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肖毅哥，你们快来呀。这儿好多蝴蝶，你们来帮我抓呀。”陆慧丽在油菜花丛中奔来奔去，两个羊角辫一翘一翘。

　　“走，我们帮她抓蝴蝶去。”肖毅站起身拍拍屁股拉起坐在地上的陆慧玲。

　　“嗯，走。”

　　肖毅拉着陆慧玲向着陆慧丽那边飞奔而去。

　　“慧丽，我们来啦！”肖毅喊着。

　　“妹妹，我们来啦。”陆慧玲叫着。

　　陆慧丽在她们前面一边跑一边喊：“来呀，你们快来呀，咯咯咯……”

　　陆慧丽喊着笑着，不停地在前面跑着。肖毅与陆慧玲怎么跑也追不上她。忽然，陆慧丽消失在艳丽的油菜花丛中，不见了。

　　“慧丽！”

　　“妹妹！”

　　陆慧玲与肖毅边喊边找，一会儿，竟连肖毅也不见了。

　　陆慧玲急了：“妹妹，肖毅，你们在哪啊？”

　　恍惚间，陆慧玲好像听见了肖毅与妹妹的声音：“我们在这儿，你快来求我们啊。救命啊！救命啊！”

　　呼救声越来越远，陆慧玲急出了一声冷汗，拼命追赶，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跌进了田间的水沟，她急忙爬起来：“妹妹，肖毅。”

　　她急呼着，睁开了眼睛。房间里灯火明亮，四周一片寂静，陆慧玲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刚才连衣服也没脱靠在床背上睡着了。刚才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肖毅和妹妹。

　　一个美好的梦，结局却是那么令人感到糟糕。

　　陆慧玲又想起了眼前的事情。她忽然孩子似的想：要是不动迁该多好啊。

　　动迁所引起的亲人间的矛盾像毒瘤一样伤害了多少人。父子母女之间、夫妻手足之间，被利益所驱使，所有人的情感都在这动迁中经受着炼狱般的考验。

　　如今，自己也妹妹也被卷进了这矛盾的漩涡。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越来越看重金钱利益，小时候虽然骄横，有些贪慕虚荣，可她也关心别人，愿意帮助别人。当初那么喜欢肖毅，为他愿意付出一切，可是如今为什么一点不肯体谅肖毅的难处，非要这样闹得鸡犬不宁？

　　失眠又来搅扰陆慧玲，梦中醒来以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她起身去倒了杯水，来到客厅，心想睡不着就看会儿电视吧。

　　“叮铃……”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陆慧玲心里又是一惊，这么晚了，谁来电话？难道妹妹与肖毅又吵起来了？

　　“喂”陆慧玲不知为什么，有点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好似怕声音响了他们会吵得更厉害。

　　“慧玲啊，不得了啦，你快过来呀。这可怎么办呀？”

　　陆慧玲听出，不是肖毅，也不是妹妹，十分惊讶。

　　“喂，你是谁？出什么事了？”

　　“慧玲啊，我是肖毅妈呀。肖毅与慧丽出车祸啦。哇……”话筒里传来了肖毅母亲嚎叫般的哭声。

　　陆慧玲心头一颤，手中的杯子滑落，“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拿着话筒的手不住地颤抖着问到“阿姨，你在哪儿，他们在哪儿啊？”

　　可是肖毅的母亲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听见那哭声在耳边响着。陆慧玲呆若木鸡，一会儿听见话筒里传来一个男声：“陆慧玲，你快来医院。”

　　陆慧玲来不及多想，转身下楼向医院跑去。

　　陆慧玲来到医院，只见抢救室门口围着好多人，医生护士出出进进，她刚到近前，肖毅母亲就一把抓住她：“出人命呀，这可怎么办呀。我的儿子呀……”

　　陆慧玲知道现在问肖毅母亲简直就是白问，她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突然看见了肖毅的妹妹：“肖兰，你哥和我妹妹到底怎么样了？”

　　肖兰看得出已经哭过，眼睛红红地：“具体我也不清楚，我打听过，听说很严重的，两人现在都昏迷不醒。”

　　陆慧玲忽然像是失去了理智，拨开人群想往里闯：“我要进去，你们让我进去！”

　　肖兰拉着陆慧玲：“慧玲姐，不行的，我是这里的护士如果好进去早就进去了，现在医生抢救一切闲杂人员不让进。”

　　“我……”陆慧玲还想奋力挣脱肖兰的拉扯。

　　抢救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医生问到：“家属在吗？谁是家属？”

　　陆慧玲抢先一步：“我，我是家属，医生他们怎么样了，我想进去看看。”

　　医生看了看陆慧玲：“你是他们的什么人？你能做主吗？”

　　陆慧玲说：“他们是我的妹妹、妹夫。我能做主。”

　　“好。”医生说到：“救护车送来时，我们发现你妹妹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办法。你妹夫现在生命体征不稳定，我们必须马上转送市医院抢救。如果你同意，就在这里签个字。”

　　陆慧玲好像没有听明白医生的话一样，拉着医生的手说：“我妹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你们一定搞错了。医生请你再去看看，再去看看。”

　　医生说：“你要冷静。死的不能复生，可是活的我们还要抢救，你要抓紧时间决定。”

　　这时，肖毅的母亲在肖俊的搀扶下哭着走过来：“医生啊，你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啊。”

　　肖俊有些不满地对着陆慧玲：“你签不签字？不签我签。慧丽没了，我哥还有救。医生我是伤者的弟弟，这是我妈，我们签。”

　　陆慧玲有些站立不住，肖兰忙扶住她。肖俊拿过医生递过来的诊断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肖毅被担架抬出来，送到了救护车上，肖毅母亲、弟弟、妹妹一起上了救护车。救护车拉响刺耳的警报声，驶出了医院大门。

