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外边突然安静了。

　　然后“砰”地一声巨响，暗室里地震天摇，墙壁上的沙土哗啦啦地落下来，淋了他们一身。

　　糟糕了！好像是被发现了。

　　汪绅把小念拉到后边，自己挡在发出巨大动静的那堵墙面前，拿出一副玩命儿的架势。他死死盯住那堵墙，像是盯着一只随时爆炸的炸弹。

　　他的两腿在颤抖。一颗颗汗珠滚圆滚圆地从额头落下来，砸在地上，和着尘土，摔成八瓣的泥浆花。

　　小念表情迷惑地站在后边，突然，说，“李望现在需要我对不对？”

　　汪绅的眼睛里几乎是惊恐地看向小念，然后近乎绝望地望向那堵墙壁，就在这时，外边突然想起嘈杂有力的脚步声，铿锵有力，然后是争吵、打斗。

　　不是还有其他机关吗？

　　我指着周边的墙壁，看汪绅。

　　他的眼神迟钝了一下，闪出犹豫，迟疑了好久，像是下了一个有关生死的决心。

　　我明白了。

　　这所神奇的房子竟是一所他根本就不熟悉的房子。他所知道的应该就只是防空洞和这个小小的暗室。哪个机关对照哪一个点他根本就拿不准。他怕他一个不小心，轻易使用这些，可能最后的结果就不是更好而是真正要了我们的命。

　　可是，现在又来了一派人，两派人马，我们……我们只有两只狗两个人，小念还处于毫无战斗……根本就是连最起码的自保的神智都还不具备的脆弱的病人。那根本就不可能。

　　刚才，汪绅还可以做出豁出自己姓名的架势试图搏上一搏，现在如果就那么等待，就只能坐以待毙。

　　一个豁出性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汪绅查看了墙上所有与机关类似的点，再一次看向我，无意之中，我又成了这个孩子的另一个依靠。他看着我，又看向墙角的那个点，其实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但我知道那是一个点。我坚定地点头。

　　其实我也并不坚定。我比他更茫然更害怕，但是我就是不可以表现出来一丝丝的迟疑。我把心里肯定的成分翻大十倍、一百倍的送到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他的眼睛逐渐充满了力量的光亮。

　　终于，他的食指哆哆嗦嗦地按了上去。

　　天崩地裂的“乓乓”、“砰砰”、“咚——”，我感到天塌地陷。

　　我警觉地望向那堵已经危在旦夕的墙壁，就在我看向它的那一瞬间它的中间裂开一道、两道、三道……很多很多到炸裂的痕迹，就在我看到那一道道裂痕的同时，墙体倒塌。他们疯了似的一拥而上。却应声而下。

　　一只只闪着青光的箭羽，一颗颗流星般坠落，然后喷射出鲜红的血花。

　　“成功了。”汪绅笑得小孩子似的得意洋洋。

　　他的过分集中精力，导致背后的衣衫上沾上一抹腥臭的血液，却浑然不觉。

　　“约翰……”小念自言自语。

　　我好像也看见后边有一个高出别人半头的美国男孩脑袋，应该就是约翰。

　　他来做什么？我想起之前汪绅对他的怀疑。难道那一切都不是汪绅的疑神疑鬼？他怀疑约翰，我心里是怪他的。我喜欢约翰这个孩子。

　　墙外的惨况一闪而过，我们又迅速进入另一个暗室。

　　这个暗室显然要比刚才那一个精致得多。房屋内不再是空无一物，四面墙壁不再是稍有颤动就哗啦啦掉土的土坯，地面也铺了一层坚实的木地板。汪绅把小念扶到床上坐下，看着她那惨白惨白的脸，如果被李望知道小念跟着他遭受这样的罪，一定会暴打他一顿。他就是宁愿在牢狱里孤独终老，也不要小念有一丝一毫的苦难。

　　小念抓住汪绅的手，告诉他，她要出去。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这个小念想的是什么？刚刚从极端紧张的情绪里逃脱的汪绅，在这一刻情绪丝毫不受控制，像个刺猬一样浑身竖起尖利的刺。

　　他是来找我的。

　　小念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很坚定，不容反对。

　　汪绅怒视。他不说话。他怕自己一时愤怒失控会伤害了小念。只是怒视。两眼发红，像小时候爷爷家里的兔子，要咬人似的。

　　小念就瞪着她那双圆溜溜的银杏眼，嘴上却是憋着笑，她望着汪绅红红的眼睛，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担心地看向她。

　　“哎呀！我都恢复正常了。放心——”她甜甜一笑，一万个OK的架势。

　　OK？

　　我和汪绅互相看着，交换着眼神里的信息，确定吗？我们谁都知道小念那逞强的倔驴性子，几个小时还因为刺激过大而选择性失忆的她，确定是恢复正常？她嘴里的这个正常恐怕还是失忆后她自以为是的正常吧。

　　不可以。

　　冒了那么大的险，险些以我们所有人的生命为代价才换来现在这四面墙的安稳，怎么可以轻易再出去？如果是羊入虎口呢？

　　不管怎么说，约翰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里，必是做了很多功课的，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这里？

　　我一瞬间想起约翰，心里暖暖的，想要依赖，赶紧用还没有消失的理性，冰冷的理智抑制住自己。

　　小白吠吠低呼我的名字，我看向她，我又一次在我的女儿面前忘记了她的存在。纵然依旧是一只狗的身子，却借助汪绅和我那可以无障碍传情达意的眼睛竟然又全身心投入到为人母亲的角色之中。

