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沉舟侧畔

  “石义!你敢对我动手!”钟拂啼大怒,“刚才三百回合是我让你,你知不知!”钟拂啼暴怒,信手取了一根树枝,行云流水般流畅地使了一套招式,末了对天一指。只见原来皎洁的月色已被乌云遮掩,顷刻之间,黑云滚滚,电闪雷鸣。

  “你想毁去飘仙教,大可自己动手,何苦逼杨颇。你还担心自己打不过飘仙教吗?”

  “区区飘仙教算什么!我钟拂啼把什么门派看在眼里过!古亭仪偷走我家的神仙谱,又能如何?我若想毁去,只是片刻的事。擎雷剑谱也好,飞龙冲天决也罢,还是什么流火鬼灯影,正的、邪的、刚的、柔的、阳的、阴的!这世上,没有我怕的”

  “你是钟拂啼,‘扶帝’之材,自然举世无双!”

  钟拂啼听了此话,横眉怒目,顷刻之间贴近石义,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忽然在两侧,又无声无息回到原地,形如鬼魅。

  石义头、腹、胸、背均受重伤。

  钟拂啼刚才使的便是‘流火鬼影灯’。顾名思义,能使用‘流火鬼影灯’的人,速度如流星那般快速,又像鬼魅那样神出鬼没,快得旁人只看得清一个黑影子。这是石义往年在江湖上的绝招。

  钟拂啼还叫做钟扶帝时,向她挑战的人,总是会败在自己的绝招下。因此受屈而死的好汉不计其数。

  “古亭仪已经遭了报应,他创的飘仙教最后被别家夺了,他的孩子们,发了和他一样的疯,一辈子只想着夺回飘仙教,最后家破人亡、子嗣飘零。他早死了,你若还恨他,大可砸了他的碑,何苦屡屡迁怒于旁人!”

  “你闭嘴!”

  “古亭仪骗了你!他从不爱你,他骗了你后,毁了你爹的‘花开扶帝’,害得你们家满门抄斩,而他,娶了林忆君!生下一窝孩子!”

  “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又如何,你杀光所有人,他还是不爱你!你爹不会原谅你!所有人都怪你!你杀人时,心里真的舒服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钟拂啼仰天长啸,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远处林子中的飞鸟纷纷惊起。

  “这是哪?”杨杏棠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她跑出门一看,前面、后面都是树,自己在一片林中。

  松树下有人在逗鸟,鸟儿滴溜溜地叫个不停。

  “杨颇!”杨杏棠欢快地走上去拍一拍那人肩膀。

  转过头的却并不是杨颇。

  “怪人,怎么是你?”杨杏棠诧异。

  “你晕倒了,我正好路过,便救了你回来。”

  “怪人,我问你,你在路上,有没有看见一个和你差不多高,但是比你年轻十来岁的公子,受了些伤?”

  怪人凝视着杨杏棠的眼睛,道:“看见了。”

  “他去了哪边?”

  “他死了,被别人绑在马尾上。”

  杨杏棠“咚”地一下,倒在地上。

  她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怪人给她端来了热粥。

  “我不吃,你拿开。”杨杏棠转身,面向墙内。

  “兴许是我看错了,那人并不是你要找的人。”怪人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道,语气平淡。

  “哦。”

  “你还是喝点吧。喝了才有脑筋想其它事。”

  “我喝不下。”

  “你不喝,怎么有力气解开你的身世秘密呢?”

  “你怎么知道?”杨杏棠警觉,她没由来地反感怪人,心中有着一阵阵的怒火要喷薄而出。

  “你昏迷时,自己说的。”

  “我昏迷时,你怎么可能一直在我身边?又如何会那么巧?正好被你听得那一段!”杨杏棠咄咄逼人,道:“你说!你是不是杀了他!”

  “若是我杀的他,为何又单单要救你?”怪人扬长而去。

  杨杏棠默想许久,终究怀着一线希望,等着杨颇回来。

  她不想白白欠怪人的情,帮他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全当房费、饭钱。

  怪人每日早起,出去打猎打鱼,杨杏棠便在屋子里收拾整顿。

  一日,怪人回来,忽然问她:“你想清楚了你的身世吗?”

  杨杏棠不愿与他多谈,冷淡道:“没。”

  “你希望你的身世是好的,还是坏的?”

  杨杏棠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我能选的吗?我若是能,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怪人今日特别有耐心,道:“若你的过去,很不开心,知道了你会很难过,你还要知道吗?”

  杨杏棠道:“你真的很讨厌!如果是别人说,那我便要知道!但是我不要你告诉我!”

