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拂啼破晓

  两人来到城中。

  夜市刚摆出来。

  两人肚中饥饿,可都囊中羞涩。

  无处可去,只好在夜市里兜兜转转,一圈又一圈。

  小商小贩已经开始怀疑他们要偷鸡摸狗了。

  杨杏棠苦笑道:“我若是还在山洞里终日睡着,也是好的。不需要吃,不需要喝,不会思考,更不会伤心。那个把我唤醒的人不见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书生道:“我们走,我们走,这里也不好。”

  “我们去哪里呀?”

  “我们走,我们走,我带你走。”

  杨杏棠知道他痴傻,不再与他答话。

  “相公!”一个着粉衫罗裙的女子朝他们跑来。

  “那是来找你的吗?”杨杏棠问书生。

  书生仍小声絮叨:“走、走、走,我们走……”

  “唉。”杨杏棠叹了一口气。

  那女子奔至她们身边站定,拉起书生,道:“相公,回去啦。”

  “走、走、走,快和我走。”书生道。

  “不是在走吗?平时动作比谁都慢,今日怎么这么急?”女子嗔怪。

  杨杏棠见他们驴唇不对马嘴,不觉发笑。

  女子见杨杏棠发笑,也发觉自家相公反常,狠狠甩了他两嘴巴子。

  杨杏棠心道:“他娘子这般凶悍,怪不得他总是说‘走走走’,原来是个‘妻管严’啊。”

  那女子不好意思道:“姑娘,我相公以前受过刺激,每年总会发一两回疯。在家时,我拿针给他扎扎便可以了,只是今日,没有随身带针,只好下下狠手,打两巴掌让他醒醒。”

  “走啊!我们快走!”那书生如痴如醉。

  “你啊,一心怎么就只有你表妹呢?”那女子用手指点了点书生的头。

  杨杏棠见他们要离去,转身也要走开。

  “杏棠?”她听见有人叫她。

  转身一看,却是杨颇在马车上向她招手。

  杨杏棠一阵小跑,奔到杨颇面前。

  两人互相凝视。

  杨杏棠道:“我可寻到你了。”

  话音未落,瞥见车里还有白猿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

  杨杏棠见到杨颇,心中欢喜,却抱怨白猿道:“你呀!把我带出来,却在路上把我放下,真是太可恶了。”

  几日不见,白猿比过去稳了不少,活像个吹唢呐的小老头。

  粉衫女子与她相公也走到马车前,杨颇客气道:“方阿姨,快上来吧。”

  那女子与她相公上了马车,对着小女孩冷哼一声,拣了个远的位子坐着。

  杨颇道:“白猿,你休息会儿,我来赶马。”

  杨杏棠道:“那我也来帮忙赶马。”

  小女孩道:“你身体才刚恢复,怎么能赶马呢?”

  杨杏棠一心想与杨颇单独多呆一会儿,赶忙道:“小妹妹,你别担心,赶马有什么难?看看便会了,我来赶。”

  小女孩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不答话了。

  杨颇握着马鞭,不让杨杏棠抢。

  过了会儿,杨杏棠悄悄问:“我刚才有说错什么话吗?他们在里头都不说话,似乎很不开心。”

  杨颇低声回答:“以后看到那个小女孩,不要叫她小妹妹,不然她会不高兴。”

  “好奇怪的小妹妹,为什么呀?”

  “你别管为什么了,总之,以后见了她,喊师傅、师伯、师太都可以,往老了叫就没错。”

  “嗯。”杨杏棠重重点头。

  杨杏棠一连好几天没有休息,觉得困意涌上来,眼睛一闭头一歪便睡熟了。

  “杏棠,我们到啦,快醒来。”杨杏棠感到有人在推她。

  她睁开眼,发现天已全暗。

  “呀!我睡了多久?”

  “你上车没多久便睡了,足足睡了一路。”

  杨杏棠不好意思笑笑,她看见杨颇肩头有一小块水渍。

  “那莫不是我的口水?”她在悄悄揣测,心中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杨颇先跳下车,走过去扶着杨杏棠下车,道:“他们先进了客栈,我们也进去吧。”

  今夜夜凉入水,沁人心脾,两人并肩行着。

  “杨颇!我问你!你要跟着我们哪一边?”小女孩忽然冒出,像一个长辈训斥晚辈那般问杨颇。

  “杨颇,救你一命的,是我。”粉衫女子紧跟其后。

  杨颇道:“钟师伯、方阿姨,你们既然都恨飘仙教,为何一定要分出派系呢?”

  钟拂啼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方惜福忿忿道:“这女子为人歹毒,为了拘我来,烧了我百花谷,毁去我用了十多年时间培育出的‘玉色人参花’!此仇不共戴天!”

  钟拂啼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道:“杨颇,现在你看到了吧,师伯对你用心得很呐,这可都是为了救你。”

  方惜福越说越气,怒不可遏,道:“杨颇虽然身受重伤,可还不至于要用‘玉色人参花’来医!你若是好好地请,我同样会来!何苦烧我家园!毁我心血!”

