什么都不敢说。是我自己忍不住的，我一把夺过安然手里的棉花糖交给许俊，然后蹲下看着安然说：“许安然你闹得哪门子脾气？你爸和我，我们俩带你来游乐园是委屈你了还是不合你心意了，两个大人陪了你一天的时间，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少工作没有做吗？你倒好，全程板着个脸，我告诉你，我们俩不欠你的。你如果还在为我那天在姥姥生日宴上说你的事情生气，那我觉得你也没必要。你的成绩摆在那里，不能上重点中学是赖我还是赖你你自己清楚，就算妈妈那天说话做事是过分了一些，这快一个星期了，你见了我就躲，要不就是不说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你也够了。许安然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安然从一旁听着，一开始也像之前一样没什么动静，只是听到我承认自己那天对她说话过分之后，才趴在我肩上开始哭。哭声很大，像是受了很多年的委屈在那一刻一涌而下。听着安然撕心裂肺地哭声，我心里疼得厉害。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这才嘴软了下来，不停念叨着：“妈妈错了，宝贝儿不哭，妈妈错了”。

　　许俊站在一旁，看着安然趴在我肩上哭的样子，左一句劝右一句安慰，最后叹了口气走到一旁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