  怪人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杨杏棠心里有些歉疚,又道:“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怪人笑笑,露出白白的牙齿,道:“我明白。”

  杨杏棠发现,怪人的牙齿很整齐,也笑道:“你的牙齿好平整,我还以为山里的野人牙齿都是野兽那样的呢!”

  “谁是野人?”怪人反问。

  杨杏棠自知失言,讪讪道:“吃菜吃菜,它们都凉了。”

  怪人夹起一块鱼,慢条斯理吃起来。

  杨杏棠悄悄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吃相,发现自己输给了野人。

  大约过了五六天,杨杏棠跟怪人说要走。

  但是怪人说山下这些天乱得很,很多流寇作乱,不安全,让杨杏棠过些日子再走。

  杨杏棠挂念杨颇,自然不肯。

  怪人不放行,她便动起了夜里悄悄下山的脑筋。

  “汪汪汪汪汪汪!”怪人养的黄狗对着她狂吠。

  杨杏棠转身便跑,黄狗穷追不舍,一人一狗围着屋子打起了转转。

  “你怎么了?”怪人冷不丁冒出来。

  “我、我、我不小心踩到了它的尾巴!”杨杏棠慌里慌张,一边喘气一边说。

  黄狗仍不放过她。

  杨杏棠只好绕着怪人继续转。

  “你们继续跑吧,我要回去休息了!”怪人淡淡道。

  “怪人,你不要走!”杨杏棠抓住怪人的袖子。

  “不要老是叫我怪人,我有名字。”

  “怪人,快救我!”杨杏棠叫苦不迭。

  怪人仍不回头。

  “怪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关人便可。”

  “关人,救命!”杨杏棠叫出口,觉得不对劲,怪人的这个名字太讨巧了,别人听起来像‘官人’一样。

  怪人喝退黄狗。

  杨杏棠趁机问:“怪人,你姓什么?”

  怪人不应她,反问:“为什么你肩上还拿着包袱?你要去哪?”

  杨杏棠面红耳赤,答不上话。

  “说。”怪人握住杨杏棠的手腕,双目瞪着她,不怒自威。

  “你放开我!很痛!”

  怪人不但不松手,反而加大了力道。

  杨杏棠见怪人如此蛮横,心中生气,走上两步,凑近怪人,对着他的手,要狠狠咬上去。

  怪人似乎知道她会来这么一招,另一只手捏住杨杏棠的嘴,道:“还想来这一招!”

  杨杏棠看见怪人捏住她的那只手上有一个牙印,心道:“怪不得他的反应这么快,一看便知我要咬他,原来是因为他被咬过呀。”

  怪人仿佛看穿他的心事,道:“以前被小畜生啃的。”

  “那分明是人的牙印。”杨杏棠心说。

  “你回去呆着,日子到了,我自然会和你下山。”

  杨杏棠忽然发现,怪人是一个很霸道、很强势的人。

  小的事情,他不会在意,但是,一旦有了分歧的意见时,怪人便分寸不让。

  杨杏棠打不过怪人,只好气哼哼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

  也不出去活动,也不出去吃饭。

  遇见了怪人,杨杏棠便狠狠一“哼”。

  怪人忽然问她,“你一定要下山么?”

  杨杏棠不答。

  怪人不让她走,一直看着她。

  杨杏棠只好回答:“是!”

  “在这儿不好吗?”

  “这里是你家,不是我家,怎么会好呢?再怎么好,也是寄人篱下,也是你说了算。”

  “若你愿意留下来,这儿便是你家,以后,我让着你便是。”怪人道。

  杨杏棠看着怪人的脸,心中全是杨颇的轮廓。

  “我不要你让,我要去找我自己的家。在那里,一切都是我的,不是别人‘让’出来给我的。”杨杏棠头一偏。

  怪人有些落寞。

  杨杏棠有些内疚,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但是她更担心的是怪人拘禁她,不放她离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已有了更想过的生活,我岂能毁坏,就当我们有缘无份。”怪人长叹一声。

  杨杏棠如释重负,心里有一丝丝不安。

  “关人,再见了,谢谢你。”杨杏棠轻声道,眼睛不敢望向他。

  “以后不要叫我关人了。”

  “怪人,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们再不会遇见。我的名字,你不必知道。”怪人道。

  “干嘛这么小气,我都告诉了你,我的名字。”杨杏棠小声嘟囔,可以下山找杨颇了,她心里没由来的欢喜,话也多了起来。

  “就当我们从未见过吧!”怪人冷冷道。

  杨杏棠发现,怪人真的很怪。

  怪人是个怪人,都绝不是丑人。

  又丑又怪的人会讨人厌,但是怪人不丑,还很帅,所以他可以嫌弃别人。

  杨杏棠感受到了怪人的冷淡与嫌弃,知道不该多话了。

  “怪人,就辞别过,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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