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慧玲回到家里，门刚打开，陆慧丽就对她一顿抢白：“你看你，这么晚才回来，打你手机关机，你到底干吗去了。自己女儿不管倒让人家给你看着，本来要回北塘街一次的，现在又去不成了。”

　　陆慧玲没有理会陆慧丽，对着肖毅：“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让你们费心了。你们回北塘街干什么？”

　　肖毅说：“嗨，也没什么大事。明天去也不迟。”

　　“不迟，不迟，再不去，好处都让你兄弟给兜去了。”

　　陆慧玲听陆慧丽这么说，问肖毅：“因为拆迁的事？”

　　“嗯。”肖毅好像不愿意多说，拉着陆慧丽说，“姐回来了，我们也回家吧。”

　　肖毅与妹妹回家了，真真已经睡下了，陆慧玲走进了洗漱间。当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那张脸时，确实也吓了一跳。果然像徐娅说的那样，脸色灰暗，眼圈乌黑。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眼角也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她一边给浴缸放水一边打开小柜取出洗面奶，她想需要好好洗一洗，再保养一下了。等到把脸洗净，浴缸的水也放得差不多了。陆慧玲平时喜欢洗淋浴，今天却很想把自己的身体放进水里好好泡一泡。她退去衣服，跨进浴缸 ，蹲下身坐下去，仰起脖子，闭起眼睛，双手搭在浴缸的扶手上，慢慢地躺进水里，享受着温水微漾漫过身体的舒服滋味。

　　陆慧玲就这样在浴缸里躺了好一会儿，身体有一种半浮半沉的感觉，让她感到自己全身得以放松，舒服极了。直到感到水温在渐渐冷却，她才开始用双手搓揉自己的身体。双手、双脚、前胸、后背，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水的滋润下似乎在复苏，在呐喊，有一股热流在体内奔涌，一种久违的感觉袭上心头，不由使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浴间里弥漫着水汽，陆慧玲的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她感觉必须马上起来。于是站起来，用浴巾擦干身体，穿上睡衣，走出了洗漱间。

　　推开真真的房门，女儿睡得很安稳。陆慧玲走进自己的房间，一个人睡的大床显得空旷而又单调。她找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

　　这一夜是这段时间来陆慧玲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陆慧玲的精神也好像比平时好了许多，她站在窗口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马路上已经车水马龙，上班的上学的，来来往往，都是一副急匆匆忙碌的样子。

　　一天下来，陆慧玲感到有些奇怪，这头好像也不似平日里那样痛了，精神很不错。一下班就兴趣盎然地拉着真真一起去菜场买她最爱吃的梭子蟹。

　　回到家，真真乖巧地进屋做作业，她看到母亲今天不再是一副病病哀哀、情绪低落的样子，心里格外高兴。陆慧玲把两只梭子蟹放进蒸锅里隔水蒸上，然后淘米做饭，摘菜。

　　陆慧玲刚把饭做上，站在水兜边摘菜，就听外面“咚咚咚”响起敲门声。

　　陆慧玲一边问：“谁呀？”一边向门口走去。

　　“姐，你快开门！”

　　陆慧玲一听是慧丽的声音，连忙把门打开。开门只见陆慧丽一个人，她觉得有些奇怪：“你一个人来的？”

　　“哼。”陆慧丽鼻子里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走进门，像一阵风似的在陆慧玲面前刮过。

　　看这架势，陆慧玲小心地问了一声：“怎么了？跟肖毅吵架了？”

　　看得出陆慧丽气性很大，胸脯不停地起伏着：“这日子没发过了！”

　　“到底怎么了？你这没头没脑的。”陆慧玲察言观色猜想是动迁的事情，两个人意见不合闹上了。

　　果不出所料，陆慧丽叽里呱啦开机关枪似的说开了。

　　原来这次动迁，按照政策肖毅家里可以拿到一套中套，两套小套。中套90平米多点，小套都是70平米多点。肖毅的户口早就迁了出来，妹妹也早已出嫁，家里户口就母亲与弟弟。

　　可是妹妹一家还住在婆婆家里，没有自己的住房。弟弟呢，因为学习不上进没有好好的工作，又从小被家里宠着，有些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惯，都三十岁的人了，还东游西荡，啃着老母的那点积蓄，或者找哥哥要点零花钱。

