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约翰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说。

　　“那还会有谁？”

　　“刘轩。”他说着轻轻拿下汪绅的手，“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一直在这里等你来。”

　　“多久了？”

　　“我告诉你我回来的那天。”

　　两个男人的对话到这里已经了无趣味。

　　灯光下，汪绅的脸惨白惨白。他本来最坏的打算就是大不了去找李望坦白，借李望的力量以最合法的手段救出小柔，最坏不过是让她在牢狱里呆上几天，有他照顾也不会过得多么凄惨。现在……现在怎么办？

　　李望和他从大学第一天住进同一个宿舍起就再也没有分开过，李望的强大，他的行事冷落，他是他的脊梁骨儿，他是他的左膀右臂。

　　他从来没有想过今天这个样子。李望怎么会入狱？他知道周边的几个势力确实都是和黑色势力难分瓜葛，但李望——他真的从未如此。他的不要命的合法化发展也曾得到多个头领的质疑，但最终还是证明他是对的。当其他几个当初比他们不知强大多少倍的势力如今在哪里呢？就算是躲过了国内的追查也最终因为过分的贪欲和非法的手段遭到国际的责任追究。

　　“应该是小念的原因。”约翰打断他的思绪，语气依旧平静。

　　“是刘轩？”汪绅什么都明白了。对！就是刘轩。刘轩！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就因为一个女人而已，至于……不！不对！不是因为小念。他想起青石小镇的那个女人。那是刘轩的妈妈。没有错。眉毛、眼睛、鼻子、嘴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怎么会错？那么小柔……小柔，刘轩，兄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比对过DNA，小柔不可能是刘轩的妹妹。所以小柔跟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她会喊她妈妈？她这么聪明，会想不到？还是有别的原因？

　　小柔的身世，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她不是小念的妹妹吗？不可能。两个人的身材、神态、五官都几乎是一样的。只是小柔要稍稍柔媚一些。

　　这时的小念在医院刚刚醒来。

　　她突然格外地想要见到李望。说不出缘由的渴望。

　　她不断反问自己为什么？她当初在外边漂荡那么多年也没有这般渴望的强烈？

　　如果是思念，一开始不应该更浓重一些吗？还是这么久发生的事情已经捣毁了她心中搭设的防线？

　　她虚弱地躺在病房里，双臂使尽浑身力气也没有把自己瘦小的身体支撑起来。就是这样虚弱。小脸惨白着。

　　上一次这样重病还是在国外，那时虽然伤心欲绝但还是有一点点希望，好歹还是身边有人的。那时的刘轩还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她，每次出去工作之前只是叮咛叮咛再叮咛，就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一万个一亿个不放心。

　　而现在，哈！她想笑，都咧不开嘴。这到底是上辈子怎样的深重罪孽才造就今天这样的惨痛人生。

　　门口探出一个将进又出的脑袋，是谁？

　　“小柔。”她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响动。

　　她进来了，手里拎着家里那只苹果绿的保温饭盒。

　　她笑了，“我就知道我的妹妹不会丢下我。”

　　“我只是来尽姐妹之间的义务的。我想要你死，但是你现在太弱了。”小柔的脸是冰冷的。

　　其实，小柔的心里不是那样的。她站在门口，像小时候犯错似的怯生生看着里边那张熟悉得开始陌生的脸。

　　她的脸型像爸爸，是下巴尖尖的那种，原来上大学时，爸爸说她不知道打扮自己，小女孩要穿得时尚些，她每次都打趣地说自己长得就时尚，明星们千刀万剐才好不容易流行来的小尖脸，她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着过去的欢笑，整个世界好像被穿越了一般。什么都是隔着巨大的时空模模糊糊的，不真切。

　　她不知道该怎么进去。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昔日疼爱自己却一再被自己伤害的姐姐。

　　她看着姐姐虚弱的样子，她好想像以前一样，撒娇地和姐姐说对不起，要姐姐原谅她。可是，这一次，却是明明知道是错，也还是要一意孤行地一错到底。

　　姐姐……姐姐……姐姐——！她心里一遍又一遍深情地呼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她横下心去，横下心，一定要横下心，咬牙切齿。这份无情是对姐姐，更是对自己。二十多年的姐妹情谊，怎么可能说断就断？那份决绝，不过是自己狠命虚掩下的面具。

　　姐，求你不要怪我。不要怪小柔。要恨，就恨命吧。来生，我们还做姐妹，做真正的好姐妹。可是，你还愿意要我吗？

　　“小柔”，小念伸出手抓住小柔盛饭的手，“别这样，好吗？”

　　那哪里是抓，分明就是一只无力的手靠在上面，或者是软软地搭在上面。小柔想，她应该狠狠地把那只手甩开。

　　可是，她没有。

　　她轻轻抽出手，继续盛出保温壶里新煲的鸡汤。

　　她的手又伸过来，这回是两只手。两只手，努力用力却还是抓不住小柔的手臂。

　　“姐，对不起”，小柔把汤碗放在小念够得着的桌子上，背过脸，“最后一次叫你姐。”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正对着小念的脊背，展示出一种冷漠的无情。小念不想放弃，也不要放弃，一遍又一遍试图抓住小柔，像当初一样把那个犯错后浑身扎刺似的小柔搂进怀里，轻声哄逗，理顺毛发，重新回归小猫一样的柔顺。