  钟拂啼轻飘飘吐出句:“谁让你一开始不好好配合,活该!”

  “你……”方惜福握拳要打。

  钟拂啼打个哈欠,丝毫不在意。

  杨颇担心方惜福吃亏,道:“师伯,别说了,各自退一步吧。”

  钟拂啼见杨颇只叫自己别再说话,却没让方惜福闭嘴,不高兴道:“嘴在我脸上,我爱说便说,拳头在我手上,我想打便打!”

  “杨颇,你是要跟我们一起,还是与她呢?”方惜福问道。

  钟拂啼也不说话了,两边都在等杨颇回答。

  “我……”杨颇看了杨杏棠一眼,道:“杨颇哪边也不想加入。”

  “为何?”

  “杨颇无意江湖恩怨,只想入归山林。”

  “入归山林?什么鬼话!我看你是为了她吧!”钟拂啼指着杨杏棠。

  “与她无关,师伯不要乱说。”

  “我现在便杀了她!若是真的无关,你便不要管!”

  “她是来找杨颇的!杨颇不能不管!”

  “那我便连你一起杀了!”

  杨颇见拂啼翩然靠近,不敢大意,抽出擎雷剑,与她相斗起来。

  “你真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徐大海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何况你?”拂啼冷笑,六亲不认。

  杨颇不语。

  拂啼一掌把他击倒,道:“我能救你!亦能杀你!”

  “不要!”杨杏棠大喊,她跑到杨颇身边,挡在她身前,道:“师伯,请您手下留情!”

  杨颇道:“杏棠,你让开,退到我身后去。”

  杨杏棠道:“我不!”

  书生见状,又发起了疯,跑到杨杏棠身边,道:“快跑!快跑!跑!”

  方惜福担心他被钟拂啼打,走过来要拉开她。

  “哈哈哈哈哈,全部都害怕我!你们,每一个人,都害怕我!都!怕!我!”钟拂啼大笑。

  “杨颇,我不要你死!”杨杏棠抱着杨颇大哭。

  “放心,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我的林子里,我不会死的,不会。”

  夜里的树落不尽的叶,像杨杏棠止不住的眼泪。

  “你呆会儿挑个时机,悄悄跑开,我过一会儿便去追你。”杨颇低声道,他知道,钟拂啼心狠手辣,说话算话。

  “我不要,我哪里都不去。”杨杏棠哭道,“我知道你哄我的,我走了,你便死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了!我就在这儿,在你身边,哪也不去,哪里也不要去。”

  杨颇抬起一只手,抹去她的眼泪,叹道:“傻。”

  方惜福见状,大怒,道:“钟拂啼!飘仙教的都是你们这种拆散别人、害人生离死别的祸害吗?他们有什么错!”

  “你竟敢直呼我的名字,给你爹方伯卿与你娘何味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说!”钟拂啼盯着方惜福,看得她心底发寒。

  这个少女样貌的小姑娘,其实已经几百岁了。除却涵养,她的功力修为见识均无人可比。毕竟,别人听说的江湖传说都是她亲身经历的。

  白猿走过,拉拉钟拂啼的衣角,钟拂啼不理。

  “拂啼,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注意到,无声无息的,院子里多了一个黑影。

  钟拂啼不作声,佯作不知。

  “拂啼,你为何要杀杨颇?”那个影子问道。

  “你管不着!”

  “若我硬要管呢?”

  “石义,那你也别活了!”钟拂啼手呈鹰爪状,面目狰狞,嘴角勾起一丝邪笑。

  石义见状,也不多说,拔出背后的禅杖便打。

  杨杏棠背起杨颇便跑,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我们在路边休息会吧。”杨颇道。

  杨杏棠扶他坐下,杨颇从怀中拿出半块玉佩,递给杨杏棠,道:“你替我收着它,要是有一天你解开玉佩的秘密,记得来告诉我。”

  杨杏棠不肯伸手接,只是说:“你答应我,你会和我一起解开。”

  杨颇默然不语,过了好久,道:“好,我答应你。”

  有急促的步子由远及近,杨颇道:“杏棠,我们兵分两路,拂啼不能同时抓住两人。”

  “可是,我不想再分开。”

  “要是拂啼捉了我们俩,只杀一个,让另一个独活呢?”

  “那、那、那好。你要答应我,不管去了哪里,都要来找我,一定,一定要来。”

  “好。”

  杨杏棠不敢回头,她知道杨颇看着她。

  杨杏棠向东离去,跑了一段后,觉得胸口有个东西硌着了自己。

  她拿出来一看,是杨颇的半块玉佩。

  杨杏棠眼泪刷地一下便滚下来了,她把杨颇的玉佩与自己的一起收在香袋中,往回跑去,心里打定主意,是死是活都要在杨颇身边。要是钟拂啼只杀一个人,另一个能继续活下去便活着,活不下去自杀便是,有什么了不起,一条命罢了。

  杨杏棠回头,到了原来的地方,没有找到杨颇,地面只有一摊血迹。

  杨杏棠在那摊血迹边趴下,仿佛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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