　　所以，肖毅的意思自己反正已经购买了商品房，又没孩子，两个人居住足够了。这次动迁房自己就放弃不要了，中套给弟弟，一套小套送给妹妹妹夫，另一套小套给她母亲居住。

　　陆慧丽不答应，她一定要拿中套，理由是这个家肖毅付出的最多，理应享受得多。两套小的，一套给他弟弟，一套给他母亲，妹妹出嫁了就不该拿房子。

　　其实，肖毅与陆慧丽之间因动迁而闹矛盾的事情，陆慧玲之前在肖毅母亲那里也听到过。可是，肖毅不说，妹妹不提，她自己也是一直情绪不宁，所以也就没怎么顾问。

　　听妹妹说完，陆慧玲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就为这事又是哭又是闹的啊。其实，你跟肖毅两个，现在是有房有车，两人收入都不错。肖毅妹妹妹夫收入都算不上高，他弟弟农村户口又没什么正经工作。老人辛苦了一辈子，总该有个安度晚年的居所。我看肖毅这么考虑不无道理啊。”

　　“什么道理？他就是白痴一个。在他家里，吃亏的总是他，他弟弟什么事不干，好事都要揽着。他妈也是的，总帮着小儿子，这么多年，要不是肖毅，这个家怎么撑下来。”

　　陆慧玲劝到：“长子为父，肖毅帮着母亲支撑这个家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再看看你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他弟弟过的什么日子？他母亲自然会帮着点小儿子。做人大度点不是坏事。”

　　“反正我不管，今天要是他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再也不回去了。”陆慧玲这时才注意到陆慧丽身边的那个LV大包里赛了些衣物。

　　陆慧玲看一时劝不动妹妹，就说：“那你先坐着，饭总要吃的吧，我去炒个两个菜。”

　　半小时后，桌上放了两只梭子蟹，一盘西红柿炒蛋，一个排骨山药汤。陆慧玲打了三碗饭，把一个梭子蟹放到真真面前，另一个则给了妹妹。

　　陆慧丽问：“你呢？我跟你分吧。”

　　“我今天胃有些不舒服，你吃。”母亲没了，世上唯有妹妹是自己至亲的人，她再怎么不好，陆慧玲总想着要爱护她。

　　没想到，真真这时对着自己的阿姨撇撇嘴，轻轻地“哼”了一声。已经快小学毕业的真真越来越看不惯自己的这个阿姨。刚才的话她也听见了，真真最不愿意听人说肖毅爸爸的坏话。

　　吃过晚饭，陆慧玲还是劝陆慧丽回家去：“有什么话回家好好跟肖毅说，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呢，该让也让着点，你这任性的脾气也该改改了。”

　　陆慧玲说得在情在理，陆慧丽找不到话来反驳。事实上，她现在心里巴不得肖毅来找她回去，如果自己走了出来，再自己走回去，那多没有面子。因此，硬挺着脖子说：“不！我不回去。”

　　陆慧玲对自己妹妹的脾气了如指掌，知道她现在要找个台阶下，所以就说：“我叫肖毅来接你？”

　　“谁要他来接我。”话虽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一看就叫人知道她内心想的正是这事。

　　陆慧玲笑笑：“你就脾气犟吧。我给你打电话。”

　　肖毅今天是真的恼火了，所以当陆慧丽拿着衣服流着眼泪出门的时候，他没有追出来，而是自己也出门去了母亲那里。其实他心里也挺烦的，既不想把陆慧丽的想法告诉母亲，免得婆媳矛盾闹大，也不得不为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着想，毕竟30岁的人了，总要帮着母亲一起为他成个家吧。而现在这社会，成家有没有房子是首选。