　　她在笑。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不是那么开心的。任何一个生命体都不喜欢被忽略的感觉，尤其是一个身体里游荡者丰富雌性激素的生命体。

　　我抱歉地笑。

　　“啊——”

　　小念一声尖叫，我回过神来，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汪绅同样惊恐地看着那个还残存着小念身体压下去的凹窝的被褥。那里还存留着小念的温度、小念的气味。

　　汪绅发疯似的迅速跳起，把墙上所有可能是机关的地方全部戳戳按按、扭扭转转。什么变化都没有。

　　出故障了？我第一反应就是惊恐。这个四面环墙的地方根本就是一个涂了染料的高档电梯，我的恐惧心理达到了最高峰。

　　小白把她软和和的小爪子放在我的掌心，微微用力按着我的每一个穴脉，没事的，亲爱的。一定会没事的。

　　汪绅脸色惨白，四肢不自觉地抖动着，手脚虚汗涟涟，那双手放置的被褥上已经渗出大片的汗迹。

　　我用两条腿艰难地站起来，趴在墙上细细地查看，墙上、地上，就连天花板上我也踩着小白的脊背爬上去密密地寻找，我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一无所获。

　　算了吧！或许这就是命。这样也好，不是吗？是天意。至少，比我眼睁睁看着小柔死在我面前我却救不了要好得多。

　　汪绅绝望了。真的绝望了。

　　他的脸，是死人的那种灰，散发着死亡的可怕气味，我拼命控制住自己的四肢，还是忍不住往后退。

　　我经历过死亡，我害怕死亡，那种死亡的气息总会让我想到那一刻，想到那一个一个透明的挣扎的灵魂，那一个一个踩着同伴的灵魂拼命往上爬的生的渴望。

　　我在墙角缩成一团。小白在一边默默看着我，沉默不言。汪绅更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那个姿态，像太平间的抽屉里一个个冰冷的尸体。

　　门开了。

　　走进来受伤的约翰和只是脸上喷上几滴血的小念。

　　我们都还在死亡的状态里没有反应过来。

　　不对。门开了。刚才分明没有门。哪里来的门？我抬起头去看，整个房间不再像一个封闭的牢房，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门向北而开，床刚好摆在与门相对的墙边。白色的墙体干净、整洁、简单、大方，不再给我阴森森的窒息感。原木色的地板，深沉但又柔和，在刚才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没过两分钟就要审查一遍地板的全部，我总觉得一根根吐着剪刀舌头的毒蛇会从那湿漉漉深褐色的陈腐木头中间冒出来。

　　小念对着约翰温暖地笑，约翰没有理睬还躺床上挺尸的汪绅，抽一把椅子给小念，自己蹲下来，就蹲在小念正前方，单腿着地，这不是求婚……我……“小念，你说过，你欠我一次，日后只要我提要求，你无论如何都会把那一次还给我。”

　　小念眨巴着眼睛，“约翰，你起来。”

　　小念的脸上写满慌张。她一定也是被这个姿势吓坏了，毕竟在中国，这个求婚姿势太典型。约翰毫不尴尬地按下小念两只手，“念，你听我说完。”

　　汪绅一醒来看见的就是这样暧昧的一幕。对！就是这样。

　　小念的两只手被约翰抓在手心里，轻轻按在大腿上，小念两脸绯红，约翰两眼满是期待。还有那姿势，约翰单膝跪在小念面前，上身微微前倾。汪绅几乎是一个猛跳从床那头一下子飞跃过来抓住约翰。

　　人在极端的时候爆发力总是非凡的。身材大小比约翰小了大大一码的汪绅竟一下子把单膝跪在地上的约翰一下子提了起来，狠狠甩在墙上。

　　约翰快速稳定快速稳定还是几乎把额头撞到了墙壁上，白色的墙，红色的血，分外鲜明。汪绅这才注意到约翰受伤了。他的眉头微皱，于心有些不忍，还是扑上来又抓住约翰的衣领，做出打斗的架势。

　　小念一把抓开汪绅，以一种母亲保护小鸡的姿态挡在汪绅面前，满脸的愤怒。

　　约翰竟然呵呵笑起来。一手揽住小念纤细的腰肢，用一种极具挑衅的目光调皮地看着汪绅。小念也笑了。狠狠一巴掌打下去约翰的手，那雪白的手上立马现出四个手指的印记。小念打人疼在大学可是出了名的。

　　不用什么力气就能立现五指印，稍加气力，那便是非青即紫，狠一点还可以要你第二天顶着五指印的红肿样子出去。李望曾经两次得罪小念都遭受此刑，看大才子李望吃瘪那才是人生一大乐趣。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刚把你从血海里拼死拼活救出来，你就这么对我~~~”约翰扭着大粗腰学着电视剧里的细腔老妇女说话，实在是——我也是无语凝噎。小念笑得泪都下来了。

　　汪绅盯着约翰受伤的手臂，没有被约翰的逗乐分神，转身出去抱来药箱，不经商量就一手利索地撕下约翰的左臂衣裳，熟练撒药、消毒、包扎。

　　“你这技术……比得上专业护士了！可以啊！”约翰脸上笑容突然一冷，“算了，不和你计较。看在你给我疗伤份上，前边的账，消了！”

　　“你怎么找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