　　人群中有不少是北塘街的人，肖毅的表哥和徐娅也来了。看到陆慧玲这时面如土色、神情恍惚地坐在长条凳上，也不听医生在说些什么，于是就帮着去料理后事，徐娅搀扶着陆慧玲来到陆慧丽的病床前。

　　陆慧玲猛地拉开盖着的白色床单，看着陆慧丽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突然一头栽倒在妹妹身上，未及哭出声来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陆慧玲发现自己躺在雪白的病房里，她的头痛得裂开似的，用力睁开眼睛。

　　“慧玲，你醒啦。啊呀，你吓死我了。”

　　陆慧玲看了看徐娅，马上想撑起身体：“我妹妹呢？我要去看我妹妹，我要去陪她。”

　　“哎哎，你别动。”徐娅急了。

　　陆慧玲的身体被徐娅按了下去，她没有发出哭声，可是眼泪却刷的一下流满了脸腮。

　　徐娅劝到：“慧玲，你在打点滴呢。你妹妹我们已经安顿好了。等你好点了再去吧。”

　　陆慧丽死了。此时她一个人孤单单地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肖毅生死未卜，陆慧玲刚才昏了过去，肖毅的母亲、弟弟、妹妹陪在肖毅身边，没有人可以做主怎么安放陆慧丽。

　　陆慧玲一直就那样无声地流着泪，那眼窝好像是一口泉眼，泪水永远也流不完似的。

　　三瓶点滴打完，陆慧玲的精神也稍微好了一些。她起来以后就对徐亚说：“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把我妹妹送往殡仪馆吧。家里现在也没有什么人，天又热了，就不要再拉回家去了。”

　　考虑到肖毅家里现在一定顾及不了那么多，陆桂玲自己主张，将妹妹送到了殡仪馆的冷藏间。

　　与肖毅母亲他们商议了一下，定下了大殓的日子，肖毅伤情严重，还处于危险期，他们家就肖兰来参加了葬礼，母亲与弟弟都在医院陪着肖毅。

　　陆慧丽大殓那一天，天出其的热。母亲去世以后，盛剑宝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陆慧玲劝他别去殡仪馆了。可盛剑宝却非要去殡仪馆送慧丽最后一程。陆慧玲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到大，盛剑宝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妹妹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盛剑宝内心一定十分痛苦，也就没有坚持。

　　陆慧丽躺在玻璃棺材里，像活着的时候一样美丽。她死于车祸，但是她的脸上没有外伤。陆慧玲从医生那里了解到，妹妹当时没有系保险带，可能是急刹车时头颅过伸或者过屈，造成了脑干损伤，导致死亡。陆慧玲知道妹妹爱打扮，特意要求殡仪馆请最好的化妆师为她化妆，即使多花钱也不在乎。

　　那一天陆慧玲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悲痛，一直搀扶着颤颤巍巍围着玻璃棺材转圈的盛剑宝，她觉得自己要挺住，她忽然感到自己身边最亲的人只剩下这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了，她不能再给他增添悲痛。

　　妹妹的后事料理完，陆慧玲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去探望肖毅。这几天她人在家里，心无时无刻不在肖毅身边。她不停地打电话询问情况，可是每次听到的不是肖毅母亲的哭声就是叹息声。

　　肖毅住在重症病房里，依然昏迷不醒，已经过去了四五天，可是医生一再发出病危通知。陆慧玲哀告上天不要这样残忍，不要在一夜之间夺取她两个至亲至爱的人。妹妹已经走了，她期望着肖毅一定要活下来。

　　那天，她来到医院，肖毅的母亲和弟弟在家属等候室里坐着。这几天他们是寸步不离地等候着，医生说随时可能有事要同他们商议。

　　陆慧玲站在病房外面，隔着窗玻璃看到肖毅躺在病床上，头上缠满了纱布，鼻中插着氧气管，身上还有其它监控仪器的管子。她的心又一阵阵绞痛起来，眼中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淌了下来。她在心里呼喊着：肖毅，我来看你了，你一定要挺住，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

　　看着肖毅母亲憔悴的面容，陆慧玲说：“阿姨，我请了两天假，今天我在这里陪肖毅吧，你们回去休息休息。”

　　肖毅的母亲固执地：“不要，我要在这里守着我儿子。”

　　陆慧玲看着眼前的母子两人，心里更加难过，这个家真是不能没有肖毅啊。

　　“那我能帮些什么，你们尽管跟我说。”陆慧玲真心想出力帮一把，她要为肖毅做些什么，她的心才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现在也没啥可帮的，病房里也进不去。”

　　“什么没什么可帮，现在缺钱。”肖俊忽然说，“我哥这个样子，没钱怎么救他。”

　　说到钱肖毅的母亲又哭开了：“家里已经没钱了，问亲友借了不少。肖毅现在每天花费近一万元，医生又催我们要交费了。”

　　陆慧玲默默地听着，她打算去向医生打听打听情况，便说：“阿姨，你别着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从医院回家，一踏进家门，真真就问：“肖毅爸爸怎么样了？”

　　陆慧玲不想让女儿也担心难过，就说了一声：“没事，挺好的。”

　　其实，她今天从医生那里得知，肖毅现在生还的希望只有百分之三十。因为肖毅的车与对面行驶的大型载货车相撞，撞击力最大的就是他坐着的驾驶座，他严重的颅脑外伤使他陷入了昏迷状态。如果一直昏迷不醒，高烧又不退，引起脏器感染，很有可能会导致器官衰竭，一旦并发生命就难以维继。

　　这一夜，陆慧玲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