　　可是陆慧丽就是不肯让步，一定要他问母亲讨要那中套的房子。结果就闹出离家去姐姐家的事来。在母亲那里肖毅闷声不响地坐着，母亲觉得奇怪，陆慧丽没有一起来吃晚饭，肖毅吃了又坐着不走，让她感到苗头不太对，问肖毅他只说没事。

　　母亲在一旁又开始唠叨开了：“你弟弟也30岁的人了，你在外面也替他留意留意，帮他找个女朋友，他的事情完了，我这老眼也闭得上了，去见你父亲也好有交代了。”

　　母亲的话使肖毅的心头更加纷乱，眼前的事情还不知怎么解决呢。今天陆慧丽去了陆慧玲那里，他也担心陆慧丽给她姐姐带去麻烦。正在思前想后，手机响了，一看是陆慧玲的，马上接听：“哦，好，我马上过来。”

　　收起电话对母亲说：“慧玲电话，我去一下她那。”

　　肖毅母亲提醒他：“陆慧玲那里你注意少去，要不慧丽又跟你闹。”

　　“妈，知道了。”肖毅一边说一边走出门，开车向陆慧玲家驶去。

　　肖毅走进陆慧玲家，陆慧玲向肖毅使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去哄哄陆慧丽。陆慧丽看肖毅进来故意一转身不看他，脸朝着窗户那边，望着窗外那一片夜色。

　　肖毅会意地走到陆慧丽身边，右手搭在她肩上，左手拉过陆慧丽的一只手，让她的身体转向自己：“慧丽，别闹了，回家吧。”

　　“我不回去，你不答应就别想我回去。”陆慧丽在肖毅面前一贯这样使小性子。

　　肖毅沉默了，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看看陆慧玲，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陆慧玲想了想说：“慧丽，要不这样。你先回去，过后跟肖毅再好好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我的要求不会变的。”

　　肖毅“霍的”站起身：“陆慧丽，什么事情我都可以让着你，但是这件事我不会答应你的。”

　　“不答应，不答应我就跟你离！离了我也能拿到我该得的财产。”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陆慧玲看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了，连忙说：“哎呀，你们都别动气。这样吧，慧丽，我们家的老屋也能拿到两套小的，原本我们说好了一人一套，现在你就把这两套小的去换成一个中套，怎么样？房子我就不要了，肖毅家的房子你就让一步，别再闹了。”

　　陆慧玲话音刚落，肖毅就接口：“这怎么行？这套动迁房可是真真以后上大学、出国留学的费用呢。”

　　陆慧玲说：“以后，以后再说吧。”

　　肖毅说：“这么做我坚决不同意。”

　　陆慧丽瞪着眼睛对肖毅说：“你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都为别人想，就是不让我舒心。”

　　肖毅也不让步：“我真不懂你这女人非要一套大房子干什么？你没有住的吗？”

　　“我喜欢，我乐意，我就是要大房子，我拿着防老行不行？”

　　肖毅咬着牙说：“这么多年，我算是看透你了，你除了钱还是钱，在你眼里什么都没有钱重要。算我过去瞎人眼爱上你这么个人。”

　　陆慧丽听肖毅这么说，心里十分恼火，原本坐在沙发上，一下子窜到肖毅面前：“我这人怎么啦，我就是喜欢钱，我从小就喜欢钱。谁让你这狗眼瞎了。”

　　陆慧丽的话让陆慧玲与肖毅都懵了，她怎么可以这样骂人？

　　肖毅实在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十分响亮，让屋里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他自己。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扇人耳光，但是他料想不到这人却是他曾深爱的陆慧丽。

　　陆慧丽捂着自己的脸，眼里含着泪水，牙齿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用颤抖的声音说：“你打我？”

　　肖毅左手掌紧握着自己的右手，怔怔地看着陆慧丽。

　　“你滚！”陆慧丽推了肖毅一把，拉开门跑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在一刹那间，陆慧玲来不及细想，马上推了肖毅一下：“还不快去把她拉住。”

　　肖毅紧跟着跑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