　　小柔再也无法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小念如果是好好的她还可以任性妄为，可是现在，她做不到，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的世界开始崩溃，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她不可以把一切告诉姐姐，也不可以就此截止，更不可以和姐姐重归于好。

　　她挣脱姐姐的手，不，没有挣脱那么严重，只是躲开姐姐的手，提起包，跑出去。

　　只听得身后是碗摔到地上、汤水泼了一地的声音，然后是整个人的坠落。

　　她蓦地停住，理智告诉她不能进去。她磨磨蹭蹭地还是往通往病房的拐角走去。

　　他来了。

　　她急急忙忙地逃走。

　　离开医院，小念想去监狱看一眼李望。其实，她真的并不爱他。但是她嫉妒他对姐姐的那份好。可是，一个最优秀的男人毫无保留地宠溺一个女人，又有哪个女孩子不会羡慕哪个女人呢？

　　女人总是善妒的。

　　本性。

　　她想看一眼李望，她想把李望救出来。只要李望在，小念就不会受到伤害。

　　她在这一刻就像回到了过去，无比渴望自己可以保护小念。她的优秀是那么耀眼，甚至有些刺眼，以至于总会招来不必要的灾祸。从小就如此。

　　可是——

　　小柔终究还是没有去监狱，也没有再回到医院。我静静趴在我的坟墓旁边，我累了。坟墓里有我的肉体，还埋葬着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如果他在多好。至少还勉强是一个家。

　　我还知道，小柔经过了这里，在我身后很远的那棵老松树后边呆了很久。她流泪了。

　　我好心疼我的孩子。我善良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让她这样为难？

　　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人逼迫她，要她身不由己。

　　我都不知道。我单知道，这次回来她变了样子。

　　我把这一切告诉我的小白狗。这个时候的小白狗已经是一只成熟的母狗了，每天身后领着两只欢快的灰色小宝贝，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告诉我说，恐怕是事情已经达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要我去医院里守着小念，以防不测。

　　深夜，我和她两只狗偷偷跳墙进了医院。病房里已经被护士打扫得一尘不染，小念迷迷糊糊地昏睡着。咯吱咯吱的咬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这个丫头不知又做了什么可怕的梦。打小儿一做噩梦就这样“咯吱咯吱”地咬牙，只不过现在再也没有一个温暖的房间可以要她一咕噜爬进去，驱逐所有的恐惧。

　　那个我偷偷溜进去的夜晚，还有一个人也在。

　　他就站在病房楼的后边，静静看着那楼上已经一片漆黑的房间，盯着那一扇印着月光和星光的窗，眼睛里闪烁着和月光、星光一样柔和的颜色。

　　我在漆黑的夜里，透过玻璃看着他，如果时光静止这一刻多好。

　　爱，和恨，到底哪个更重要？我想不明白。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要这样报复。就算小念真的是她的男人和外边的女人有的孩子，那又怎么样？难道那个孩子就是有罪的？难道那个孩子就应该背负苦难？

　　更何况，在她精心的报复设计下，最终受苦受难的却并不是她想要报复的那一个。多少无辜的人因为她而丧失人生的美好。包括她自己和她的孩子。

　　我听见刘轩在楼下深深地叹息，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好好爱你。可是，如果，我爱你，我的母亲二十多年的心愿又要如何？她的疯狂，他畏惧。

　　这个时候的汪绅和约翰还在到处找小念，小念住院的消息早已经被刘轩封锁。

　　他们两个找遍整个瑾市认识的所谓大人物也还是无济于事。李望本来就是风头浪尖的人，想把他稀里糊涂从里边搞出来实在是风险系数太大，谁都没有这个胆量，所有可行的办法被一一否定后，只剩下一个。

　　两个人相视，只能找小念。

　　距离李望开庭还有三天的时间，如果在开庭时不能得到小念的当场作证来证明李望的清白，李望的强奸罪就要成为铁案。

　　约翰对小念的所在很是疑惑，但心里并没有忘神那般慌张。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男人之间的斗争罢了。小念对李望的爱，从不会有人质疑，最关键的是找到她。找到之后，一切水到渠成。

　　汪绅却是一个劲儿地做噩梦。如果……如果……一个又一个如果在事实面前得到越来越多的证实，约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美国阳光小伙也还是生出了几分畏惧。

　　他深知对于他们共同依赖的黑袖党，李望的存在才是支撑它走下去的关键。如果黑袖党也像其他势力一样烟消雾散，那么后边的日子，那就是要不断面对生与死的麻烦、并毫无反抗之力的灾难。

　　三天的时间。

　　要怎样才能找到小念？又要怎样才能让小念顺利为李望作证？

　　两个人陷入了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